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生下了一个女儿,长得浓眉毛大眼睛,很像程磊。小小的屋里更添了份拥挤和热闹。初为人父母的喜悦和困绕如约而来,一样不曾少。
新生命诞生带来了喜悦,压力也接踵而至,程磊却偏偏失业了。其实他是在女儿出生前就自动失业了,家庭开支来源就靠杨静一千多块钱的工资维持。
程磊在技工学校学的是汽车维修,毕业后分到了一家国营汽修厂。厂子效益不太好,活不多,他实实在在过了几年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日子,反正工资低得可怜刚能混个温饱。原先一个人混那点工资倒也够用了,老爹老妈有退休工资,不高,但足够老俩过了,省着点还能贴补些给他们兄弟两个。家里有房,是父母工作的厂子分的,不大,但一家四口也足够住了,所以他没有任何负担。钱包空是空点,可他要求不高啊,一日三餐,再有点烟钱和几瓶啤酒钱就很滋润了。
结婚以后,想挑起一家主梁的程磊便跟杨静商量着把国营单位的工作给辞了算啦。这么年轻,在厂子里半死不活的拖着也不是个事,硬要熬到退休实在是太过遥遥无期,光想想就头疼丧气。汽车维修是个技术活,其实在市场上是很吃香的,只是碍于单位体制老旧,不善于市场竞争接不到生意,只能勉强维持着。辞职时,程磊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他一门心思想找个汽车4S店做本行。一直都听说4S店的待遇都很好,专车专修,拿的是计件工资多劳多得。就算退万步来说,找不到这样的企业,再不济点就给那些私营的汽修店当维修师傅去,待遇也比在老厂子强不知多少倍。
最开始程磊是顺利的,如愿找到了一家4S店的维修工作,可没干多久糟心事就来了,最主要的是他受不了私企的管理制度,他甚至觉得这里面的水更深。管理是按资本主义模式管的,可跟同事间的待遇差距和相处模式却还是和原来的老国企是一样。来的早的,有人脉会讨好的都混得更轻松,像他这样新来的,骨子里又带着点傲气的就很难融入。他原以为自己好歹是从大厂子出来的,起点不算低,马上就能独当一面,可惜了,人家并不把他当回事。他觉得这是一种歧视和给新人的下马威,而事实上,像他这样的资历在那样的企业里真的不算什么。
程磊虽说在大厂有7年工龄,可实际练兵的时候真不到这里的师傅一年的接单量。两个月过去,他仍然只能当学徒。跟着个比自己年轻几岁的小师傅,就是负责倒倒茶水、递个工具、去仓库取个配件再做点零碎的小维修。三个月的试用期,工资算下来还不如原来的老厂子呢。程磊绝望地意识到,只要他不出师,永远别想工资单上的数字能有大的改变,提成的大头都是师傅的。而且他也相当看不惯那个小自己四岁染了一头黄毛的所谓师傅,说话牛哄哄的,支使起自己来那叫一个习惯且自然。
程磊的自信心备受打击,感慨理想真的很丰满现实真特娘的很骨感。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工作。他向杨静抱怨着,尤其喜欢抱怨他的黄毛师傅:“他妈的,老子有时候真想给他那张臭脸一下子!摆的什么谱!老子工作的时候,他还在学校背书包呢!”
杨静宽解他:“算了,他年纪小还不太懂人情事故。谁让你以前基本是跟大车打交道呢,人家四4店修的都是自己生产的汽车,又多是轿跑。虽然不是隔行,但毕竟有太多东西是不一样的嘛,你就忍忍,你这么聪明的人很快就能学会的,等你变师傅了,媳妇就熬成婆了呗!”
程磊也就宽心地笑,说:“还是我老婆英明!”
好容易三个月试用熬过去了,程磊却被分调到仓库配件科。这倒是个轻松活儿,可是收入是没啥改变的可能了。这个科室是不计件的,除了基本工资外月底奖金和后勤部一样,跟着整个公司拿不多的一点平均奖金。当然,如果工作中出了错,钱是一分都不会少扣的。
程磊对此失望至极。他不接受的原因有二:工资自然是首要,次要的是这种简单劳动简直是浪费自己的专业维修技能!可别说什么媳妇熬成婆,整个配件科就两男的,除他以外科长是男的,这样下去时间待长了就真成婆娘了!
他愤然辞职,郁闷地跟杨静说:“你男人我长得很雌性吗?不就是个子矮点么,居然把我分到一个适合女人呆的岗位!!”
