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文林给梁梦怡又再发过去过信息,但一直没有收到回复。他也没再打去电话去,他预感梦怡有所猜测,又祈祷着她能笨一点什么都不要猜测出来。第二天一整日梁梦怡都不接电话,费文林就明白了。他们当晚便要离开杭州去往上海,在上海再待上两天后才打道回府。他归心似剑,却又无可奈何分身无术。他给梁梦怡发过去一条信息:等我回来,一定要听我解释!再相信我一次!
离开杭州去往上海的大巴上,费文林收到了一条郑颖发来的短信:“那个孩子的事,你别再忏悔了!他是我编出来的谎,从来没有存在过。请原谅我当初讲了假话!我并没想让你悲伤一辈子,只是想让你痛苦一阵子!我们的恩怨就此别过吧,我也衷心祝福你和她从此以后可以幸福!”
费文林的心头一阵钝痛,眼泪不可抑制地狂涌而出。他把头扭向窗户一侧,低垂着顶在车玻璃上,像是瞌睡了打盹一样,幸好这是夜行车,能掩去他此时不能自抑的宣泄。长久以来,对那“孩子”的愧疚压在心上,让他连笑都觉得是罪过。而“他”尽然是不存在的!!这个真像,叫他悲欣交集。现在,沉重不堪又无法言说的大山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而长久压力溃散后竟是叫人虚弱无力地疼痛。
费文林在心底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佛祖啊,您终于宽恕了我一分!”
到昆,下了飞机后费文林没敢多耽误,打车一路奔回了家。正是上班时间,梁梦怡自然不在家。家里还是像平常一样整洁温馨,只是他在客厅的茶几上看到了一张便条,上面只有娟秀的五个字:我们离婚吧!
虽然这是他已经猜想到的梦怡可能做出的举动,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疼痛。他看了看时间,现在只是下午3点半,离梦怡下班还有两个小时。
梁梦怡下班的时候,就在楼下碰上了来接她的费文林。只一眼,她就发现费文林身上有些微妙的变化。着装是整洁的,面色是温和干净的,似乎与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却又绝对是不一样的。她在心里揣度,他到底有没有看见自己留下的那张字条?本来她今天是想下班后回娘家的,好避开回来的他。
费文林笑容满面,一句话没说就上前来牵她的手。梁梦怡本能的就把手往回缩,费文林却坚定的一把捉住,用极温柔的声音说:“不管怎么,现在还没散伙儿不是?”
梁梦怡瞬间就想哭,现在肯定字条他是看见了的。这时电梯上又下来三三两两的同事,都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她只得把眼泪硬憋了回去。见他拉着她的手,同事小王就打招呼到:“梁姐,这位是姐夫吧?!”
梁梦怡还没还得及相互介绍,费文林就笑容可掬地回声招呼到:“你好呀!小美女眼力真好!”梁梦怡在一旁,脸上也晕开了一抹笑容,也是极好看的。
“哇!姐夫好!第一次见您呢,可真帅!”
费文林的身份一被落实,三三两两的问好声就响了起来。等这一小波同事走过后,他冲着她笑着说:“我老婆人缘真是好呀!”他又认真看了看她的脸,心痛地说:“走,我们回家吃饭。看你气色不太好,得回去整点好吃的,给你补补!”
“家里没吃的,我这两天都没做饭,没买菜!”梁梦怡嘟嚷着,把刚才人前堆出来的好看笑容往回收了收。
“我不回来了嘛,今天不用你操心!”费文林说着,拖着她的手走到了街口,招手叫到了出租。
“我,我今天说好了要回老妈那里的。”
“哦?!是不是这几天都回老妈那里了?”
“嗯……”梁梦怡不冷不热地应着,其实她没有,只是今天要避开他才打算回娘家的。
费文林拿出自己的电话,就给岳母打了过去。电话一接通,他就极甜润地喊到:“妈!”
梁梦怡就听到电话那头老妈也笑得极润的声音:“哎!文林呀,你回来啦?!”
“妈,我回来了!快一个月没见了,您跟爸都好吧!?”
电话那头,老妈笑的该是更甜了:“好着呢!一会儿你跟梦怡回来吃饭,妈给你做好吃的!”
“嗯……妈,我打电话是来请假的!”费文林的声音亲润得像他才是亲儿子:“今晚,我们不回来吃饭了……我也不让梦怡回家,她今天是我的!”
“靠!”梁梦怡瞪大了眼睛,心里不由骂了句粗话。费文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这样的表现曾经倒是惯用的伎俩,但这两年来可是第一次。
果然,老妈瞬间了然,忍不住地笑着:“你的!你的!她什么时候不是你的了?不回来吃更好,我还不用做了呢!……那礼拜天回来,不算影响你俩二人世界了吧?”
