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桃乐丝最害怕学校里的家长会。不是因为她成绩有多差,而是出席家长会的家长必然是沥真熙。
桃光荣是个传统型男人,虽然脾气很好,少见的明智豁达,但是在子女的教育上还是遵循母性为主父性为辅的原则。
除非沥真熙高烧42°走不出家门,否则孩子方面的监护人出席必然是沥真熙的活儿。
而沥真熙典型的太阳在天蝎座。对家里人极其严格,然而却不容许外人多叨逼叨一句。
老师只能当面表扬,绝不能私下打小报告。桃韶绯也就算了,毕竟男孩子,有多动症。
桃乐丝却不一样,见过这孩子的人没有说她不乖的。所以经常班主任刚刚开了个头,些许露出半分批判的架势,沥真熙就不高兴起来,一张精致的小脸耷拉的老长。
小学的时候有一任班主任可能学校刚毕业,没啥眼力见,因为桃乐丝上数学课画漫画点名批评主动要求见家长。
沥真熙进了班主任办公室立刻火力全开!
“这个年龄的孩子谁不喜欢幻想?难道老师你从是个自律的人嘛?”
“我们家小丝从小听话内向文静,九年制义务教育说了多少年了要因材施教,老师你班上当众点名我女儿,跟那些厚脸皮的学生一样教育,作为育书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上数学课画漫画?问过孩子她的理由了么?我是问过了,而且我看过你们的教学计划,功课表,那么简单的题目反复说反复说,正常的智商的孩子哪个听不厌啊?”
那位可怜的班主任带了他们半个学期就走了……虽然离开的时候与桃乐丝的关系已经不错,主动解释了不是因为桃妈妈的关系才走的。但还是给桃乐丝造成了阴影,一到母亲参加家长会的日子,老感觉家长会跟老师撕起来,完胜的那种。
所以看着沥真熙怒气冲冲的跑来幼夏,桃乐丝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这次真完了!救不回来的那种……
千方百计的阻挠自己母亲踏入自己工作场所。
留学回国后桃乐丝就开始了找室友合租的日子,一大部分原因就是为了避开母亲。
但是看着母亲在趾高气扬,从来不落于下风的程诗雨面前竭尽全力的维护自己,为了不在公共场合造成负面的印象而忍气吞声,那一刻桃乐丝感到深深的愧疚……
在桃韶绯的葬礼上,桃乐丝默然心底的发过誓,会保护好自己,会照顾家庭,会替哥哥完成他家庭中他应有的责任。
可是,这些年里她始终在苟延残喘的努力着,成绩却不堪入目。
桃乐丝并不知道母亲与程诗雨是如何吵起来的。她们交谈的时候避开了她。
然而她听到了程诗雨恶毒的诅咒,“无论你们家付出了什么,你家丝丝是永远不会进入我们江家的。我是喜欢丝丝,但这种喜欢跟喜欢一条可爱的猫猫狗狗没有分别,她的阶层与我们江洋不在一个水平,难道你们做父母的心里没点数么!”
沥真熙是绝对忍不了这些的人,桃乐丝最清楚不过了。
她惊恐的看着母亲。那一刻,素来骄傲自负的沥真熙回了一下头,看了一眼女儿的表情,她从女儿的表情里看到了哀求,恐惧,惊慌……
她是可以和程诗雨大吵大闹的。她也是有这个资格与程诗雨大吵大闹的,是她的儿子延续了她的儿子的命!
但是沥真熙选择沉默了片刻,傲然的挺起胸脯,“我家的女儿轮不到你来指摘。就算江洋那小子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把小丝给他的!”
沥真熙走过桃乐丝面前的时候依然挺起胸膛,甚至没有扫她一眼。这是母亲做出的最大的让步,是桃乐丝活到现在从未见过的让步。
沥真熙可以直接把桃乐丝带走,可以威胁她辞职,可以轻而易举让她在所有同事面前抬不起头,但是母亲维护了她。
那天桃乐丝回到了自己和父亲都刻意回避的家里。
沥真熙仰躺在太师椅上修剪着指甲。
“妈……”
“嗯。冰箱里有绿豆汤,自己去喝。”
“妈。”
“怎么了,你这孩子。”沥真熙不耐烦的坐直身板,看着桃乐丝佝偻着肩膀坐在沙发的一角,于是起身走过去,坐到了她的身旁。
母亲伸出手臂揽住女儿肩膀的时候,女儿毫无预兆的哭泣起来。那不是小时候委屈的泪水,是什么?她自己也分辨不清楚。
“小丝啊,妈妈问你啊,喜欢江洋么?”
