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问题，一直停留在余念白的脑海里，萦绕着，是真的很想问清楚，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而且纪落也挺忙的，没什么空回来。

　　这些事情一直困在心里，一直到那天下午，那一整个下午所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余念白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事情

　　就算是几年或着十几年过后，都一定会像禁忌一样，烙刻在心底最深处，成为心底唯一的缺憾和最后悔的事情。

　　那天下午，余念白和盛羊阳解决过晚饭之后，就坐在家里的阳台上，瞪着眼看着远处的风景发呆。

　　天渐渐昏暗下来，天边的橙黄色云彩暗淡了下来，在远处的天际，最高的那个灯塔最早亮了起来，散发着白炙的灯光。

　　每天都是，这个城市最先亮起来的一定是那座灯塔。

　　像是领导者。

　　放在客厅的手机忽的响了起来，余念白回头看了一眼，是自己的，便起身过去拿了，是有段时间没怎么联系了的纪落。

　　自从分开住以后，就很少联系见过面了，偶尔几次都只是过来吃个饭就走了。

　　换一句话来说，也是余念白这几天一直在想的人，在想关于他的事情，那些迷幻一般的问题。

　　余念白划开，接了电话，对面的声音夹杂着电流，说话依旧平静没什么太多的感情波动。

　　“在家吗？”他问“我快到你家楼下了。”

　　余念白反应慢了半拍“在家，需要我下来接你吗？”

　　“不用。”纪落说“我先挂了，待会儿上来。”

　　“好……”

　　电话挂断后，没一会，门铃就响了，开门后看见的便是纪落，穿着白色短袖和黑色长裤的男人，模样依旧俊美无双，五官精致立体的像是艺术平一般，皮肤白皙，人也依旧清瘦。

　　见到开门的余念白，他勾起嘴角浅浅一笑，问“你们俩闷在家里无不无聊？要不要出去玩？”

　　没等余念白回答，盛羊阳便激动的回答了一句“要!”

　　纪落看着盛羊阳这么开心的跑去换衣服，笑了笑，低头看见另一位小朋友似乎兴致不高的样子。

　　纪落问“怎么了？想待在家里？”

　　余念白听见纪落这么一问，里面回过神来“啊……没有……”

　　“那不去换衣服？”纪落问“还是遇上什么事了？怎么不高兴的样子？”

　　余念白侧身，给纪落让了一条路过去。

　　一直看着他走进屋里，本来就一直在想他要是在家就去问问什么的，但是真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却怎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开不了口了。

　　余念白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迟疑的，小声开了口“哥哥……”

　　“我想问你一点事……”

　　“嗯？”纪落站在沙发边，回过头，递给她一个疑问的眼神。

　　对上他的目光后，余念白一直在心底告诉自己：一定要问清楚。

　　或许就是出于决心，处于决心想要了解眼前这个人。

　　“哥哥能保证，一定是说实话吗？”余念白目光深邃而又认真的看着他。

　　看着他牵起嘴角轻轻一笑，说“你还怕我会说假话？”

　　“哥哥说过不会骗我的吧？”余念白捏紧了一脚，说“我想听哥哥实话实说的回答我的问题，可以吗？”

　　“你想问什么？”纪落姿态轻松，随意的问。

　　“哥哥是做什么的？”余念白看着面前距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人。

　　纪落抬眼，有点疑惑“你不知道吗？你哥哥我今年大学刚毕业的毕业生，外语系，现在准备读研呢!”

　　余念白沉默片刻，目光一点也没有移的看着他的眼睛，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看出他是不是在撒谎一样。

　　片刻后，余念白问“真的？”

　　“不然呢？”纪落双手一摊，语气无奈的问。

　　“那哥哥你记不记得。”余念白停顿了一下“有一次，你碰上俩打劫的，那时候我突然出现的那次。”

　　“记得。”纪落点头说。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我为什么那么凑巧的出现在那里？”

　　这回换成是纪落看着余念白了，或者是回视她。

　　“我没什么想问的。”他说。

　　听到这样的回答，余念白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静，她说“但是我有。”

　　“我想问问你，你那几天真的是去一家公司面试吗？”

　　纪落没有回答她。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样的态度，让余念白却地开了这些年来所有关于他的疑问的堤，心里所有的问题像是关不住了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的蹦了出来。

　　“你说你老师给你接了几个小工作，是真的？什么工作让你一天忙到晚？什么工作能让你坐普通工薪上班族都坐不上的车？什么工作能让你一个人住一套房？你说你是大学生我知道，但你真的只是一个大学生吗？”

　　“我很想知道，你说你父母出的车祸不在了是不是真的!我很想知道你说你父母出车祸的时候你不在是不是真的!我也很想是知道是什么让你害怕抗拒红色的东西和牲畜肉!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晕血!我很想知道像你这样的生活规律饮食健康的人为什么会有胃病!为什么低血糖!我很想知道你一个父母都不在了，未成年时只靠舅舅，成年了你现在在依靠谁？你的生活来源难道靠的就是老师给你介绍的小公作吗？”

　　余念白一口气说完了这些，停歇下来的时候，才感觉自己的心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快了起来。

　　可是自己却感觉不到一点因为心跳加速而有的燥热感。

　　“你能如实的告诉我这些吗？”

　　纪落没有立刻就回答，过了片刻，他声音依旧冷清平淡的问“你一开始就怀疑，为什么现在才问？”

