可是这一晚，睡的真的太不踏实。虽然不至于睡了掉到床下去，但谁一翻身就会碰到对方。费文林知道梁梦怡觉浅，就不敢多翻身了，小心翼翼地躺在哪里，可越是小心就越睡不着。这两年，他们倒没有刻意分床睡，但却有一大半的时间是分床睡的。开始是因为心里的隔阂，梁梦怡是不想让他触碰自己的，而费文林却是因心里怀着巨大的愧疚，想碰她却不敢碰。虽然在后来，很多事像是冰释前嫌了，但实际上是自从买了小床以后，彼此就都习惯了自己独躺一张床的自由，想怎么躺就怎么躺，想横着就横着想靠着就靠着，几点才睡都碍不着谁的事。当然，他们也有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但也是各人一床被。而且那是一米八的大床，可以不像现在一样紧挨着。

　　现在这么小一张床，身材高大壮硕的费文林就这样小心翼翼地绷着神经半悬在床边迷迷糊糊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睁开眼就头晕沉沉的，倒比彻底熬夜还难受。同样，梁梦怡也睡得很不踏实。她知道费文林尽量地往外靠是不想惊扰到自己，想他那样壮硕的身体，是当不了小龙女担在床边睡的，一晚上下来肯定是很不舒服，于是她也就竟可能地往靠墙的里侧靠，想让他可以放松一些。后半夜，神经紧绷的费文林才稍微睡实了打起呼噜来。那憋憋屈屈呼噜声时大时小，全都吹在了梁梦怡耳边，所以这一夜，她竟比费文林睡得还艰难。

　　一连三天，两人一早起来的样子就越发萎靡，费老太太又有些于心不忍了。在他们上班后，老俩就合计着自己把房间换过来。上次儿媳妇小产时他们又不是没来住过，当时倒是还有一张新买的在医院陪床用的折叠床，在梁梦怡出院后也跟着搬回家了，当时他们来，老太太睡单人床老爷子睡的折叠床。后来那折叠床被费文林给处理了，他实在不愿看见那玩意，一看见就会想起那段身心俱疲艰难而疼痛的日子。

　　换房间在老人眼里是很自然而容易的事，都在一个屋檐内，只需要把自己睡的一套枕头被子和他们睡的一搬一换就算好了。可不想到晚上儿子和媳妇下班回来的时候，却对他们的这份好心好意的自作主张不太领情，就连平时脸上总是温和模样的梁梦怡也不自觉地冷了几分脸。她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忙着去把老俩互换了的被子和枕头又换了回去，然后又在房间里一通收拾，好像他们动了她的风水机密一样。

　　儿媳妇的气受着，连儿子费文林竟也带着责备说：“您老俩别折腾了！梦怡给收拾好的房间你们就消停住着！主卧宽敞又向阳，这搬来搬去的干嘛？！”

　　老太太心里憋着气，火大地冲儿子说：“我跟你爸还能干嘛？不是心痛你俩挤小床睡不好吗？问我俩折腾啥，你个龟孙还有良心吗？！”说着，又看见还在两个房间里来回收拾的梁梦怡，心头火更盛，说话的声音不由又提高了些：“你们的东西，我跟你爸可不会乱动的！收这半天了，是嫌我们碰过不干净吗？”

　　费文林理亏，怕自己再劝说又导出老妈新的火苗子来，就闭嘴不再说话了。

　　梁梦怡从房间里出来，脸上又带上了以往那种淡淡的笑，她轻声说：“妈，您和爸就踏实地住主卧吧，别搬来搬去的了。周末，我和文林去买张大床回来换了，这样大家就都能休息好了！”

　　听见儿媳妇这么表态，老俩的心情才顺和了些下来，吃饭的时候，老太太多给梦怡的碗里夹了几筷子菜，梁梦怡也顺从地接了并都吃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费文林歉意地说：“老婆！真的难为你了！”

　　“没事！老人这样也是为我们好吧！”梁梦怡淡淡地说：“爸妈已经说了要来长住的，真是这样的话老这么挤着就不行了。我们扛不住不说，他们心里也不好受，周末就去挑一张大床吧！”

　　费文林心里感动，就伸出一只胳膊来，示意梦怡把头枕到他胳膊上。梁梦怡也顺意把头枕了上去。过了一会儿，梁梦怡轻声问：“老俩儿突然要过来长住，该是有什么想法吧？”

　　费文林胳膊僵了僵，稍后才嗯了一声。他知道梁梦怡不笨，父母的目的是瞒不住多久的。见他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梁梦怡便轻轻勾了勾嘴角，又问：“是为我俩没有孩子的事？”

　　“你怎么知道的？我妈跟你说什么了？”费文林一下紧张起来。他虽然知道这事迟早要说破，但他想还是由自己来说的好，老妈说话的那风格，保不准会让梦怡心里不舒服引起矛盾。如果能在三个月或小半年内把老俩劝回去，这事不说就更好。

　　“妈没跟我明说，但我也不是傻子呀！”梁梦怡说着，把头从费文林胳膊上移开，坐了起来把身子靠到了墙上：“老太太天天做那么多菜，想让我多吃长胖一些，并且老问我这两年身体调养的怎么样了，这不是想抱孙子还是什么意思！”

　　费文林的脸就涨红了。其实近两年，梁梦怡的身体在总体上倒是比之前好了些，但每次来生理期的时候却是疼痛得厉害，而原来她是没有这种毛病的。他还记得，原来的她在生理期的时候还常偷吃些辣的和凉的东西，根本不会刻意忌口，那时候的她几乎是不会痛经不会腰痛的。

　　费文林拉住她的一只手，歉疚地说：“你别太在意我妈说的，要不要孩子是我们决定的！老俩才来了不到一个月，这时候让他们回去不太好说，等再过一段时间，我会找机会请老俩回郑州的。”

　　梁梦怡由他拉着手，任他顺着自己的指关节轻轻摩擦着。沉凝了一会儿，她才专注地看着费文林开口：“先不说老人的想法，你就不想要孩子了吗？”

　　费文林感觉心被刺了刺，没有说话。梁梦怡笑了笑，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回来，把身体重新躺回到被子里，面向着里墙说：“睡吧！先别忙着做决定，也别忙着去劝老人！”

　　良久，费文林像是自语地喃喃到：“其实我还是想…只是我…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他没有把话说完，背对他的梁梦怡也没有说话，眼里却滚下两行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