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后,大海还是常常回家,好像忘记了以前的事,或者是根本就没有发生过。有时,他会叫上孩子一起回去。小狼仔见到了爷爷奶奶,刘巧灵拉着孩子的手,说:“个子长得挺高,像你外公和舅舅!”有一次,宋海云跟丈夫女儿回老家,大海也匆匆赶了回去。小狼仔头一回见到姑妈姑夫表姐小毛,他感觉怪怪的,怎么大家都没有话说?刘巧灵问孩子:“你妈怎么没回来呢?”孩子说:“在我外婆家。”菊花村距十字村仅几里路而已,大家都明白,月月不愿意再来到这里,这里的人跟她没有关系。过去为了莉莉,公婆赶走了她。现在,莉莉不再登门了,公婆不管她了。一家人总要过日子的,过去的事老记着它做什么呢?--大海就没有记父母的不是!--月月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小狼仔不知道以前的事,但他知道母亲憎恨这里的人。孩子想,亲人之间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矛盾?!他不敢劝说母亲放弃仇恨,她养大他不容易,他也发现不了爷爷奶奶和姑妈的不好,他们对自己和父亲不粗暴蛮横。
孩子很无耐。很多事情都因为他年纪小没有办法,他有长大的一天,他想等他长大了。他长大了也会有妻儿,妻子跟父母同样没有关系。到那时,妻子和母亲又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矛盾!所以他觉得还是现在最好,读书学习做运动,没有烦恼。每当父亲叫他回老家,他都会马上跟着去。月月从不拦阻,但她自己从来不去。她想,孩子跟他们是亲人,自己和人家没有关系。这么些年,公婆和大姑子蛮不讲理,自己吃尽了苦头,现在,孩子大了房子买了困难过去了,巴结讨好他们是为什么呢?这么些年没有他们都过来了!现在,他们对自己没有用处还有害处呢--公婆老了要人养老--一辈子不来往才好呢!大海有时带点东西回来,一句话不说放在桌子上,仿佛是家人对月月表达的一点歉意。月月一看见那些东西就生气,她不能原谅他们!他们害死了母亲害自己受了十几年的苦,罪没有白受的!
避过大海,她给宋长胜打电话,说:“你以后不要给我拿东西,你的东西我不吃。你把东西拿来,我把它扔到垃圾桶里去!”她一口气说完,容不得宋长胜插嘴。公婆跟她没有关系--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过后,大海仍旧带孩子回老家,孩子怕母亲生气,回来从不提在老家的事。月月在丈夫面前一句话不说,但避过丈夫就会问孩子回去都见到了谁,家里现在的情况。
她把情况告诉给继母,继母说:“大海父母是想搞好关系,以后两个老人你管一个是一个,两个都管了更好。”月月一听气炸了肺,说:“爱钱不要脸!我困难的时候,他们跟我不来往,困难一过去,就找来了。有利我不吃利,有害我就不受害!”继母说:“哪还有大海呢,他们不到你家里去,会给大海打电话要钱。”月月说:“大海没有钱。他们要钱害得大海差点坐牢,难道大海头一回没坐牢,还要叫大海‘二进宫’去!我年轻他们害我,老了没钱给儿媳妇尽责任,儿媳还要害我--他们害我受一辈子苦!”她给公公发短信,说:“我是人养大的孩子,不是给你准备的一盘菜!我妈把我养大你把我毁掉!我妈有病舍不得花钱看病供我上学,你身体健康成天向大海要钱。大海是一个人倒也罢了,你毁了他毁了你的儿子,这是婚姻,你害他害我和我娘家人受苦。我妈有病没有害过你,你一个大男人欺负我妈是哑巴不会说话!”她想了想,又问:“你要钱不是为你自己,你是为潮生和莉莉,潮生和莉莉他们的日子他们不过,跑到这世上干什么来了?人都要自食其力,潮生为什么不去偷盗,莉莉为什么不去卖淫,他们偷盗卖淫还自己养活自己呢!他们都害怕坐牢,害别人坐牢!”仇恨在她心里翻江倒海,她生气了就骂:“你养得了大海小养不了大海老,大海坐牢不养孩子小,以后孩子还要养他的老,你害我在世上受苦。”再生气了再骂:“你早死早为社会作贡献,你不死害社会。你一死我能对得起我妈,你不死我对不起我妈。你把我妈害死你不死,你以后死了我都不到你跟前去……她的怨气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宋长胜没有还口,他知道月月生气,月月的母亲一结婚就死了,这些年,家里害大海。他想,她骂够了就不骂了,骂累了就不骂了。