桃乐丝抬起头,坚定的看着母亲,点了点头。沥真熙错愕的愣住了。
天呐!那她白天到底说了些什么……
“喜欢啊,从小就喜欢!就跟喜欢楼上的猎杀一样。”
沥真熙噗的笑了出来。“猎杀啊!”猎杀是条黑色拉布拉多巡回犬。
桃乐丝和桃韶绯格外钟爱猎杀,经常偷偷省下早餐钱买学校门口假冒伪劣火腿肠喂它。
所以猎杀跟两个孩子感情很好,虽然吃着他们买来的掺杂了无数面粉的火腿肠,但只要路边看到他们,隔了三条街都能飞奔过去。
为此楼上猎杀它爸经常串门的时候来抱怨,“不要喂它,不要喂它!你们上学去它一路追着你们跑,我牵都牵不动,好几次直接飞扑出去,门牙都磕掉啦!”
后来桃韶绯不在了,他们搬家了,桃乐丝便再也没有回去看过猎杀。因为每次想起它,都会记起桃韶绯饿得饥肠辘辘可是买到一条火腿肠时候兴高采烈的笑容。
沥真熙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我知道你对江洋好,照顾他,一直跟他玩,都是因为你哥哥对不对。我们小丝又漂亮,性格又好,良心也好,才不要嫁给那种家庭呢!”
桃乐丝忽然抽了一下,“妈,哥到底是怎么会发生意外的?”
沥真熙抚摸着女儿的手顿时停下了……
“你说什么!”
母亲的表情令她瑟缩了一下。其实内心已经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住嘴!桃小丝,给我住嘴。
可是素来乖巧顺从的桃乐丝却莫名固执起来。
“爸爸一直说江家对我们的好意太过了,他们都是生意人,世家出身,百因必有果。其中一定有理由的对不对?”
“就、就是……不就是你哥哥的心脏么……”
住嘴——桃乐丝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压下心底怒吼的声音。
她想要知道。而且作为母亲身上掉下了那块肉的预感告诉她,母亲在隐瞒她。
所以她轻易的推测出,爸爸并不知道,妈妈却是知道的?
“是他们家,对吗?”试探着问了出来。
“别胡思乱想。我去给你拿绿豆汤。”
沥真熙刚刚站了起来,就听到女儿在她身后的话,“是江家的人害死哥哥的,对吧?”
砰!
沥真熙直挺挺的摔倒下去。
桃乐丝扑过去扶起母亲的头,“妈?!妈妈——妈妈,你别吓我啊!妈,你怎么啦?说话呀!哪里不舒服呀??妈!!!”
她一个人跪坐在母亲的身边,拉扯着,嘶喊了半天,才想起来打电话给父亲。
“爸!爸爸,你快回来!立刻马上给我回来……”
桃光荣压抑着恐惧,命令女儿立刻拨打救护车电话。一边飞驰着往家里赶。
上了救护车以后沥真熙才慢慢转醒过来,安抚的拍打着女儿的手背,“跟你爸说……帮我收拾……几件衣服带来……我不穿医院的……”
“妈!你别说了,求你别说话了好不好!就不能静静的躺着嘛。”
沥真熙不忍心看着女儿焦虑,终于闭起了眼睛。
索性检查下来没有大碍,心肌突发供血不足。年轻的时候沥真熙是一线记者,为了蹲抢新闻经常不吃不喝,熬夜通宵,心脏不好也是常有的。
桃光荣赶来时就看见屈膝蹲在ICU病房外的桃乐丝,面色通红满是泪痕,他吓得心跳都差点停止了。
“小丝!小丝,你妈妈呢?”
“在里面……”
“人……人怎么样?抢回来了没有?”
桃乐丝抽了抽鼻子,“嗯。在里面跟医生吵架,她不要住ICU,要转普通病房。”
“啊?!”
“医生说最早明天下午有病房,妈妈不信……”
父女俩搂作一团,破涕为笑。
“怎么会突然就倒下来的,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唉,幸亏你在旁边,不然……”桃光荣自责的叹了口气。他一直觉得他们还年轻,还扛得住,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
桃乐丝却蓦然就崩溃了。
是她不好!是她的错!她为什么非要逼问母亲……那种事情,难道不该去问肇事者嘛!为什么要为难自己的家人?
在桃光荣面前,母女两人默契的选择了缄默。
桃乐丝破天荒的站在了母亲的一边,与主治医生唇枪舌战,终于拿到一间三人病房中的中间床位。
“妈,你别怕哦!搬到加护病房前,我会每个小时溜进来看你的。要什么就跟我说。”
“不用来看我,我不怕的。你跟你爸去盯着那个床位,不要一空出来被人抢走了。有人要抢,你就躺在上面。让你爸爸来接我。”
“好的!”
一家人,就是要分工合作嘛。
桃光荣看了看自己女儿,忽然背脊一阵发凉。万一母女俩真合成一气,出落的一样,那他以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