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血
……
薄氏集团。
恢宏气派的中式会议大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个身着笔挺西装的薄氏高层步伐从容的走出来。
四五十岁的年纪,个个面上却是精神矍铄,气场不凡。
时不时的有闲聊声传来。
走在最前面的薄烨霆,听着旁边三叔公称赞薄易的话,顺着也就看了薄易一眼,冷淡的道,“他还是经验少,需要多练练。”
“薄易经手薄氏时间是还比较短,但能力手段确实没得说。他每次一出手,可不比当年的你和大哥差。”
已经年过半百的三叔公,也是一身黑色西装。苍老厚重的声音里,丝毫不掩饰对薄易的赞扬和认可。
要知道,当初反对薄易当薄氏继承人的那部分人中,就数他反对的声音最大。
不到短短的半年,薄易在薄氏的能力手段就完全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
闻言,薄烨霆难得的笑了下,厚重的声音中气十足,“那倒是,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话音落,不止三叔公,跟在后面的人听到这话也都笑开了,顺着又接连赞扬了几句。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后,薄烨霆才看向他身旁一脸冷淡表情的薄易,淡声道,“还把你老婆关着?”
“别玩太过火了,差不多就行了。再怎么说,她都是你老婆,不是其他什么女人。”
“更何况,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耗在她身上。”
“这就是你当初让一个女人接着一个女人进门的原因?”
薄易冷冷的道。
“胡说八道!当初你妈在的时候,我就没正眼瞧过其他女人!”
薄烨霆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冷冽的声音里甚至动了怒。
即便是在薄易母亲走后的这十几年里,他带回薄家的也只有姜夫人一个女人。
闻言,薄易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
安静几秒后,薄烨霆轻咳了声,随后才声音浑厚的开口,“当初我跟你妈是两情相悦,你跟你老婆又不是。她想离开,就让她离开,世界上比她好的女人多的是。”
“她不想离开,世界上也没有比她再好的女人。”
薄易语气漫不经心,落音却字字清晰,“她是我的妻子,我这辈子有且仅有她一个女人,不会再有其他的女人。”
“……”
前半句听着倒是情深,后半句……薄烨霆莫名觉得他在阴阳自己。
只不过到底是自己亲生儿子,他想介意都没法介意。
再开口时,薄烨霆的声音沉了很多,“你跟她随便折腾我都不会管。你要有本事,就让她心甘情愿的跟你。但我话放在这里,要是因为她影响了薄氏的利益……”
“她要是真想要薄氏,杀兄弑父夺家产的事情,您是觉得我做不出来?”
说完,薄易又自嘲般淡淡的补了一句,“她要是真想要,那就好了。”
起码证明,他还有被她利用的价值。
“……”
薄烨霆的脸色霎时难看到了极致。
在心里默念了好几句是亲生的,薄烨霆才怒气冲冲的甩下一句话离开。
“抽时间回薄家一趟,老爷子有事找你。”
……
薄烨霆离开后,薄易跟着朝总裁办公室走去,身后还跟着薄家从小为他培养的管家。
“让你准备的事情,准备好了?”
