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田和方原的爱情,要走到尽头了。
正苦恼写论文的事,老板一大早就打电话过来,让自己今天加班帮忙。法国十月份的天气很凉,十度左右的温度需要上秋裤了。但即使如此,也比刚刚过去的炎热酷暑舒服的多,法国每年都要热死人不是意外,没有空调的厚石墙里,大家像是焗在石锅里的鱼虾。方原在巴黎市郊的小房子也不例外,一个夏天过去,何田田觉得方原先生定是又瘦了不少。
方原比自己大不少,中国北方人。何田田对哈尔滨的映像只停留在他的字眼片语中。他做什么事都不温不火,不紧不徐,连做爱都是。何田田总共谈过的男朋友加起来一个手的手指头能数过来,方原怕是最特别而又最不特别的一个了。最初认识的时候,只觉得他文质彬彬,温柔敦厚。会像法国人那样,极为绅士地献殷勤却又不让人觉得他东施效颦。在朋友的聚会上他不会显得太热情,来去都微微的点点头。十分讲究仪容和服装整洁,衣服一看就知道不是商城摩尔里能买到的,出去吃饭,总会帮她拉开椅子,坐出租车也一定会提前下车,然后绕到另一面给自己打开车门,从不让自己买单,吃东西的时候不会费力地咀嚼。高大的方原,长着一张国字脸,四十岁的他身形保持的还算好,来法国已经将近二十年,据他说是他母亲在他大学那会想尽办法把他送出国,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而无人陪伴的他却从不需要为生活烦恼。卡里总是有用不完的钱,不需要像同辈那样为生活奔波,也许是养成他如绅士般儒雅的先决条件吧。
爱上他的优点,却要和缺点同居。何田田只是想随性地谈场恋爱,却不想方原先生认真了。按理说他阅人无数,已过了山盟海誓的年纪了。他开始慢慢地失了风度,逐渐显露他的控制欲和小心眼。平日里做些投资,又开了家中餐馆,但一切都可以委托与人,不用亲力亲为的他有的是时间。何田田不适应这种压迫性的爱,她认为这和他那温文尔雅的表象相去甚远,慢慢的也没了滋味。从上海回来后,在那个法国人都疯狂的情人节,何田田狠心地让方原先生从情侣变回了朋友。让她诧异的是,方原先生充当朋友简直一流,他又恢复了不紧不徐地待人处事。似乎两人都明白,这才是一切该有的样子。
何田田的社交圈却因为方原,变得宽阔。但她失望地发现,除了像方原先生一样的富二代,就是些ABC和香蕉人,突破了尴尬的礼节后,大家话不投机,无法深入。她又开始了可以隐藏大部分自己的独居生活,只是偶尔觉得自己需要社交了,才会通过方原的br /arty,挽回一些社交失地。
不像绝大部分中国人,乃至华人,总会在欧式派对上感到一些不自然,方原是真正的派对大师,他可以让每个人舒适地在他的派对里找到自己的位置。他准备食物,但不会过于俗腻,浅尝辄止。准备酒水,绝对高端大气又不会让人无端一醉方休。更重要的,他总能在全欧洲搜罗才俊佳丽,让每个参加他派对的人都惊叹他的社交广泛之余,能认识那类自己平时渴望认识,但是永远都没有机会的人。巴黎不愧是时尚之都,购物天堂,毗邻西班牙,眺望英国,接壤比利时和德国,意大利。全欧洲的留学生,多多少少都会借假期之便,前往巴黎。友好,好客的方原,为自己的朋友,朋友的朋友,朋友的亲戚,亲戚的朋友充当起了友谊桥梁。拥有神秘财富的他,从不吝啬金钱,这些来来往往甚至名字都不曾留下的人,和他之间形成了奇怪的互利互助。他们为他带来更多的陌生面孔,以满足他内心的隐秘而荒唐的癖好。何田田一直以为方原只是单纯喜欢认识新人,交朋友。直到朋友屡次点拨,她才明白,这人绝对是缺乏安全感的典范,只有喧闹,欢庆,奢华,迷乱才能带给他那童年没有得到过的关注。
那天她到的时候,小别墅里已经有了近十来人,看上去都很年轻,音乐倾诉着陌生的故事。她慢慢扫过那些面孔,看见一位十分面熟,而美的惊人的女孩。哪怕相隔五米开外,她也能确幸那是个绝对的佳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众人向她微微点头致意,而那女孩眼里竟然流露惊讶神色。她却一时想不起来,趁着给自己倒水的时候,通过一面墙上的镜子偷看,那双眼睛之别致令人羡慕,而最大的特点是那一对饱满,精巧的卧蚕,让女孩看起来柔情,知性。她穿着灰黑色铅笔直筒裤子,裤脚刚刚衔接着棕色马丁靴。被衬得笔直修长的腿,随意的站姿。上身一件白色的衬衫下摆隐没,外面套了一件阔领灰色线衫,显得大方得体。她带着一顶鸭舌帽,头发烫的卷卷的,随意地散开在耳后,肩头。她有着令人羡慕的腰臀比,和不输欧美人的高耸胸部。何田田不禁责怪自己思维退步,如此绝色佳人肯定不是池中物,竟然一直想不起来,她狠狠一拍自己脑袋,这不是骆驼的女人吗!
