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波,开门,别逼我砸了你的车。”
江谨泽的声音透过车窗传进来,显得几分浑厚,定波突然心情好得很,对着外面笑道:“你砸啊,我这几百万的车,修车费你掏…”
话还没落,车外传来一声巨响,整个车体都颤动了起来,定波脸色变了,低骂一声,交代杨昀康不要动以后自己下了车,关上门以后才发现主车门的地方已经有了一个很明显的凹陷。
他气得声音都颤抖了。
“卧槽傻逼你疯了?我这车几百万啊几百万,充脸面的东西你给老子踢毁了?”
没等他说完,本来以为很愤怒的男人突然抱住他,猝不及防地亲在了他的右脸颊,“我可太开心了!那小子和我没关系。”
定波迅速捂住右脸颊,敏捷地从他怀里逃脱,嫌弃地用袖子狠狠擦了一把。
“你不会也对我有意思吧?我太难了,哎,这样吧兄弟,我也不想伤害你,你走吧,就当我不认识你。”
江谨泽笑骂:“滚,让他下来,我不打他。”
这个他当然指的是杨昀康,此时正趴在窗户上看戏。
虽然玻璃隔挡住了,但他依稀听到,他和我没关系这句话。
谁?他和江谨泽吗?
突然间,期待又开始萌芽。
定波向下摸到了车门的凹陷,“操,我这车还没说清楚,你这一脚车都废了,老子开个破烂出去丢人呢。”
“我修,行了吧,让他下来。”
定波没有开门,反而先坐在了驾驶位上,跟杨昀康商量,“康康,出去抱抱你小叔吧,他不打你。”
“我爸爸?”
他以为是定波说错了,专门纠正。
“不是,他是你小叔,康康,你真的爸爸是你伯伯,你妈妈也不叫林淼,叫柴涵。”
看杨昀康一脸疑惑的样子定波心疼极了,抱紧他说:“康康,以后要天天开心啊。”
等江谨泽蹲下抱住他狠亲的时候,杨昀康才彻底放心,心里涌上一股难以遏制的狂喜,脸上的笑容第一次这么灿烂,紧接着感受到的却是实打实的泪花。
“呜呜呜。”
他趴在江谨泽肩头痛哭。
虽然年龄还小,但已经能够感知到这个世界所带给他的各种情绪,妈妈和老爷爷去世的悲伤,姐姐离开时的迷茫,这个“爸爸”对他的鄙夷,澜澜阿姨离开时的愧疚…
其实他并不讨厌江谨泽,甚至如同江柏所说,他救过自己两次,他甚至对这个“爸爸”有些亲近,但是每当看到他看自己的眼神,那种期待就全部破碎了。
除了生命的逝去和凋零,有什么,能比一个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更让人难过的事情?
更何况他只有五岁。
对世界的认知还不完整,内心的力量远远没有成年人强大。
此时所有的痛苦都释放在这一次泪水里,往后的日子一定是阳光灿烂。
一定会的。
“对不起康康,小叔不该那么对你,小叔错了,可以原谅我吗?”
自从他出现在江家,他第一次听到江谨泽对他这么温柔。
“嗯,康康也有不对,还有谢谢小叔,不然康康早就没命了。”
江谨泽用袖子帮他把眼泪擦干净,用纸巾帮他擤了擤鼻涕,“带你去见见爸爸好不好?”
“嗯。”
于是定波只能开着一辆破车带他们去了江家。
“你就别上去了,送康康上去以后滚下来陪老子修车,刚才有个小屁孩笑我,这世道也太猖狂了。”
杨昀康坐在江谨泽手臂上,开心地咬着手指。
“别吃手,”江谨泽把他的手拽下来,“等我下来。”后一句话是对定波说的。
“乖孙子!”
一进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江楚南那张像太阳花一样灿烂的脸,没见过他这样,杨昀康吓了一跳,连忙向后一退,抱住了江谨泽的大腿。
“爸你别吓他了。”江谨泽进门后推了杨昀康一把,指着客厅里江柏的身影,“你爸爸,去找他吧。”
看着杨昀康屁颠屁颠地走远了,江楚南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
“哼。”
这是对江谨泽说的,想起来这几天针对他的种种行为丝毫不觉得愧疚,反而瞪着眼睛交代他:“找澜澜。”
“嗯。”江谨泽含糊地应了一声,这时候才感到其实心里挺忐忑的。
怕她不相信,怕她拉黑,怕她消失…
“怕个屁,就是干。”
定波一脚油门,江谨泽抓紧了扶手,“怎么,你有办法?”
“喂,你这什么表情,我还在限速里好不好!”