“薄总,都已经准备好了。”
跟在薄易身后的管家,立即快速的应道,“全城的烟花,会在今晚十点准时绽放。”
在H国整个帝都放一场盛大的烟花……
要在两天之内完全准备好,管家不可谓不感到亚历山大。难得不是要让上面把程序批下来,而是如何才能达到薄总口中的“盛大,梦幻,能取悦人心”。
取悦。
放在以前,他绝对想象不到在高高在上的薄家大少爷身上,会出现“取悦”两个字。
“帝景台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了,绝对是整个帝都视觉效果最好的观景点。红玫瑰下午空运到,红酒选的是三年前老太太在法国拍卖会上的那支红酒,名为——情深。”
“提前祝您和少夫人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管家谨声道。
闻言,刚走进办公室的薄易,低嗯了一声。
随即坐进黑色皮质办公椅的时候,刚抬手松了松领带的时候,薄易又突然想到什么,看向管家沉声吩咐道。
“再去找一些能够哄女孩子开心的小玩意儿,最好是稀奇古怪的东西,能让人玩一天也玩不腻的那种。”
她一天不松口,一天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待在卧室里,跟外界没有任何的交流接触。
他怕她无聊,想找一些小东西给她解解闷。
只要他有足够多的耐心和时间,总会等到她的一句“愿意”。
“好的,我立刻去找。”
管家立刻恭敬应道。
……
南玺云境。
卧室内。
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风倾雾都没踏出卧室一步。
她几乎整天都淹在水里。
身体里面,身体外面,好像从来都没有干过。
在薄易走后不久,风倾雾就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没有往日里的倦怠和冷淡。
一开始,薄易还能每天中午赶回来给她做饭。
但他每次回来,她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睡觉。久而久之的,薄易中午也不回来了,只是让林南将饭菜送到卧室门口。
风倾雾算了算,离林南敲门的时间大概还有两三个小时。
时间应该够了。
她起床,脚才刚触到地毯,还没站稳,腿弯蓦地一软,整个人猝不及防的跌到地上。
风倾雾呼吸滞了滞。
稍稍一动,全身上下都在痛。
但来不及给她更多的缓和时间,她一手撑在床上,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朝浴室内走去。
走进浴室。
早有打算的风倾雾,扫了一眼整个浴室。
随后她走到盥洗台前,伸手摁平了盥洗池里的排水口。然后用毛巾掩饰般的堵住,又用有重量的沐浴露等一些列化妆品的瓶瓶罐罐压在了上面。
紧接着,又如法炮制盖住了地漏,将所有的浴巾随意的扔在地漏上,用了不是很刻意但又有重量的东西压住了浴巾。
然后。
风倾雾将浴室内所有能够打开的水龙头,全都开到了最大,包括花洒。
看着水流一点点的在浴室内郁积起来,风倾雾才停止了动作。
她抬头,看了一眼浴室里唯一的窗口,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薄易按上了铁网。
其实没有什么意外。
风倾雾垂下眸。
看着从四五个地方中源源不断流出来的水流,渐渐漫延到整个浴室的时候。
她才退后一步,转身走了出去。
在卧室内站了一两秒,风倾雾又将床边的深色地毯,挪到了卧室门口处。
做完这一切后。
风倾雾转身,看着从浴室里流出来的水已经渐渐漫延到卧室的时候,她的眸底才起了微微的波澜。
第一次,她觉得这卧室空间真大,不知道要流到什么时候。
想了想。
风倾雾将化妆柜里所有的口红都拿了出来,好几千一支的口红,她眼也没眨的折断得干干净净。
用面霜的玻璃瓶碾碎之后,风倾雾将用水将口红调成稀稠的状态。
看着满满一瓶如浓稠鲜血的液体,风倾雾想也没想的将它全部倒在了门口的地毯上。
做完这一切后。
风倾雾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重新躺回了床上。
……
落地窗下面有两个人一直守着。
而大概是卧室门已经被锁住了。而卧室里面所有能够通气的地方,基本上都被加固处理了,安装了铁网。
门外只有一个人守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正站在门外百无聊赖守着的黑衣保镖,脚下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濡湿。
他下意识的低头一看。
有颜色微暗的液体从门缝里流了出来。
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知不觉的经将门外的地板打湿了一大片,甚至顺着楼梯缓缓漫延向下……
虽然那暗色液体流出来的速度很慢,但源源不断,像是永远没有休止一般。
保镖定神看了看。
看着液体中隐隐的一丝丝红色时,保镖大脑有一瞬的宕机,接着他脸色剧变,朝楼下大吼——
“南哥!血!”
……
楼下。
林南正准备将厨房给风倾雾做的饭菜端上去,陡然听见楼上保镖的大喊声时。
他手下蓦地一抖。
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待看到从楼梯漫延而下的暗色液体时。
想到某种可能性时,林南脸上的神色也是陡然一变。
“砰”的一声。
他正端在手上的碗碟,瞬间碎了一地。
“怎么回事!”
