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安旭有些失控,无论喝多少酒,都压不下去心底深深的思念和永久的遗憾。
那年他19岁,一个叫安苒的17岁女孩儿毫无征兆的闯入了他的生命当中。那是大二的暑假,大学放假,他拉着行李箱回到安家,刚走进别墅大门,就看到花园里一个白色的身影,一手拎着洒水壶,前倾着身体轻轻嗅着身前绽放的花。待他走近,女孩儿转身,给她一个明媚的笑容,眼神澄澈得仿若一汪清泉。他微微一怔,眼前这个女孩子,自己没有一丁点印象,怎么会在自己家里呢,“你是?”,安旭忍不住发问。这时安旭的妈妈从客厅出来,“阿旭,你回来了,这是安苒妹妹,你们小时候在老家江城见过的”。“妹妹?”安旭心里嘀咕了下,好像老家亲戚里也没有年纪相仿的妹妹呀。“安旭哥哥好”,安苒走到安旭身前,安静地笑着,笑容是如此的纯净,以致于过了这么多年,那些明媚温暖的笑容都始终镌刻在安旭的心中,磨灭不掉。
接下来的几天,安旭总算从他妈妈那里弄清楚了这个“妹妹”的来历,原来她只是远了不知道几代的表亲,大约大家还是小朋友的时候,在老家见过一次吧。而这次安苒来到北城,是过来治病的,两家算得上亲戚,借助在安家,有人照顾着,总比在医院一个人呆着强。据说这个爱笑的小姑娘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小有一大半时间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每年能在学校呆着的日子也就一个来月,这次来北城治病,也就顺道转学到附近的高中了,这不在学校呆了一个月,便办理休学手续,直接住在自己家了。听说他们家本来也是富庶人家,父母有自己的小产业,只是前些年进出口生意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到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加之女孩儿的病,她父母多在外努力赚钱,住院的时间里大都是她自己一个人。
这年暑假,在妈妈的要求下,安旭几乎没怎么出去跟朋友聚会过,多是陪着安苒在安家学习,或是带她去北城比较清净舒爽的景点玩儿。
回到别墅已经一个星期了,安旭呆的有些烦闷,正盘算着吃完饭偷偷溜出门去。忽然听到一首舒缓的曲子从琴房传出来,安旭不自觉地走进,发现安苒一席白裙,坐在那里优雅的弹着琴,午后的阳光从窗户撒进来,落在弹琴的女孩儿身上,她转头看着自己微笑,这一刻仿佛时间都停滞了,自己的眼里只容得下这个微笑的身影,他怔在原地,听完了整首曲子。“安旭哥哥,你怎么来了”,安旭回神有些羞涩的挠了挠头,“被你的琴声吸引过来了,你弹的很好听”。“谢谢安旭哥哥”,露出了比刚刚更加明媚热烈的笑容。“咚咚咚”安旭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如此剧烈的心跳声是怎么回事,有些慌乱的跑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了十来分钟才冷静下来。渐渐地,他想出去跟朋友疯玩的想法越来越少了,甚至是阿飞他们约他出门,他也多以家里有事拒绝了,偶尔出去几次,也是早早就回到家,把外面遇到的好玩儿的事都讲给安苒听。
暑假已经过去大半了,他陪着安苒学完了高三上学期的课程,陪她去了三次医院,陪她去了几趟书店。每次她弹琴的时候,他就安静地坐在旁边听着,享受着。这天傍晚,没了白天的燥热,凉风席席,安苒提议到想让安旭带她去酒吧看看,理由是长这么大她还一次都没踏进过酒吧,也不知道她自己能不能等到可以进酒吧的年纪。这是第一次,安旭从安苒眼里看到忧伤和失落,他不忍心拒绝,“好,我带你去清吧,但你不能喝酒”,收拾完毕便带安苒去了离家最近的一家酒吧——等你酒吧。相比平日安静的安苒,这天的安苒有些雀跃,笑容里多了一些欣喜和憧憬,“安旭哥哥,我好开心,谢谢你”,安苒牵着安旭的手欢快地走进了酒吧。安旭看着自己被牵着的手,紧了紧,反牵住了安苒的手。呆了大概一个小时,安旭欲带安苒回家,安苒有些依依不舍,“等我好了,你再带我来,好不好”,安苒仰头看着安旭,睫毛一闪一闪的,“好”,安旭轻轻拍了拍了安苒的头,别过头去,灯光下,耳朵和脸颊都泛着红晕。
两人并排走到别墅前的林荫大道时,安苒突然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安旭,认真地问道“以后我不想称呼你安旭哥哥了,叫你阿旭,可好?”安旭顿了顿,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温柔地开口“只要你高兴,叫什么都好”。听到安旭的话,她仿佛受到了鼓舞和肯定,直接大步跑向了安旭的怀里,“阿旭,阿旭,阿旭”,欢快的声音从怀中传出来,头蹭得安旭身体痒痒的,心里被一声声阿旭也唤得酥酥的。
