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瞪大了眼睛,她感觉到他在跟自己说告别。
“站在男人的角度,管志松事业上确实是不成功的。但话说回来,同样站在男人的角度,他能为你做到的,我却不能!”陈总第一次跟杨静评价管志松,说的诚恳而公正。“你跟他这三四年,不用问的太细,我也能从你脸上看出来是不是过得幸福。坦率讲,在我介入之前你还是有幸福感的。但我也知道你很累,经济压力很重。”
“你怎么知道的?我没有跟你讲过呀!”杨静抽噎着。
“呵呵,你有时候就是这么傻可爱!你不跟我说,别人就不会私下里闲聊吗?除非你跟单位里任何人都没说过自己的家务事。”陈总有些哭笑不得:“最开始,我只想帮你分担一下,这点经济对我不算是什么压力。但怕你多心瞎想,所以才找年节一起吃个饭……当然,这就是我错的第一步,我本来就没有合适、得当的身份来做这些。再后来的错,就是没有管住自己的嘴,跟你讲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你对我的感觉,虽然你没说过,但我也知道你的感受和我一样,并为此感到幸福!”
陈总说到这里,眼睛再次深深地看向杨静,语气却很坚定:“丫头,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在我们还没有犯错更深之前,得及时止步!你是个好女人!我不想让你因我背负上污点!”
杨静一时有些发懵,她本就没想抛弃管志松,但现在一听到他说这样一席话,心里还是难受得很,难不成他怕自己缠着他?她声音很小地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也配不上你喜欢!你放心,我没有其他企图!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关照!”
陈总的手握上她的手,无限心酸地说:“傻瓜!你不能这样想!我再重申一遍,我喜欢你!很喜欢!”他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人,此时却有些着急起来:“小静你听我说。我不是不喜欢你而是不能再喜欢你了!确切说是不能用喜欢来伤害你了!”
他长长地叹息道:“我有家庭,虽不完美虽然不够相爱,但我也没有理由抛弃一个用青春陪我成长的女人!你也算是有家庭,虽然没有那纸合约,但你们也构建了家庭的模式。静好发自内心地把管志松当做爸爸,这说明管志松对她付出了真心真意!孩子已经渐渐长大,难道你忍心让她再叫别人爸爸吗?”他把杨静的手合握在自己掌心:“小静,放开你我同样舍不得!但我比你年长、比你成熟,不得不考虑更多的东西……如果我们再放任彼此的感情走下去,你将扛起大部分来自各方面不公正的指责。而我们两家的孩子也都会感到痛苦!你、我、管志松和我老婆谁都逃不掉这种痛苦!”
杨静再度啜泣起来,陈总这次没有制止她,而是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水。他捧着她的脸,俯过头来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那样的轻,一掠而过却充满爱怜地一吻!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里也噙着泪水。这是他第二次吻她,这是匆匆一别告别的吻。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车里只回荡着汽车电台广播的歌曲和从车窗外鼓荡进来的风声。陈总把车开得很快,他生怕自己突然会改了主意,会不管不顾地带着杨静去开房,让这不应该的婚外情不留遗憾。但是他的理智又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不能!不能!
晚10点,杨静回到了家楼下,她下车来没说一句再见。她不想说也不用说,怎么也是得再见的,明天就能再见,可心里却得当做永别。她径直地走向家的方向,她告诫着自己一定不能回头看,可心里却拼命地想回过头去看看自己心爱的那个人是否还在那里。但她又知道,他一定是走了,她听见了车子加速离去的轰鸣声。以他的性格,所有的话都不会是随意讲出来的,既然那么说了,他一定会做到的。
杨静像是在走一段爬坡的陡路,拼尽了所有力气,才走完了那短短的100来米而且做到了没有回头。刚一拐进胡同,崩溃的情绪就铺天盖地一般席卷而来。
管志松一眼就看出杨静哭过,他的心不禁一揪。杨静却不加掩饰地一屁股坐进乱堆着杂物的小沙发,压抑着喉咙哭了起来。她实在是不想把泪水憋在眼眶,实际上也是不可能憋住的,压抑着,是不想把已经睡下的静好惊起。
管志松忙着拧了一把温毛巾来,轻声地哄着。大约哭了十多分钟,杨静才赤头红脸地用毛巾擦了脸。毛巾一直保持着温暖的热度,这是管志松不停去换水搓拧来的结果。热毛巾敷在脸上,皮肤轻微地刺痛着,有些说不出滋味的舒服。杨静心里又一痛,管志松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体帖呢?如果他能跟自己大吵大闹或是更太度糟糕些,自己也不用如此不忍伤他。这样想着,泪水又滚落而出。
又过了几分钟,她才抬起脸来。眼皮已经泡肿的厉害,眼睛已经被挤成了一条缝。
管志松心疼不已,却又不太敢问个仔细。他生怕杨静这一痛哭,是做好了跟自己分手的决定,她哭,只是不好开口而已。半晌,倒是杨静先抽噎着为自己哭作了解释:自己做的绘图有错,给施工单位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今天被领导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管志松揪着的心在这一刻平缓慢下来,他劝慰到:“可吓死我了!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似的?谁工作里都会犯错的嘛。是不是你们头儿今天说话太重了?谁批评的你?”
