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的作息就是搅和大人搅和到精疲力竭的作息。虽然有阿姨帮忙晚上带,但伊人因为要喂奶,并不能很好地休息,好在两人都放了暑假不用上班,好在秦朔万分体贴伊人的辛苦。
产后激素水平不稳定,伊人经常会没有任何原因地就开始哭,有时候是盯着泵奶器和瓶子里的奶哭,有时候则是对着秦朗换下来的尿布哭,哭得伊人自己都摸不着头脑。
秦朔是个从来都见不得伊人哭的人,到现在也是。只要伊人眼眶开始泛水,秦朔必然是第一个开始慌乱的。
但秦朔知道伊人现在这种不开心是自己都没办法控制的,所以就算着急也从来没问过原因,他只想办法开解伊人,或者逗伊人开心。
适应过最开始的几天后,俩人慢慢找到了日夜不分的作息技巧。夜里阿姨会比较麻烦一点,要看着秦朗,让秦朔伊人尽量休息好,白天阿姨补觉,秦朔就跟伊人倒班伺候小祖宗。
于是三月的地位从一家之主变成了只隐形猫。它再也不是所有人的小可爱了,秦朔伊人忙地顾不上它,阿姨伺候小祖宗没空,而且跟它也不熟。
伊人一直觉得三月通人性,秦朔因为三月想方设法进婴儿房的事训过三月两次,三月没搭理,后来伊人就拉着三月念念叨叨地解释了一段,也不知道是真的听进去了还是怕了这两个人,三月没再扒着门框往里进,只是蹲门口瞅着,尤其是夜里,那两个大眼珠子烁烁放光,吓了阿姨好几次,搞得秦朔伊人倒觉得有点愧疚了。
多数新手爸妈在小崽儿落地前大概都会有一种,我能不能担得起爸妈这个称呼的自我怀疑。伊人也怀疑过自己。
从小没妈,被赵爸一手拉扯大,好在老安姨小安姨热心,一些女孩子家家的东西多少会教给伊人一点,但毕竟不是亲妈,不是所有掏心窝子的话都会告诉她。伊人不知道教养孩子应该是怎么样的一个过程,自己从小到大的心路历程也早已给忘了个干净——就算没忘,自己跟一般孩子的想法也是不大一样的,大概不能给秦朗做范例。
更何况,伊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随大流自己摸索着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伊人觉得要不是自己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自己也遇不上他。伊人也不知道秦朗是不是也会跟自己一样随大流长。
父母双方的教育缺失了一半,这让伊人心里极其没底。
伊人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不知不觉里疏忽了自己对秦朗的照顾和关注,也不知道作为一个母亲最适合孩子的疼爱方式是什么,在伊人心里没有一个详细且具体的母亲形象,伊人就不知道该怎么成为这样一个人。
伊人还没跟秦朔聊过这些话,秦朔最近也是累得不行,困到伊人给秦朗换个纸尿裤的工夫都能听见秦朔睡着打呼噜,伊人是真的不想再拿这些事烦他。反正一时半会儿也不着急,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相比伊人,秦朔就没有这个顾虑了——伊人在看见秦朗被放到自己身边时,秦朔看着他的眼神开始,就明白了。这也是一个最爱他的人。
眼睛都不错神地看,怎么看都看不够地看。
伊人心里便有了舒舒服服叹一口气放下心来的感觉。
真好,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人,能像我爱他一样地爱他,伊人这样想。
秦朔作为父亲,对于秦朗的出生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健康、平安、高兴这就够了。
或许等他再长大点,会对他抱有别的期望。毕竟是一次人生二次经历的机会,秦朔也想跟着他再浪一次。
秦朔对伊人和自己的二人世界也是有想法的。
谁说有了孩子就必须要放弃跟爱人腻腻歪歪的权利?谁说有了孩子一年三百六十天都要围着他转的?反正秦朔不愿意,而且秦朔有计划,秦朔这个计划从秦朗满月一直计划到了两人退休。不过不能太早被伊人知道,秦朔想,会被伊人嘲笑。
忙忙叨叨地天天给秦朗喂奶拍嗝擦屎洗澡哄睡,三十天一晃就过了,秦朗满月了。
原先还没毕业,自己跟秦朔的事也不大好说,现在毕了业,请一顿满月酒也就理所当然了。
宴客酒店定在市中心,关系好的、能请到的人,两人都给发了请帖,满满当当地凑了一屋子喜气。
但毕竟不过是在一块儿吃个饭聚一聚,让长辈朋友们都见见孩子,也没什么太大的阵仗。
饭吃到一半,秦朗睡醒把凑到脸前的人挨个打量了打量,不大感兴趣。想了想大概还是觉得食物更有意思,便嗷嗷了几声表示要奶吃。
秦朔留下来招待客人,伊人抱着秦朗往母婴室去,秦妈妈也跟着起身,想一起过去帮忙。
秦妈妈刚起身,跟伊人一起坐的室友小王姑娘便把秦妈妈按了回去,笑道:“我去吧阿姨,您忙了这么长时间了,歇会儿。”
秦妈妈倒是很惊讶,伊人也有点惊讶,不过想着可能是没养过孩子有点好奇,便带她一起去了。
母婴室离宴客厅远,安安静静的,除了伊人跟小王姑娘时不时扯几句有的没的笑一笑,就剩秦朗吃奶吞咽的声音了。
秦朗吃饱了奶,伊人抱他起来拍嗝。
“……你们家有没有什么人在西山埋着呢?”
