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子家此刻欢声笑语。苏晓还未出月子，头顶上带着大红色针织毛线帽，身旁放着刚出院的小宝宝。皱巴巴的五官，两手紧握成拳头，时不时挥舞两下，逗得苏老爷子哈哈大笑。

　　“晓晓早产的事你们居然都瞒着我，还好心心现在平安出院，不然你们一个两个，看我怎么批评你们？”苏老爷子看着曾孙女，比平常宝宝小很多，多有担忧。

　　苏晓的父母离家大半年，如今一回来就抱上孙女，他们倒是开心。可上至苏老爷子，下至苏晓，意见很大。苏母除了自己的小家，还得顾上老爷子和苏晓。老爷子不用说，苏晓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只是后面的事，她真不想管了，“老爷子，今天趁大姐和姐夫也在，我要多说几句。”

　　苏老爷子如今86岁高龄，除了有高血压，身体算健康。他常年坚持打太极拳，每天还要听书学习，精神头不比中年人差多少，头脑那是相当清楚。苏老爷子最满意的事情之一，就是当年坚持让儿子娶了这个媳妇儿。

　　“你尽管说，家里你功劳最大，我给你做主。”

　　有了老爷子这句话，苏母也不再顾忌，坦白道：“大姐，你看晓晓婚也结了，孩子也生了，后面你们可要自己费心。过完年我也要好好操心苏和的事，他年龄不小了。别说老爷子急，我也急着抱孙子。”

　　苏晓的父亲吴正国，听到这话面露难色，大过年的有些话他不想讲出来扫兴。

　　听见这话，苏敏的耳朵都红了，要不是有头发遮掩，还真会让她难为情。“弟妹，确实是辛苦你了，尤其这半年还要照顾晓晓怀孕。我没有尽到做母亲和女儿的责任，过完年，我会尽量多在家待着。”

　　吴正国见苏敏脸上带着愧色，不像是说假话，又添了一把火，“你确实该在家，照顾老爷子，还有小心心。”苏晓冷漠地看向别处，她何止是这半年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自从把她送去澳洲留学，这都多少年他们不管不问了。

　　“这大过年的正好适合旅游，你们回来干什么？”

　　被自己女儿回呛，苏敏和吴正国觉得很没面子。“晓晓，爸爸妈妈赚钱也是为了你。况且你现在都已结婚生子，我们也考虑应该给你足够的空间，不打扰你的小家庭。”

　　这话听起来一点也不错，苏晓却恨极了这个托词，心里骂道：“不愿管她的死活，就拿空间来说事。”

　　吴正国父母都是生意人，他毕业后也自己创业打拼，开了一家小公司。当初苏老爷子见他油嘴滑舌，一直不愿意大女儿跟他结婚。等到苏敏大着肚子回家，他们也只能作罢，只是要求他们的孩子跟苏家姓，吴正国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这几年，苏老爷子越来越见不惯这个女婿，公司做得一般，人倒是比国家领导人还忙，连带大女儿也跟着四处跑。明面上说他们爱旅游，苏老爷子心中有杆秤，他觉得自己也就这两年趁头脑清醒还能管一管。“敏敏，你不要再跟着正国到处跑了，你们都是快六十岁的人，赚钱已不是人生主要的方向。回归家庭，让年轻人去奋斗。”

　　苏敏喉头哽咽，点点头，“爸，我不跟着跑了，在家陪你。”

　　吴正国一方面想着很快就会降临的自由，一方面又怕苏敏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忙打圆场：“我看时间不早了，我们要不然早点去酒店，待会儿怕堵车。”

　　苏老爷子将目光停留在吴正国身上，见他左顾右盼气得将头转向一边。苏父继续保持他的沉默，只有苏母站出来调节气氛，“早去早回也好。今年春晚的节目安排得挺不错，有几个节目老爷子肯定喜欢。要不喜欢，我让老苏给您唱昆曲。”

　　“得，还是让老爷子看春晚吧，昆曲我哪里拿得出手。”苏父的昆曲，总之难听得一言难尽，众人哈哈大笑。

　　正在此时，床上的小人儿醒了，细声地哭着。苏敏准备将人抱起，却不知手应该怎么放。苏母怕老爷子发脾气，将心心抱到自己怀里，伸手摸了屁股上的尿布。“该换尿布了，难怪哭起来，这以后可是爱干净的小姑娘。”苏敏拿过床头的尿不湿，递给苏母，站在一旁偷偷学习。吴正国心不在焉地在客厅走来走去，只想这顿饭赶紧结束。

　　年三十苏家要团年，胡昊天歉疚地提前去父母家送了年货。原本想以苏晓坐月子为理由不去，苏敏不肯。说是难得回来，要跟姑爷聊聊近况。吴正国能喝酒，苏父对这个不着调的姐夫不感冒，他只好拿出岳父的架子，让胡昊天作陪。

　　吴正国长得倒是一身正气，虽然现在年龄大了，看得出来年轻时候也是帅小伙。只是他说话总带着瘪子的腔调，这也是苏老爷子一直见不惯他的原因。

　　“昊天，咱爷俩畅快地喝几杯，所谓一醉方休。”

　　胡昊天硬着头皮，陪他连喝了几杯。这个岳父的酒量他是领教过的，别说回去看春晚，就是能清醒地走出这个门都够呛。

　　苏和说要待命急诊手术，只挑拣几样随意吃了几口，他无法融进这热闹欢腾的气氛。

　　“儿子，儿子，爷爷叫你了。”苏母叫了好几声，见苏和没反应，伸手拍了他的肩膀。

　　苏和回过神，见一大家子都看着自己，问道：“什么事？”

　　苏老爷子以为他是工作太累，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一遍，“我说春节期间，你把那个叫佳琪的姑娘叫上家一起吃饭。听你母亲讲起来，这姑娘才貌双全，对你也有感情，我看挺好。至于南纤纤，既然两个人互相不来电，确实也不能勉强，虽然有些遗憾。”

　　得到苏老爷子的首肯，苏母放下心来，“儿子，爷爷想见佳琪，你晚上联系下看她哪天不值班。”

　　“爷爷，我跟她......”

　　“算了，还是我来联系佳琪，苏和脸皮太薄。”苏母怕儿子拒绝，主动揽下这件事。

　　......

　　一盘热气腾腾的水饺，这是程薇的大年三十，也是她在苏州过的第一个春节。

　　早在毕业前，程薇就设想过来苏州生活。只是那时，他们每天说着早安与晚安。他说毕业就回国，和她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程薇满心欢喜。两年后，她等到他毕业了，也等到他结婚了。再后来，因为血管瘤遇上苏和，只是这一年过得浑浑噩噩，患得患失。

　　待在新家，这套八十平的小洋房对于程薇一个人稍显冷清。这套房，是她母亲将爷爷奶奶生前的房子变卖，再以姥姥名义悄悄置办的，姥姥去世后则由她继承。她感谢她母亲为她所做的打算，甚至在自杀前就已委托律师和刘婶，他们全权代理卖掉房产，钱由唯一的女儿继承。程薇现在想来，那不是母亲有先见之明，而是提前就预料到她会遭遇那样的事情。

　　程薇经历过生活的难，却没亲身体验过生活的苦。她的母亲用尽所有甚至生命，保障了她的衣食无忧，这也使她得以按自己的意愿而生活，不用因为钱去奔波。小雅只知道她有两套房，却不知她早已实现财务自由。这一年，她的生活因为那颗小小的颅内血管瘤所搅乱。应该是他们四个人的生活都被搅乱，她的离开不过是所有事情回归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