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路上绕了好久,终于车又回到了平坦的大路。阳光已经不在刺眼,预示着一天又将过去。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要是人的烦恼也能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被遗忘该多好!可惜,它还挂在高鸣的脸上。
盛幽兰不知道为什么高鸣的情感会像雪崩一样,毫无征兆的爆发,又带来这么持久的影响。他不再强颜欢笑,不再掩藏内心的郁闷,不再是那个自己眼里无忧无虑的弟弟,而是一个饱经风霜,承受着很多重担的,有点沧桑的男人。
他的眼中喷射着愤怒的火苗,火苗逐渐熄灭,又转为极度的悲伤,而经过释放,现在只剩下空虚与失落,他很平静,平静似乎只剩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盛幽兰猜他不想说,不愿给别人徒增烦恼,所以只是一个人,在默默的消化着所有的所有。
“高鸣,你已经沉默了好半天了,你这样我很担心。”虽然高鸣说他沮丧不是因为盛幽兰的过错,但盛幽兰仍然如坐针毡。
高鸣没有理睬她。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不会不理我,不会自己一个去承受痛苦,这么快你就忘了吗?”
“我没忘!”高鸣终于再次开口。
“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你们男人要面子,有担当,我懂。”盛幽兰紧紧地握着那瓶水,“我虽然不是大男人,我以前也是很骄傲的人。我一直认为什么事情,我都可以自己解决。所以不管遇到什么什么困难,我都自己扛着,自己忍着。
不过我不像你,可能有很多发泄的途径。其实说来也挺不好意思的,我有的时候也很崩溃,觉得难受的不行了,快挺不下去了,可我有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自己躲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哭,哭完了,擦干脸,再咬着牙接着干。一直都是这样。”
高鸣慢慢的移过了眼。
“直到知道杨镇欺骗了我,直到那一刻,我还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定可以挺过去。谁知道痛苦远比我想的深,真的是撕心裂肺,我第一次有种世界都崩塌了的感觉。我哭啊哭,哭的昏天黑地,哭的死去活来,不知道究竟哭了多久,直到失去了直觉,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医院。”
高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盛幽兰都不敢相信,她居然和另一个人如此平静地谈论和杨镇的过往,那件,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没用的事。
“没有出息吧,为了一个男人,一个欺骗自己的男人,变得那么狼狈。我都看不起我自己。”盛幽兰瞅了一眼高鸣,苦涩的笑挂在嘴角,转过脸去,不禁叹了一口气。
“那段最痛苦的时间是高盛和季默晗陪我度过的。他俩对我的关心与照顾打开了我尘封已久的心,也把我从绝望里拉了回来。
我第一次觉得凡事都自己扛着是件多么愚蠢的事,第一次想要依赖别人,想要让人陪伴,第一次感受到,有朋友,真好!
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真的舒服很多,有人和你分担苦恼,真是件幸福的事情。我长了这么大,才明白,人,不要难为自己。因为我们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孤独打拼的人,这种心酸大概都曾体验过吧。冰冷的钢筋混凝土阻挡了人与人的联系,功名利禄蒙蔽了人们的心。冷漠的都市塑造了一个又一个好胜的“斗士”,但殊不知,脱下战袍,他们也只不过是一个又一个脆弱的凡人。他们需要陪伴,渴望被信任,被理解。
面前大海已经展开了胸怀,高鸣把车停在了路边,呆呆地靠在座椅上。
“和杨哥分手那么痛苦吗?”高鸣问到。
“他是我的初恋,是第一个,我愿意去相信,他是值得我托付终身的人。”这不是盛幽兰第一次看海,但每次心境都不一样——和杨镇在一起时的幸福甜蜜,分手后自己一个人的绝望苍凉,这次终于又变得坦荡荡。
“他不仅摧残了我对爱情的憧憬,更是撕碎了我对爱情的信任。我这个人本来就不太相信爱情,迈出的一步,我是下了多大决心,可是,他却无情的伤害着我。”盛幽兰不敢看高鸣,不想看到他的怜悯与同情。
“杨哥知道你住院了吗?”