　　他的声音和语气都听不出一点情绪来。

　　余念白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应该不需要怀疑什么，我觉得你不会对我撒谎，我们之间的应该会像家人一样……”

　　“我们之间什么关系？”纪落直接打断了她说话。

　　“家人。”余念白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了，说完之后，纪落也没有说话，余念白便继续说了“我们不是家人吗？就因为我觉得我们之间本就像家人一样，所以我觉得很多的事情我应该信任你，你的很多事情，只要时间长了，就一定能够相互了解起来，我也很想好好的了解你……”

　　“可是时间越来越长，相互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相互之间越来越不了解，所以我不想你对我撒谎。”

　　“我觉得家人之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余念白说多了，却感觉自己像是在发泄自己委屈难受的情绪一样，而且还收不回来。

　　“所以你的字面意思就是觉得我没有把你家人看待，是吗？”纪落问。

　　不知道为什么，余念白声音明显是就懂了的，而纪落的声音依旧平静淡然，这样一对比，就显得纪落的声音极为突兀，甚至平静淡然的，好像他没有脾气一样。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只要说开了……”

　　“那你什么意思？”纪落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的看着她。

　　“我只是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说话，好好说开了就行了，我也没有觉得你不把我们当家人——可能是有一点，但是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余念白一时间觉得百口莫辩，说不清了“我只是不想你一直把你的事情瞒着我，就像我们本来就是毫无关系的人一样。”

　　“毫无关系？”纪落重复了这个词“撒谎？你应该一直觉得我是这样的吧？”

　　余念白没想太多，下意思的反驳否认“不是……”

　　“那是什么？”纪落声音冷清的问“你觉得那些事情说得清楚吗？你想让我解释对吗？解释那些事情，解释那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余念白沉了口气，下意思的捏紧了拳头，这样的对峙持续长了之后，就习惯了心跳很快，呼了一口气之后，才感觉好了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本意确实是想不让自己的语气太过于冲了，但似乎并没有起到作用。

　　只是想知道而已，而且作为关系亲密的像家人一样的双方，不应该相互了解吗？

　　想了解对方又有什么错吗？

　　为什么不愿意好好说清楚？连这个也不愿意说清楚难道不是不把他们当做家人？自己把他当家人，那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受邻居之托照顾小孩？那这么多年来的相处都是在打水漂吗？!

　　“你不应该解释解释吗？”余念白还是没有压住脾气“还是说你压根就没把我们当回事!连这种事都瞒着那还算什么家人，我还叫什么哥哥？!”

　　可能真的是自己脾气不好，本来就只是抱着想要问一问的想法，却越来越受不住脾气。

　　那一声吼的话音一落，整个房间安静了好多下来，余念白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和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就成了这样。

　　站在对面的纪落没有动，就在余念白以为他不会说什么的时候，他笑了一声。

　　笑的意味不明，又像是冷笑一般。

　　随后他抬起头来，眼眸很漂亮，眼神中依然像是缺少了什么似得，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像是没有聚焦一样，看着余念白所在的方向。

　　“你让我告诉你什么？你想让我解释什么？”纪落冷冷的说“你想让我怎么告诉你？”

　　“你是不是要让我告诉你，我父母是怎么被疯子当街砍死的？那把钝刀是怎么一刀一刀砍在我父母身上的？他们的鲜血什么怎么流到我身上的？他们是怎么一点点的在我身上凉下去的!他们到死的时候还把我护在怀里，被砍飞的的脑袋到死了都还看着我!”

　　“你懂那个感受吗？看知道血流到身上是什么感受吗？你闻过血的味道吗？你看过人月支体四处横飞？”

　　“我身上……全是血……”

　　“他们的血……”

　　“我的血……”

　　“还有好多好多无辜的人的血……”

　　“你听过砍肉的声音吗？用钝刀子一刀一刀下去，一刀一刀的砍下去……”

　　“就在我眼前……”

　　纪落声音发着抖，人也在不受控制的发抖，眼睛一眨也没有眨的看着余念白的方向，眼眶通红。

　　就好像但当年的那一幕此刻就在眼前一眼。

　　余念白愣在了原地，呆呆的看着纪落。

　　如果说一开始自己在问的时候，心就像是被一根细小的丝线牵着的话，那么现在，那根细小的丝线就彻底崩断了。

　　那颗心彻底坠入了冰窖，冻成了冰块。

　　全身上下都是凉的。

　　似乎连同血液都在倒流。

　　一时间，连呼吸都忘记了……

　　脑子里全是纪落的声音，纪落的话，还有他的最后一句话。

　　“是要这样回答你才满意吗！？”

　　不是……

　　不是的……

　　余念白不断的回答，可怎么也开不了口。

　　也知道，现在或许说什么都晚了，说什么也补救不了了。

　　说什么都是徒劳。

　　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过……

　　所有的，负面的，悲伤的情绪都涌上了心头，交杂混合在一起，让自己把什么情绪都尝了遍。

　　并强行灌下。

　　“哥哥……”余念白艰涩沙哑的开了口。

　　可对方已经不想在多说了，他走了过来，眼神依旧看着一个地方没有变，路过时语气轻轻的说了一句。

　　“行了。”

　　擦肩而过，伴随着的是关门的声音。

　　一声落下，余念白才真正的感受了一次什么叫做世界崩塌。

　　不是轰隆轰隆的剧烈的声音，也不是哀嚎遍野的嘶吼的声音，是咔哒的一声轻响，和鞋底与地板碰撞发出的声音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