月月骂了一个月,没有人理她,这更让她生气。她骂公公:“你跳进河里一下子就死了,你在树上上吊也死了,服下农药也死了,死的办法可多呢,你舍不得死!你衣冠禽兽,猪狗不如!”这下,宋长胜不忍了,叫小孙子宋武给月月打电话,电话接通后又挂掉说:“算了,算了!”指着小孙子大骂:“都是你们害的,我把老脸都丢尽了!以后你们自食其力!”月月骂不死公婆,又骂大姑子,说:“弟弟不害姐姐,姐姐害弟弟,人骂猪狗姐呢!你两个弟弟你害死了一双--你毁了潮生给他安排个傻媳妇,又毁了大海养大潮生的两个孩子!你自作自受,自己承担责任去!你把莉莉弄来是死罪,她生两个孩子都不养,孩子小有小的难,大还有大的难。大了娶媳妇,一个媳妇要花三十万,两个媳妇六十万,两个媳妇再生四个孩子,一家十口猪都要人养活,我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能养活这十口猪!你有两个老的,还有两个小的,你顾得了老的顾不了小的,顾得了小的顾不了老的。你选择管老的,你觉得老人活一辈子不容易,你爸一死你就把你妈接到你家去,你妈在你家住上十年不死,让你也尝一下戴绿帽子的滋味!”宋海云哑口无言,平日里她横行霸道,这会子被人揭了短。她年轻时放了一把火,大火越烧越旺,她灭不了火逃到对岸观火,看一群人在大火里烧得粉身碎骨--她还以为人们把她忘了--原来人们把她看得这样清,她是罪魁祸首!
世界安定,安定,很安定。月月把怨气骂完了,没有人跟她争吵,一个人在楼顶上转来转去,想起母亲的死,想起多年来公婆的阴险毒恶,想起大姑子的蛮不讲理,想起大伯子的损人利己--这些人都该死,可是都不死。她骂了几个月,骂不死一个--活在世上不死就是他们的目的!她恨自己抹不下面子,才受此大害。以后,对他们都不客气了!她告诉公公,你敢进我的门,我就用老鼠药毒死你,你死了叫你女儿告我去,我死我愿意。你一死我能对得起我妈,你不死我对不起我妈!哪天让我看见你女儿,我非要一刀砍下她的狗头剁成肉酱喂猪吃!
大海从不在月月面前提她骂人的事,好像不知道这件事似的。月月等着跟人吵架,可是,公婆不再登门了,宋海云不再给大海打电话了,世界变得出奇的安静。有一天,月月忽然发现大海的大侄子宋俊打电话向大海要钱,宋俊是宋潮生和莉莉的大儿子,中专毕业后去南方打工,月月想,他一个人挣钱一个人花,怎么还不够?要钱做什么用呢?她问大海,大海说你别管。月月知道大海偏袒侄子,觉得那是个孩子。可是,大海上哪儿弄这么多的钱呢?前几年借朋友的钱还了银行欠款,到现在那钱都没有还清。去年春节前,朋友来讨债,跟大海都差点反目成仇,大海急得把歌厅的门都锁了几次。你都长大了,还来要钱!她不理大海,进卧室打开电脑,登上大海的QQ,看到宋俊在上面给大海留言,让给他的卡号上打几千块钱。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月月打开他的空间,里面有几篇日志和照片,几年不见,越发长得贼眉鼠眼,他在一家公司打工,生活枯燥无趣,一个人的生活很寂寞,他谈了几次恋爱都不成功。外面是灯红酒绿的世界,他一个月的工资只够花十几天就见底了。为此,他想到了叔父。
月月感到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宋俊长大了,需要结婚买房子。孩子有孩子的需要,成人还有成人的需要。结婚买房那不是一点钱就能解决得了的,许多人给儿子结婚用的是一生的积蓄。宋俊和宋武都长大了,男孩子娶妻那是天文数字。他们小时候靠人,长大了还靠人!月月用丈夫的QQ回复他:“你和你弟弟都是在尸骨堆上长大的,你奶奶杀了人,用人血养大了你们,你们全家人吃的都是人血。杀人要偿命呢,你们害死我妈,我要杀死你们全家人报仇血恨。”发完还觉得不解恨,又说:“害人人就叫去死呢,害怕死你不要害人。害人没有好下场!”宋俊看到这些话很震惊,他想这不是叔父的话,打开视频想看一下,被月月拒绝了。
农业机械化迅速推广,农村的青年人都出去打工。宋武在家务农,既无事可做,又没有朋友。刘巧灵一恨心,让他也出去打工。莉莉在村里忙着给儿子找对象,找来找去找不下,她意识到没有钱没有房是娶不到媳妇的。孩子大了,没人再管他们了。种下秋后,和宋潮生把门一锁,也去城里打工。现在,家里只剩下刘巧灵和宋长胜,他们养大了一群孩子,孩子们长大后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