林南三步并作两步的,快速跑上了楼梯,直接沉声问道。
“不,不知道,我一低头,就看见有血……有血流了出来……”
保镖也是吓得够呛,平日里面无表情,此时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闻言,林南的脸色也第一次沉到了极致。
如果风倾雾在里面出了什么事,后果不堪想象。
他们所有人的命都不够给她偿的。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林南直接拿出钥匙快速的开了锁,用力推开门的那瞬间,他朝卧室内看去——
“怎么了?”
风倾雾显然也是他们吵醒了,刚从床上坐起来。看见他们进来时,脸上神色还怔了怔。
也是这个时候,林南才看清楚了卧室内的场景。
约莫半尺深的水,将整个卧室的地面全部都淹没了。甚至水面还在不断上升中,都快要跟床面齐平了。
明显是从浴室里面流出来的。
水面上还飘浮着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地板上隐隐有一些钻石和宝石被冲出来了一些。
见状。
风倾雾瞬间也皱了眉,声音冷淡,“怎么回事?”
“……”
林南也无法作答,眼看着水都快漫到床上去了,风倾雾肯定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于是开口道。
“应该是水龙头没关,或者是水管爆裂了。您先去旁边卧室待一会儿?我让人进来清理。”
风倾雾看着他没说话,像是在质疑他的话。
“……”
易哥确实吩咐过,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绝对不能让她踏出卧室的门一步。但现在事出有因,少夫人也不能在这个卧室内继续待下去。
要不然之后她着凉了或者是怎么了,挨骂的人还得是他。
这样想着。
林南先是让身后的保镖先去叫四五个人上来,然后又淌着水走到床边。
他背对着风倾雾弯下了腰,言辞恭敬,“对不住了嫂子,我先背您到旁边的卧室待一会儿。”
风倾雾没回答,只是沉默着将自己的裙摆捞起来攥在了手中,下床,脚下淌着水准备朝外走。
但她才刚刚抬脚,还没走一步。
林南整个人瞬间紧绷,下意识的伸手拦在了她面前。
“……”
风倾雾静静的看了他一两秒,随后又转身准备躺回床上。
“您自己走。”
门口传来声音的那瞬间,林南突然开口,“您自己走,我背您确实不合适。”
于是。
在四五个保镖的注视监督下,风倾雾才走进了旁边的那间卧室。
——之前是她住过的。
“最多半个小时,我就让人清理干净。”
林南将人送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又颔首说了一句。
“砰”的一声。
风倾雾一个字也没有说,直接将卧室的门给关上了。
“……”
人被关久了,是不是都会关出什么脾气来?
林南兀自的想着,将次卧的门重新用锁锁上之后。
随后他吩咐身后的两个人,“你们两个,守在这里。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一步也不能离开,也不能让人从里面出来。”
紧接着,林南又朝另外两个人道,“你去找人来清理主卧。”
“是!”