转而一笑,“而且你忘了,我几天以后就是演唱会,虽说是公益性质的,不过我想老板也不会介意我夹带私货。”
演唱会能玩出什么花样?江谨泽实在想象不出来。
“你不是会钢琴吗?我赶赶还是能挤出一分钟给你表白的,四手联弹,”定波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哇塞,长腿欧巴,爱了爱了。”
副驾驶上的人警惕地拢了拢衣服,“我现在怀疑你对我有意思。”
定波笑骂:“滚吧,多的是人追我,我暂时还看不上你。”
话落,他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浮现出了朱明琼,趁着红灯的间隙,他晃了晃脑袋让那个身影从脑海里散去。
说真的,杨正玉,就是他们口中那个最近几天住进来的女生吗?
又想起来她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不需要了,以后不要来找我们了。”
也许,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
感觉到对面的情绪突然跌了下去,江谨泽首先感觉到的是莫名其妙,“喂你也不用为了自己单身这么伤心吧。”
“就你话多。”
“康康,过来,认识爸爸吗?”
江柏心都化了,早上还半信半疑,现在已经坚信了,这几年来所有的疑惑不解都化作一团云雾,心痛却又满怀希望。
小涵选择用自己最珍贵的时间孕育一条生命,等到生下来的时候她已经晚期了。
“蒋医生,除此之外,我还想问你一件事,”江谨泽走后,江柏从口袋里拿出刚才路上拿到的修复好的照片,放到蒋未来面前,“你还记得这个人吗?她叫柴涵?五年前她是你老师的病人,听说当时你跟着他实习。”
当年的主治医生已经去世了,最有可能知道她病情的只有蒋未来了,那位医生最得意,最欣赏的弟子,虽然当时只是做一些记录工作。
“我想…听听她的情况,以及她最后生命里的想法。”
蒋未来拿过照片,思考了一会儿,却问道:
“我还记得她,她是我实习时跟着老师遇到的第一个病人,但是我记得她不叫柴涵,叫林淼。”
江柏点了点头,“这是她的作风。”
他猜,也是因为这样,杨正玉才会认错,NIGHT才没有找到她的行踪,江柏才会五年都没有找到一丝线索。
都说了她聪明得连江柏都能沦陷。
“她当时…”
寂静的病房里没有一个人先开口,女人的手搭在肚子上,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生命的律动,哪怕他现在还没有成型。
“我最后跟你说一遍,孩子没了还能再生育,错过最佳治疗时间你就永远没机会了。”
翟医生沧桑的声音回荡着,他确定面前的女人已经听到了,但是她还是没有一点儿反应。
“林淼!”
他是第一次这么生气,尤其年龄大了,他总是告诉自己不要动怒,可眼前的人油盐不进,死活都要等孩子生下来,这样她还有什么活路啊?
蒋未来赶紧替他顺了顺气,一边安抚他的情绪。
“别说了,我做的决定不会更改,翟医生,我知道你为了我好,但是我想让他生下来,替我看看这个世界,这是我第一个孩子,也可能是我最后一个孩子,就算我选择治疗不也是有风险的吗,就算我康复了我不也不一定能怀上吗?不如…给他留个念想。”
翟医生气笑了。
“行,作为医生我说这么多已经逾越了,你的选择我不能干涉,但我先跟你说明白,如果到时候病情恶化,我不一定有把握能救回来。”
女人抬头,眉眼间都是温柔,19岁的蒋未来看得心里有些难过,作为母亲,哪怕一命换一命,她心里也是开心的。
“谢谢你,翟医生。”
“谨泽的嫂子,我只在高中的时候远远见过一面,所以我没有什么印象,对不起,如果当时我还记得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们的。”
江柏从回忆里走出来,只是淡淡一笑:“谢谢你,这些已经足够了,关于小泽这件事,我们这边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小泽并不恨你,甚至希望你能继续留在这里为更多患者带来希望…”
“没必要了,”蒋未来面带悲伤地说:“我背叛了信仰,一天也不能逃脱枷锁。”
枷锁…
这可能是困扰芸芸众生的根源,不管是蒋未来,还是柴涵,为了不存在的枷锁而自我束缚。
小涵,如果当时你告诉我,你又如何断定我不会尊重你的选择…
“嗯,你不是伯伯,你是爸爸。”
杨昀康不安地咬着手指,乌黑的眼睛盯着曾经对他很好的伯伯。
如果他是爸爸的话,他一定会爱自己的。
他很喜欢这个爸爸。
“对。”
被NIGHT喊做孤狼的江柏此时有些泪意,柔情总伴英雄胆,说真的,他被一声爸爸感动了。
他当了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