伊人仔细想了想:“没有吧,怎么了?”
“头俩月你还没生那会儿,我在西山见着秦老师了,在方祀的坟前跪着烧纸,烧了好多。我以为是他是去给家里的谁烧纸,顺道去看了看方祀。”
伊人听完就愣住了。
伊人又想哭了,但伊人觉得这次跟激素水平没关系。
“我在那儿看了一会儿,磕了几个头,磕得真心实意的。也不知道秦老师念叨了点什么,总之时间挺长的。”小王姑娘说。
“看着秦老师一副蔑视天下的人跪着,心里还真的有点震撼啊。”小王姑娘又说。说完就低下了头,逗着刚吃完奶的秦朗。
伊人心想,还好我知道了。
伊人又想起方祀过世后的那个年底。
伊人想,这大概不是第一次。
不信鬼神不信佛,曾经也年少轻狂敢操天操地的秦老师,跪在学生的坟前磕头悼念,认认真真烧了纸钱。伊人知道这是为了谁。
大概冥冥之中果真是有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吧,伊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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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完奶回去,有几个老师正拉着秦朔劝酒,室友里余下的两人在一旁看热闹起哄。
秦朔喝酒还是很能喝的,只是不大爱喝,平常就很少沾。但今天这样的场合,秦朔怎么样都是高兴的,一杯杯下肚,眼都不眨。只是看着他上扬的嘴角越来越收不住,伊人知道这人有点醉了。
同桌的室友小乔看着伊人打趣:“行了收回来吧,眼珠子都快跟着人跑了。”话音落桌上都乐,伊人也乐。
“我们还都没个正式工作,给小朋友包个红包就算够意思了。不过给你,我们还准备了个礼物。”
薄薄的白色信封,并没有封口,伊人打开,倒了出来。
两张演唱会的票。
伊人从没去过演唱会。伊人是个老乐队的铁粉,粉了好多年。乐队全国各地开了数次演唱会,都赶上伊人没时间,大学刚入学,学校门口的体育馆就开了一场,结果伊人当天被赵爸叫回老家,回来伊人说起这事都快哭了,事后的几天,只要路过体育馆门口就会跟几人念叨。
“你原先念叨了好久想去的,我们仨凑钱给你买了贵宾区啊贵宾区,我们自己都舍不得啊,给你们俩买了贵宾区。”
话说完满桌人又是笑。
“回头把小朋友给别人带一会儿,你们俩好好玩玩。婚也结了,孩子也生了,什么都不用愁了,罪也受够了,该享受享受了。”
伊人用力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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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伊人秦朔又抱着秦朗跟亲戚朋友挨个见面,打过招呼聊了几句,便都散了。
秦朔喝得有点多,找了个休息室喝柠檬水等着缓过劲儿来再走。秦朗睡着了,在伊人抱着,伊人闲着没事,跟秦朔聊点儿有的没的。
说起寝室的那几个,伊人想起了她们送的票,便拿出来给秦朔看。
伊人原以为秦朔会说,那等到时候请个假去。
但没想到,秦朔拿过票仔细看了看时间地点,然后笑了:“哟,买重了。”
伊人很惊讶。
秦朔还醉着,说话拖着长腔:“你说你喜欢,但你以前也没去过。”秦朔喝了口柠檬水,“之前一直想陪你,但不是惹你不高兴就是没有时间,现在有时间了也知道怎么让你开心了,我觉得可以一起去看看。就是玩到半道还得给他泵奶,有点太扫兴了。”秦朔说完发了会儿呆,“该早点儿带你去的。”
伊人笑着,又有点想哭了。
“你真的太棒了,”伊人笑着,低头在秦朔脸颊上吻了吻。“我怎么运气这么好,遇见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