几个人齐声应下之后,林南自己也朝着主卧走去,心里难免还有些不解。
怎么会突然漏水……
……
次卧内。
将门关上的风倾雾,几乎是一秒的犹豫都没有。
她快速从衣柜里取下一件黑色羽绒服,打开口袋看了看里面的新证件还在,又从床下取出一件东西后,就直接朝阳台奔了过去。
用力推开玻璃。
新鲜的空气和刺骨的寒风,瞬间涌了进来。
风倾雾站在阳台上,朝下看,下面是一片稀稀疏疏的灌木丛。
二楼的高度,跳下去也摔不死人。
眼神连变也没有变过。
将黑色羽绒服先扔下去。
紧接着。
风倾雾一手挂在阳台上,想也没想的就跳了下去。
即便高度不算很高,但到底也是实地。
风倾雾落地的那瞬间,猝不及防的被掩埋在泥土里的一块石块硌到,脚下一歪,瞬间扭伤了脚。
猝不及防的,钻心般的剧痛立刻涌了上来。
风倾雾立即死死的咬住了唇,才让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没再耽搁,风倾雾从地上站起来就朝要跑。但她才刚刚一动,那股钻心的痛霎时从脚腕袭至全身。
风倾雾痛得腿一软,跟着整个人又跪倒在地上。
她脸上惨白,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冷汗冒了出来。
她这样,根本跑不掉。
静了静。
风倾雾看了一眼自己脚踝上受伤的地方,低头咬住自己的裙摆,双手摸到自己的脚踝,毫不留情的狠狠一扭——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颤抖着落下来,滴落泥土里消失不见。
风倾雾死死咬着口里裙摆,痛到极致也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痛过之后,风倾雾又稍稍动了动受伤的那只脚。
还是痛,但没之前那样痛了,起码可以站起来走路。
风倾雾贴着墙,小心翼翼而又快速的朝着自己预想中的路线跑。
南玺云境原址原本是一座海洋馆,背靠山区景点,旁边就是蔚蓝大海。
后来景点荒废了,整个海洋馆和山头也跟着荒废了。
是薄易买下了这块地,在上面建成了一栋独栋别墅——
南玺云境。
风倾雾知道离后山最近的路怎么走,也知道那条路上哪里是监控看不到的地方。
……
整栋别墅的半空内响起警报声的时候,风倾雾已经跑到后山脚下。
一望无际的昏暗天幕下,又开始慢慢飘起了雪粒。
风倾雾抬眼看着银装素裹的整座山林,恍若一个美好梦幻的冰雪世界。
只是冷得毫无生息。
像是被冰封住了一般。
但风倾雾还是头也不回的跑了进去。
漂浮在空中的雪粒缓缓落地,渐渐覆盖住了她一深一浅的脚印。
一路深色蜿蜿蜒蜒。漫延向雪林深处的人影,渐渐于雪色融为一体。
消失不见。
……
一辆银色的超跑在路上疾驰。
一路上被超车的车主都是骂骂咧咧的。但看到床尾特殊的车牌号后,惊得大张着口的嘴里,瞬间又止住了音。
直至超跑一个原地甩尾漂移急刹,在地面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车子还没停稳,薄易就面无表情的快速推开了车门。
寒风卷起他的衣角,凛冽肃然。
等在门外的林南,一见薄易就立刻上前,“易哥——”
“砰”的一声。
林南的话还没说完,直接就被薄易毫不留情的一脚踹飞在地上。
紧跟着林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死死的按在了地上。一记狠戾的拳头几乎是用着要人命的力道,朝他狠狠的砸了过去。
“人不见了!我他妈让你好好的看着她,你给我说人不见了!”
薄易死死的拽住林南的衣领,眼底深出最原始的暴戾一览无遗,“林南,今天要是找不到人,我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砰的一声。
薄易将林南重重的摔回到地上。他跟着起身,朝一旁的人厉声问道,“监控!监控显示她跑到哪里去了!”
旁边的人被吼得整个身体,都条件反射性的颤了一下。
顶着薄易冷冽到极致的眼神,其中一个胆子稍微大点的人,弯腰战战兢兢的开口:
“少夫人应该是熟知别墅内各个监控的位置,监控里……监控里只显示少夫人从二楼跳下,跳下去之后……”
“跳下之后去了,去了哪里,没有一个监控……没有一个监控拍摄到了——易哥!”
再次砰的一声,保镖直接被薄易踹翻在地。
“废物!一群废物!连个监控都安不好!”
薄易脸色阴沉,寒戾无比的声音响起,“堵住别墅所有出口,封锁整个帝都,翻个底朝天也得把她给我找出来!”
“别墅的所有出口,第一,第一时间就全部封住了。”
林南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吐出口里被打掉的两颗牙齿,混着鲜血开口,“并且大门口的监控,根本没有显示少夫人有跑出去的身影。如果不是从正门出去,有可能,有可能……”
不知道是林南伤得太重,还是后面的话他不敢说出口,断断续续的,他始终没能将剩下的话完整。
如果没有从正门出去,有可能……
后山!