“好嘞!礼拜天回去,您给我做辣子鸡和花生青菜汤,馋了!江南吃的东西太清淡……”
事情又这样被愉快地决定了,梁梦怡没有发言权。可不得不承认,下了一百遍决心离婚的她,在听着费文林与母亲这样的对话时,心里却仍然是温暖的。
回到家,她就发现自己放在茶几上的字条不在了,而家里吃的东西果然什么都没有,她也不问,就想看看费文林要搞什么。而费文林却仍是粘着她的样子,守坐在一旁只管看着她笑。
“看着我会饱吗?”最后还是梁梦怡忍不住了,冷声问他。
“会啊!”费文林说着就把她拉怀里抱着:“你是我的宝啊!不看紧点,你就想反上做乱,想跑路!”
梁梦怡惊诧极了,他俩有好久没有用这样轻松调笑的语气讲过了话了,像极了恋爱的时候。她从他的怀抱挣扎了出来,用一双迷惑的眼睛瞪着费文林。她终于发现了他变化的地方,那是眼神里生动起来的某种光彩。
这时候门被叩响了,是隔壁酒楼送来的晚餐。是那种带着餐具送来的五菜一汤一饭,看着很有调调的样子。松茸汽锅鸡、芙蓉虾球、普洱香茶牛肉、傣式凉茄子、秋葵百合、竹筒红豆饭。
“呵,这家伙还真是会生活呀!”梁梦怡心里没好气地想着,她听见费文林嘱咐送餐人明天再来收餐具。
第一波送餐的人刚走,又来了送冰淇淋的,哈根达斯!梁梦怡忍不住偷偷在心里算了算这一餐晚饭的价格,看样子少了八百怕是下不来。
送餐的人都走了,费文林早取了一瓶家里存着的红酒,笑着来拉她。归坐,倒酒,他举起酒杯,满脸情深地对梁梦怡说:“老婆,让我们来干了这杯叫遗忘的酒!”
梁梦怡心里一声冷笑:“终于切入正题了,这散伙饭吃的真有气氛!不过也挺好,好聚好散!”
她举杯,轻碰了一下他的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费文林也饮尽自己的,又再给彼此斟上。他看见梁梦怡的脸已经起了红晕,柔和地说:“这杯不喝那么急了,你那小酒量,再这样来一次就得醉!菜都来不及吃!”
梁梦怡没说话,就当他是最后的体贴,反正以后谁也不用管谁了。
不料,费文林斟好酒后,却站起来走到自己面前单腿跪了下去。她一惊,本能地想站起来逃开,他却用手压住了她的腿。费文林轻轻的说:“梦怡,真的原谅我好吗?!”
梁梦怡稳了稳心神,尽量平静地静静地看他。费文林接着道:“我错的太久了!从没有给你一个特别正式的道歉!今天,我必须要这样做,要不就真的错过了,就真的要把你搞丢了!”
她垂下眼不再看他,仍然不说话。费文林仍单腿跪着,坦诚地说:“老婆,给我个机会吧!我们再也不能活在那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阴影中了,我必须向你开诚不公地忏悔!我原来想,有些事过去了,不要再提就可以了。可是,有些事真的不揭开、不悔过是真的过不去!给我次机会,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丢弃那些横亘在我们中间的障碍,重新开始!无论怎样的开始!”
梁梦怡的瞳孔缩了缩,眼神又重新移上了他的脸。她突然想起了当年突然间横亘出来在自己牙齿里的那块死骨头,它让自己吃了不少苦头。如果不忍痛拔去,不知道还要遭受多久的罪。没有多会儿,梁梦怡轻轻闭了闭眼,然后平静地直视着费文林的眼睛。他仍平静地看她,深情和坦诚直达眼底。
又沉默了几分钟后,梁梦怡轻声说:“先吃饭好吗?我饿了!”
那一晚,费文林说了这两年来最多的话,毫无保留,包括那个莫须有的孩子和自己所有经历过的每个痛楚和忏悔的瞬间;那一晚,梁梦怡用这两年来最平静的心态去听费文林的诉说;那一晚,似乎是冰释前嫌,春暖花开的一晚!终于这推心置腹的谈话结束时,天几乎都亮了,水洗般的天幕呈现出条纹状的灰蓝色,透彻而清雅。
俗话说:活到老学到老。梁梦怡真的感慨,都人到中年了,她还在学着如何去爱,学着体味到底什么是爱。她现在才有些懂,爱并不完全是甜蜜和获得,还意味着失去和付出,宽恕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