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年,惊蛰,春雷乍动
窗前正在备课的佳白,一时兴起,摆开了笔砚,铺好了熟宣,一行楷书在宣纸上慢慢铺开了:春来壹俩日,绿柳叁肆条,庭前伍陆色……
“佳白,快来”
父亲束清的急呼声打断了这原本美好的时光……
村头的杨槐树,花开花落,年复一年,又是一年花开时,只时光没能治愈她的伤痛,思念越来越沉重,酒精也没能麻痹她的神经,只有酒量是越来越好了
十八岁的沈清,准备大考,大她四岁的佳白在去年参加了工作,就在镇上的小学教书……
这夜里刚入夜沈清正在屋里做功课,听到佳白跟董叔在外面喊着
“清儿,下来扶你妈妈一下”
“清儿来扶下月姨啊”
沈清扔掉手中的笔,她知道,妈妈肯定又是喝了个烂醉,她记事以来,她跟母亲就住在董叔叔屋后的小楼里,她的所有一切都是董叔叔在操办,而她的母亲就每天醉了醒,醒了找酒,没有一天清醒过
她长叹一口气“呼————”推开凳子,转身下到了楼下
接过董叔扶着妈妈的手,她跟佳白把妈妈扶到床上,佳白出去打了盆温水来,又转身出去了,顺带着把门也关上了,沈清湿了湿毛巾给妈妈擦了擦脸跟身上,走到门口敲了敲门,佳白手里端着另一盆水进到房中,把水放好在地上,端起前面的那盆水,又出去了,沈清把赵月脚放进盆里,给妈妈把脚洗净了,把被子盖好,熄了灯出了门,这所有一切如行动流水般,想必是平日里每天都是如此。
屋外,佳白手上端着刚倒了水的空盆“你快上去复习吧,快要高考了”
沈清望了望了佳白,“呼……”“我们出去坐一会吧,我有点累”
佳白把手里空盆放在地上,拉起了沈清的手,出了门
俩人走到了杨槐树下,坐在井沿上,正在五月,花开正好,树下一阵芬芳,俩人谁也没开口说话,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佳白享受这样的时光,他知道这样的时光不会太久了,沈清太想逃离这里了
“师范好不好,毕业后来镇上”还是佳白先开了口
沈清看了看佳白“我……”
佳白没等沈清说下下去,“我知道你想考警察学院,想离开这里,离开月姨”
佳白还是怔怔的望着那个还没升太高又不太亮的月亮,沈清侧过脸看着佳白,佳白真好看,高挺的鼻梁,细长的嘴伏线,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佳白变得这么好看了,她记忆里佳白应该还是那个拿着煎饼果子躲在董叔叔身后流着鼻涕的小男孩,一瓣花瓣落在沈清眼前,沈清收回了盯着佳白的眼神,“嗯,我想离家越远越好”
一片寂静
“我已经决定了”
良久,佳白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不想她离开,更多的是私心吧
佳白把目光移到了那张俏丽的面孔上,“月姨会同意吗?”
一提到母亲,沈清又是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无奈说道,“我真不想每天面对她的无助跟失落,我不知道失去了最心爱的人会怎么样,但至少我不会像她一样”
佳白拿起沈清的另一只手,俩手紧紧握住那有些凉的双手,“你不是她,你不会明白她的喜怒哀乐,她所经历的你现在还不会懂,如果时间跟你都没有办法让她好起来,那肯定是生不如死的伤痛”
佳白停了停,放在心里的话,他不知道现在该不该说出来
“然后,我也不希望你去那么远”
说完这些,沈清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佳白失落的看着她,好几次了,她不在像以前那样任由他拖着她的手了
‘不该说的,至少现在还不该说的’,佳白心心默默念着
“回去吧,我还有功课”
佳白把手收回来,拾起了落在井沿上的一瓣杨槐花瓣“嗯”
看着已经站起身准备回去的沈清,“她是等不到你懂的那天的”
沈清转身一脸疑惑的看着佳白,急忙问道“难道妈妈病了”
“没有,没有,你别瞎想,只是,我……”佳白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所以才会说月姨等不到那天”
沈清又是长呼一口气,“哦”就已经转身往家走去了,留下大树下那小小的他,还有那一地满满的落花
当沈清跟赵月说出来她要离开这里,报考警院时,吓得束清赶紧压住了桌子,他怕赵月摔了一桌子的碗盘,等了半天,只等来了赵月轻呼一口气,拿上酒壶又走了出去,桌上三个人面面相觑,都没有料到赵月竟然没有发火,只是静静的走开了
“一山,清儿大了,她想离开了,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去找你了.......”赵月又来到了一山墓前,静静的跟他说着她心底的思念,远远的站着一个人也静静的看着
沈清如愿的考取了警察学院,离家前一天,赵月破天荒的没喝酒,一家人早早起床,一起吃了早饭,“你们去送清儿吧,我就不去了”赵月说完拿着酒壶又出去了
沈清有些失望,她以为妈妈今天会去送她的,就要离家了,突然愁绪莫名的就多了起来
三人来到了路口,束清把手里的行李放在了路边
“佳白,你送清儿到学校吧,我回去看着你月姨”
“叔,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束清拦住了沈清要过来提行李的手“让佳白送你,还有家里过俩天就装电话了,有空了,或者有啥事记得来电话,过几天我让佳白给你写信告诉你电话号”
“嗯,到时候我写信跟你说,再过俩月,我攒够钱给你买个BB机,这样就方便了”
“嗯”“嗯”
沈清不敢去看佳白,她知道他正看着自己,那样的眼神,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以后我得学会独立,不能总让哥哥来帮我做所有的事情,有些事情就让我自己来吧”
进镇子里的车已经快要到跟前了
“叔,你们回去吧,我自己能行”
“嗯,那你照顾好自己”束清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转过身去,他是个男人,不愿意在儿女面前掉眼泪,车要是再不来就怕是撑不住了,带了清儿十几年了,早就已经跟自己的女儿没有区别了……
束清看了看佳白,他还是那么傻傻的盯着载着沈清的车子慢慢走远,“唉,这母女俩是老天爷派来收拾我们父子俩的吧,一个真傻,一个装傻,都刻意回避着这些问题,这俩年,托人捎信来的,自己找上门的,也来了好几拔了,只是你这孩子死心眼,就认这一棵树了”
束清一边往回走,一边说着
“爸,你确定月姨是真傻吗?”
“呃”一句话说得束清停下了脚步,愣在原地,都不知道怎么迈腿了
远远的赵月躲身在小树林里面,也发呆一样的看着那走远的汽车,她一直希望沈清跟像佳白那样,读个师范,在小镇上谋个老师的职位,然后就这样就好了,但是进城的车还是来了,还是把沈清带走了,她本来说是不来送清儿的,可还是跟在后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