许久,安苒从他怀里扬起小脑袋,“阿旭,我喜欢你”,眼神依旧那么澄澈清明。“嗯,我知道”,安旭轻轻抚了抚她额头的头发,温润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那阿旭呢,喜欢我吗?不是兄妹之间的那种喜欢,而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安苒追问道。
怎么会不喜欢呢,从看到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了,自己的眼里和心里早已满是她的身影,只是她的病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发,他不能让她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想到这,他出声道,“安苒,不早了,我再不带你回家,就又要挨骂了”。安苒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回答,眼神里有些失落,从安旭怀里出来,怏怏地走着,一路上没再说话。
之后的日子里,两人依旧像往日里一样,安旭听安苒弹琴,安苒听安旭讲他大学里的趣事,或是傍晚去海边吹吹海风,去林间小道散散步,去花园浇浇花,去公园荡荡秋千。一晃眼,暑假结束了,到了安旭快开学的日子。
安旭离家前一晚,听完安苒弹琴,安旭嘱咐道“我要开学了,你在家要乖乖的,好好养病,我每个月回来看你一次”。安苒点了点头,想着安旭就要离开了,自己又变成了一个人,心里有些失落,笑容也不似之前明媚。看着这样的安苒,安旭又心动又心疼,把安苒拉进怀里,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安苒从安旭怀里出来,凑到他耳朵旁低语,“阿旭,我好喜欢你”,然后在他的唇角飞速的落下一吻,便跑开了。
第二天上午,安苒和安旭的妈妈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目送着安旭走出别墅大门。
去到学校的安旭疯狂地看了很多护理的书,空余时间都跑去医学院蹭课,上网关注国内外关于先天性心脏病的治疗和研究动态。每天都和安苒发消息,询问她的状态,睡前给安苒打电话,等她睡下了自己再睡。每到一个月便回家呆两天,风雨无阻的。那段时间的安旭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眼里总是含着笑意,时不时地对着手机傻笑和发呆,室友们都调侃他,不止恋爱中的女人是傻子,连恋爱中的男人也会变傻。
这段快乐的时光一直持续到了十二月中旬,安旭正在筹划着这个月早些回家去看她,陪她过圣诞,礼物都亲手做好了。二十号上午,安旭坐在医学院阶梯教室认真蹭着课,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安旭迅速摸出手机,来电显示“妈妈”,尴尬地看着周围投递来的眼光,迅速地挂断。不一会儿,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来电显示“阿苒”,他俯下身子,悄悄溜出了教室,接通电话“喂,阿苒”,他没有听到想象中熟悉的声音,电话那端人来来往往的,一阵慌乱,“喂,阿旭,快回来,阿苒快不行了”,听到妈妈带着哭腔的声音,他感觉他的世界一下子塌陷了,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安旭直接从教室冲出校门,赶去了机场。
等他赶到医院的时候,病房外的妈妈红肿着眼睛,其他的人有嚎啕大哭的,有低低啜泣的,有弱弱呜咽的,还有默默流泪的。这时,一位中年女士走进安旭,“去吧,去见她最后一面吧”,安旭大抵明白眼前沧桑的女人正是安苒的妈妈。
安旭推开病房的门,只见安苒安静地躺在白色的床上,没有起伏的气息,紧闭着双眼,仿佛睡着了。安旭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她床前的,跪在她床前,一遍一遍呼唤着她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她的任何回应。
“阿苒,你醒醒,好不好?我是阿旭,我回来了,我回来陪你过圣诞的”安旭温柔的抚摸着安苒的脸颊说道。
“阿苒,你还记得你暑假问我喜不喜欢你吗?你醒来呀,听我亲口告诉你,听我说喜欢你,听我说爱你,好不好?”安旭恳求着她能醒来,听到自己亲口表达对她的爱意。
“阿苒,我求求你了,你快醒来。你再不醒来,我要生气了”
“阿苒,你说过的,还要让我带你去酒吧的”
……
他不记得自己在床前呆了多久,说了多久的话,后来,只是一遍遍亲吻着她的脸颊、眼睛和嘴唇,连眼泪都没有了,喉咙嘶哑得发不出声音来,最后靠在她床头,晕过去了。
待他醒来,他明白,“她离开了,永远地离开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