“陈总!”
管志松一听陈总这两个字,却是心安轻松起来:“咳!更不是什么大事了。连我都知道,陈总可是个好领导。他批评你也是着急了,人生起气来说话难免不好听。别哭啦,错了就改,陈总不会难为你的!”
杨静的心也稍微安稳了一点,看样子,管志松并不知道她心里装了的人是谁。其实此刻,她并不太怕管志松如何看待自己,而是更怕给陈总带来不好的影响。她是爱他的,她也知道他爱着自己,但这份爱是很干净的。他们拼尽全力止步,不就是为了保持这难能可贵的干净吗?
眼泪还是不断地落下,为了那说不得的情愫,为了那不得不放手的爱恋。原来,爱也是分天时地利人和的,在不对的时间里遇到了对的人,才会有爱而不得的痛苦。
第二天,杨静没来上班,她请了三天病假。陈总内心纠痛成一团麻却面色平静。他知道,她不一定是病了,而是需要时间修复感情上的困苦,自己又何常不是呢。只是他没有办法请假来修理情伤,他的肩上还得挑着除了感情以外的担子。
三个月后,陈总被调离,去负责集团里的另一家公司。整个公司里的员工都对集团总部的这一决定怨声载道却又无可奈何。杨静只是默默地坐着,她的心里清楚,这因该是他自己去申请的吧。怀揣着满腹心事,却要装着无事一样日日是相见,真的是很累的。她理解,却又无比伤感。这一天终于要来了,从下星期开始自己将见不到他了。
周末,在同事们给陈总的欢送宴上,杨静神魂分离地坐着,脸上挂着自己才知道的虚假笑容。陈总一惯的儒雅气质,体贴地顺着个地跟同事们敬酒,好像调离就是自己错。当他来到杨静面前时,已然有几分醉意了。
他深深地看着杨静,红着一张被酒醉红的脸说:“以后有什么事不好办,需要的,记得来找我!”
杨静听着,眼睛就止不住地酸胀起来,但她不敢哭,不能哭。
一旁也有了几分醉意的李姐看见杨静红着眼,凑过来说:“我也想哭呢!以后怕是很难遇上象陈总那么好的领导了!有几个当头儿的,能这么体谅我们这些又要工作又要管家管孩子的女员工?!”李姐说着,竟然真的掉出两滴眼泪来。她举着杯,拐了拐杨静:“来!我们一起祝陈总:官运亨通!万事如意!越活越年轻!”
李姐的声音大,她的提议瞬间将其他的同事都吸引了来。在喧闹的祝贺声和被酒精烘托下加速燃起的离别情意中,杨静的眼泪终于找到了合情合理的出口。当然,就算合情合理也只能点到为止。
后来的杨静,变了!她似乎越来越满意和管志松这样没名没份、平淡到简单的日子。若有人问起她为什么就选择跟老管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一幅释然的、无更多欲求地回答:“他虽然没钱,可是对我好呀!对静好也好,孩子都把他当亲爸呢!”若是再问:“那为什么不结婚呢?有空把结婚证也办了吧,在一起更名正言顺呀!”杨静又会说:“干嘛非要那张纸?我还没做好结婚的准备呢!”
当然,杨静还是会偶尔偶尔见到陈总的,毕竟是在一个集团公司。但见面的机会极少,一年也未必见得上一面。再见的时候,心里也不会激起那么多的痛楚和情感的波澜了。公司新的接任经理是位女性,和陈总的年龄差不多。虽是中年女性,在工作上却有着年轻人的十足干劲,常常自己加班和让职工加班。而在她手下工作的员工们却慢慢地拖沓起来,不急不赶不愿意加班。杨静尤其,她已经不接外面的绘图工作了,一小半是自己不想做的原因,一大半是现在没有人再给她介绍这样能挣点小外块的活计了。她所性就得过且过,反正自己那绘图学得也不精,以前还有陈总给自己修改把关。她现在只管把单位里自己的本质工作做好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