这时候杨静已经孕期七个多月,程磊又说:“老婆,要不我先不出去找工作了,等你生完孩子伺候你坐完月子我再去找工作,我觉得这样更好些,你觉得呢?”
杨静想想,程磊说的有些道理。这也就快生了,娘家估计是不能管得上的,选择嫁程磊的时候老妈就不高兴,是自己一直坚持才勉强同意的。程磊家这边她更不期望指得上什么。杨静自己跟老婆婆的关系也就是面子上能保持和平而已,她知道,婆婆嫌弃她有几分娇气。结婚时,她想把这简单的小屋装修一下,再小也是婚房嘛。可婆家却不高兴了。
她听见婆婆对程磊说:“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的出身,不过一个普通干部家庭而已嘛!房子虽然不大,但也是小三居,你俩住还不够啊?嫌弃这房子不好,那她家出房呗!还要搞多复杂的装修?这种旧房子怎么装?值得再花些钱帖墙上和地上去吗?只要一装修,随便一两万就没有了!有那点钱你俩够过一年了!”
当时杨静气得都不想结婚了,自己向他家还要过什么了?就这三十平米没有卫生间,洗漱都成问题的房子也敢叫小三居?而且,就这种连房产证都没有的破房子,哪天单位要收回或是要拆了都是有可能的,这也能当成是他家给自己天大的恩惠?!现在谁家娶个媳妇是这么简单敷衍的?!
后来,到底是因为有爱情做基础加上程磊又会哄她,这事就没嚷嚷起来,而是她自己硬生生压下去了。杨静也怕婆婆的这话被老妈知道,要是知道了很可能这婚就更难结了,本来老妈就不太同意她嫁给程磊。房子最终也没装修,只是粉了粉墙,把水泥地打磨了一下,新家俱一进去,沙发、电视冰箱一摆,窗帘挂上,新柜子新床一放,屋子里也就焕发出新婚家庭的温馨了。
婚前的不愉快虽然最小化了,但心里已经埋下了不愉快的结。婚后,婆婆又觉得杨静苯,不会做饭。她上儿子家几次,都看见他们在吃火锅。说火锅是好听的,实际上就是把青菜、豆腐、肉啊的放一起煮了,再打个蘸料就是一顿。本来,这种吃法对年轻人来说,既省事又有营养,但在老人眼里就不是一回事了。特别中国的老人,不炒一两个菜那能叫吃饭吗?哪怕是炒个土豆丝,炒个鸡蛋都是正经菜,他们吃的,那只能算是个汤!所以程磊的妈又心痛儿子娶了个不会做家务的老婆,脸上嘴上的就难免带出不满意来。
而梁静自然也有不满婆婆的地方。公婆都是工厂里的职工,文化不高,对生活质量的要求也不高。婆婆倒是天天顿顿饭都炒菜,但油放得老多,盐和味精放得也多,可即使这样也没能把饭菜做做出朵花来,味道还不就是普普通通还不利益身体健康。还有卫生习惯方面,比如洗衣服,为了节省水费,婆婆清衣服几乎是一遍就好,水都还是浑的就晾晒了,外套和贴身的衣服也混在一起洗,从不分开……最让人不舒服的就是,这样的生活质量和标准还要挑剔自己做的不好。
可想而知,要是生了孩子后她才不放心婆婆来照顾自己和孩子。亲妈肯定会管她,但她舍不得太累着亲娘,老妈还没有退休,两头都要兼顾太累人。同时她还有另一层担忧,本就貌合神离的两个老太太,要是碰一起为照顾自己月子再生出什么不愉快来,她夹在中间岂不是更难过。所以,程磊能有时间照顾她和孩子是最好的。
俩人想到一块,计划就按程磊的提议定了。为了能在生完孩子后多些时间恢复,杨静一直坚持到了预产期前三天才休假。在杨静休产假之前的三个月里,她每天按时上下班,程磊则在家打游戏,买菜做饭。好在一直胎像平稳,孩子也体贴地按照预产时间来报的到。只是没想到程磊这一休整,休的可比杨静的产假期长了许多。
要回去上班了,新问题又来,孩子总得有人带吧。保姆是请不起的,婆婆带杨静是不放心的,况且婆婆也并没有明确表示出愿意帮带孩子的意思,而自己的亲娘还有一年才能退休。所以方方面面比较下来,又只好是没有工作的程磊在家带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