“不知道。那功夫,他和我提出了分手,我根本联系不上他。后来躺在医院里我也想清楚了,觉得没什么必要让他知道了。”
“命运真是捉弄人,有些话说出来明明可以改变结果,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就这么错过了……”高鸣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似乎知道什么。
“所以,在现实中,每个人都曾是懦夫,对一些不愿面对的事情心存侥幸,就想哪怕多逃避一天,就一天也好,结果……”盛幽兰戏谑的哼了一声。
“如果杨哥在你发现真相之前,向你承认了错误,你会不会原谅他?你还会和他分手吗?”
“会吧,我可能接受不了不纯粹的爱情。”盛幽兰哭过好多次,也问过自己好多可能性,唯独说服不了自己去原谅杨镇。
“我想杨哥就是因为了解你,知道你不会原谅他,所以才不敢告诉你。”高鸣还是说出来了。
“其实问题不是他告诉我还是隐瞒我,而是他就不该这么做。我想他很清楚我们之间的症结是什么,所以他才没法面对我。”
“感情真是折磨人。明明爱着,却不能说出口。明明想念,却只能远远守望。”
盛幽兰只是望着逐渐暗淡的天空,却没注意到夕阳下高鸣看着她,眼睛里全是忧伤。
“是啊!我也不舍得,但又能怎样?对于我们来说,或许最好的选择就是把它埋葬吧。”
夕阳躲到了云里,云朵被镶上一层金边。
“埋葬……爱情本不该是美好的吗……”高鸣靠在座椅上,和我一样,期盼着太阳钻出云朵,绽放最后的辉煌。
“只能这么放弃了吗?是不是应该争取一下啊?”高鸣思索了很久,或许在内心中苦苦挣扎着。
“有些可以挣取的,当然去争取。但如果你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结果,知道争取只是寻求一丝的心理安慰,到头来不过是互相折磨,互相伤害,你还要去那么做吗?虽然很难,但放手,或许才能把对方从痛苦的枷锁里释放出来,才能让他重新追求自己的幸福,这样不好吗?”
“看来,你想的很透彻了!”
“透彻吗?”盛幽兰问到,“我花了好多时间呢……”盛幽兰陷入了沉思。
有的时候,道理说的容易,就那么简简单单几个字,却是经过了极其漫长的煎熬,一点一点才慢慢地领悟出来。而真正做到,更是无比的艰辛。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是简简单单的。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高鸣振作精神,重新发动了车。
“你休息好了吗?”盛幽兰一听,赶紧重新系上安全带。
“我不累!”高鸣多了不少精神,“你不是说愿意陪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吗?”
“当然!”盛幽兰急忙附和。
一阵轰鸣,高鸣驾车沿着海岸向前驶去。
来到了一个宽广的地方,高鸣把车停了下来。
这里靠山,几块奇形怪状的大石从陡峭的崖壁突出出来,大石被风化出许多密密麻麻的小洞,好像大山守望大海的眼睛。
“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高鸣帮盛幽兰开了车门,盛幽兰高兴地跳下了车,双脚踏踏实实地踩在地上的感觉真好!她情不自禁地跳来跳去,不时地回头张望高鸣在干什么。
高鸣不知在车里翻找着什么,过了好长时间才下车。他一手拿着一个小铁烟盒,一手揣在兜里,似乎还藏着东西。
“你常来这?”盛幽兰摇晃着手臂,宛若一只蝴蝶,在落日中翩翩起舞。
“有的时候想要自己清净清净,思考点事情的时候,我就会来这。这里人不像其他地方那么多,可能因为比较偏僻,而且礁石比较多,也不太适合游泳,还有这些石壁,视野不开阔。但我喜欢。”高鸣盯着盛幽兰,生怕蹦蹦跳跳地她摔倒,下意识地把手放在她身后,保护着她。
“我也喜欢,这里好漂亮!”盛幽兰仰着脸,陶醉地嗅着,海水咸咸的味道。