方原坐在花园里喝茶,看着蜡黄的晚霞,平静得令人难以置信。身后熟悉的脚步传来时,他偷偷地笑着。果然熟悉的声音响起:“方原,今天来了些什么客人?”
“意大利来的,陈帆的朋友。”陈帆是香港阔少,开了一个设计室,专门给华人设计装修别墅。
“哦~都没有见过嘛。”
“我也没见过。”方原越来越喜欢何田田,他盯着她的耳环,那上面有一颗闪闪发亮的蓝宝石,和神采奕奕的粉嫩的皮肤相得益彰。
“你给我介绍一下?”
“何大小姐,你什么时候对他们感兴趣过了啊?“
何田田笑着拉着他进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那引人注目的女孩的身高一米六五左右,但却艳压群芳,让身旁的人光彩全无。走近的时候,女孩射来的目光充满尘封的敌意,让她倒吸凉气。
”大家好,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方原站在中间,左指右指。”这位是Rita,米兰大学,美貌与智慧并存,这位冷艳的美女Skyler,罗马第一大学商学院……“
何田田一个名字也没记住,她脸上挂着笑容,那是表店老板亲身传授的温柔,甜美,必胜笑容,而她却感到脸部肌肉逐渐僵硬到麻木,她从没有如此自卑过。她的信心在迅速的坍塌,很久以前那种被嫌弃的痛苦在经历过几年后并没有销声匿迹。陈静,陈思,对她来说都一样,把自己钉在耻辱柱上的刽子手。
“这位是……这位还不太认识,你能不能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陈思。”
“哦,对了!是那不勒斯费德里科二世大学的陈思。”
这个并不算出名的学校也没有让自己因为有了优越感而开心起来。何田田感觉气氛开始紧张。她微笑着点点头,不知道如何回答。陈思显然认出了自己。那双有漂亮卧蚕的眼里看不见半点他乡遇故知的欣喜,反而有愤怒,悲伤,还有……还有很多何田田读不懂的信息。如今仔细端详,她真是越看越美,似乎比若干年前要漂亮数倍,何田田这种化妆老手,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真面目,但是真正的美女,都是天生丽质的,荷尔蒙会胜过任何化妆品。
“我们认识。”何田田鼓起勇气。
“喔!那真是他乡遇故知啊。你们好好聊聊。”方原知道,这两人的表情看上去不像是闺蜜,不是闺蜜的美女都是敌人,他识趣的回避,带着那个米兰来的Rita到处参观去了。
过了很久,何田田都不得不承认,那是自己最失败的一次表现,处处败退,占不到一点上风,而最失败的,两人交手不过几分钟,陈思就离开了。但对于女人来说,是几分钟的失势,也可以让自己斤斤计较一辈子。
“你好,好久不见。”何田田友好的上去握手。
陈思面无表情,也没有碰何田田的手。她双手抱在胸前,摆出防御的姿态。
”对你妹妹的事,我十分抱歉。“说完就知道自己不该提,”抱歉“是最无力的安慰。“我知道她的案子最近有了突破,其实我和陆承武好几年前就分手了,其实……从东莞回去后,我们就分了。”
陈思双目直视何田田,冷冷地说:“过去的事,不用再提。”
本想提楚离,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何田田终于忍住话头。”你还好吗?来了欧洲多久了?“
”一年多。“
”生活还习惯吗?“
”还行。“
”需要什么帮助吗?“何田田看见柔和下来的陈思,心里突然涌起柔情。
”不用。“
自己照顾自己这话何田田并不相信,因为说完这句话后,门口走进来一个人,是开设计室的陈帆。他像老熟人一样走过来,看了看何田田,礼貌地点了点头,陈思随即也向自己点头告别。
”我在香榭丽舍大道的一个手表店卖手表,你如果路过,可以进来看看。我周末都在的。“何田田追上去,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陈思。
陈思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好了名片,随陈帆走出别墅。
何田田忘了问她要个联系方式,日后如果转交给骆驼,也许骆驼会谢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