高鸣胸中的小情绪似乎已经被海风吹散,眼中的尽是落日余晖,脉脉柔情。
再往前走一点,转过一个弯,此时夕阳正好冲破云层,直射在石头上,好像武士将手中的火把抛入山石之间,点燃了一个灯塔,红彤彤的。
“这里很棒吧!”高鸣眼中闪动着喜悦。
“确实是个好地方。”盛幽兰也沉浸在这美景中。
“把你想埋葬的东西统统写在这上面吧。”高鸣递给她一张纸和一支笔,“我们今天就把各自的心事全埋在这里,然后轻轻松松的回去。”
说罢,高鸣转过身去,找到一块相对平滑的岩壁,把纸放在上面认真的写了起来。
盛幽兰也走了过去,旁边的高鸣似乎早已想好要写什么,正奋笔疾书着。而盛幽兰迟迟下不去笔,她把笔抵在唇边,仔细的思考着应该写什么。
对她而言,需要告别的无非就是和杨镇的过往——那是一段甜蜜而苦涩的回忆,有太多难忘的事情,有感动,有惊喜,有伤痛,有苦涩……至今还是有着一种复杂的情怀夹杂在心里。
盛幽兰用手轻轻地把纸在石头上抚平,郑重其事地写下了,对过去的告别:
“再见了,逝去的爱情!”
她小心翼翼地把信折起来,放在手心,双手合十。
此时高鸣还没有写完。
盛幽兰望着沉静的大海,听着海浪的声音,闻着大海咸咸的味道,感受着海风的冰冷。不管它是什么模样,都无法停止对它的迷恋。什么杨镇,什么过往,跟浩瀚壮丽的大海相比都算什么,都随风而去,沉入大概吧!
“你这么快就写完了?”高鸣折着手中的纸问到。
“嗯,我已经没什么特别想说的了。”盛幽兰迎着海风,眯着眼笑着,“你呢?怎么写了那么久?是写了一篇小论文吗?”
“哪有!就是想说的太多。”高鸣支支吾吾。
“不要太贪心了,要不天地也保守不了你那么多秘密!”盛幽兰打趣到。
“你写了什么?”高鸣打开小铁烟盒,把它递给了盛幽兰。
盛幽兰把纸条放进去,一边递还给他,一边说:“秘密说了还是秘密吗?”
“你不说我也知道。”高鸣把自己的纸条也放了进去,然后把盒盖扣上了,反复地在手中掂量着,好像里面装满了他的心思。
“我的你都知道,而你的却不告诉我,不公平!”盛幽兰靠在石头上,低着眼,观察着高鸣的神情。
“秘密说了就不是秘密了。”高鸣语气有些低沉。
“竟然偷我的话。”盛幽兰随意地打了高鸣一巴掌。他一边揉着胳膊,一边傻笑着。
高鸣望着远方的太阳,双手紧握着盒子,好像在与天地虔诚地对话。半晌,他蹲了下来,在凹进去的岩石边用石头挖了起来。
盛幽兰起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个一米九几的大小伙子,用一块小石头,认真地一点一点地把沙子掏出来。谁能想象的到他居然是一家公司的老板,谁会知道他私下竟然这么可爱。
盛幽兰走到高鸣身旁,她挽起袖子,毫不在意的直接用手捧着一把一把的沙子。高鸣伸手挡在她面前,想要阻止她,盛幽兰微微皱眉,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领会,高鸣缩回了手,两人就这样,谁也没有说话,直到一起把盒子埋了进去。整个过程更像一场祭奠,为过去的不幸默哀,无声地送走悲伤。
两人站在那里,直到太阳落进海中,收走最后一束阳光。看着黑暗将他们的秘密完全封存,盛幽兰和高鸣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直到现在盛幽兰都不知道当时高鸣写了什么,或许只有沙石和海水才知道他的心声。
亲爱的幽兰:
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你,却深知你对我无意。不愿徒增你的烦恼,所以我选择以后将以朋友的身份默默的守护你。希望你找寻到真正的爱情,不再孤寂。也希望,你不会再流泪,会永远幸福,你是个好女人,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我会永远祝福你!
深爱你的朋友高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