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
薄易面无表情的脸蓦然一变,猛的转身就朝后山上跑。
……
夜幕低垂,浓稠的夜色渐渐铺满山边起伏的轮廓。
无边的寒凉。
风倾雾想过下雪冷,但没想过今年的冬天会这样的冷。
即便已经裹紧了羽绒服,但她整个身体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山林中时不时传来奇怪的声音,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风倾雾还是想回宁城。也幸亏她之前想着以防万一,就提前办了新的证件,还拿了几百的现金放在这件羽绒服的口袋里。
现在才不至于真的走投无路。
等穿过这座山林,旁边就是蔚蓝的大海,她可以选择走水路回宁城。时间可能会比较慢,但这是薄易最不容易查到的方式。
风倾雾又确认性的捏了捏口袋里的证件,确保它还在。
今晚重重暗色云雾遮蔽,月亮始终未曾显露过。
冬夜的寒风也格外的凛冽呼啸,刮在人脸颊上冰冷刺骨。
急匆匆赶路的风倾雾,没注意脚下的情况,一个不小心被石块绊倒在地。
“嘶……”
风倾雾忍不住低呼了声,但很快,她又从地上爬起来快速朝前跑。
掌心传来濡湿的感觉。
风倾雾不用看也知道手掌心可能被刮伤了。
但她现在没时间顾及这些。
只能不顾一切的朝前跑,连头也不敢回。
直至风倾雾察觉到自己整个人被幽暗的绿光所包围住时,她才陡然察觉到不对劲。
随即缓缓的顿住了脚步。
也是这个时候,风倾雾才发现,前方无边无际的黑暗已经被隐隐闪烁的昏暗绿光所覆盖。
越往里。
那股诡谲幽远的光芒,就愈发的浓郁。
莫名的,令人毛骨悚然。
风倾雾停住了脚步,一个人站在那片幽光的边缘。
对于未知的危险,她不敢轻易冒险。
就在风倾雾脚下退后一步,准备重新换条路径绕过那片诡谲的幽光时。
身后突然传来了异常的动静。
像是……有人追上来了。
风倾雾站在诡谲丛生的雪林中,前方是未知的危险,后面是想要把她抓回去再次囚禁起来的人。
前后方都是退无可退。
风倾雾神色静了静,随后转身,没有任何犹豫的跑进了那片幽深昏暗的绿光中。
她不想死,但也不愿意一辈子都被囚在薄易身边。
不知道跑了多久,前方的幽光越来越浓郁,空气中也渐渐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直至前方突然出现一个深渊时。
风倾雾突然顿住了脚步。
重重浓雾弥漫在深渊上空,愈向下,那抹诡谲的绿色光束就愈发的浓郁昏暗。
看来。
散发着绿色幽光的“东西”,就在深渊下面。
在原地站了一两分钟。
风倾雾才抬脚缓缓上前,准备看一眼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站在深渊边缘,谨慎又小心翼翼的朝下看了一眼——
“啊——”
风倾雾瞬间吓得尖声惨叫,双腿发颤的快速朝后退。连连退了两三步后,最后腿一软,整个人直接跌倒在雪地上。
同时。
“呕”的一声,风倾雾被恶心得差点吐了出来。
成百上千,不,应该是有成千上万条黑色“蟒蛇”在巨大的地坑里游动。
长达一米甚至几米的庞大“蛇身”在坑里四处游动,乱窜,面相丑陋,倒三角的眼发出幽暗的绿光……
风倾雾恨不得自己有双从未看过的眼睛。
残烛。
她之前看到的残烛,跟这里的残烛相比,完完全全是小巫见大巫。
深度高达十几米的地坑中,全是成千上万条已经“长大”后的残烛。
更明显的是,这里的残烛明显是没有经过“驯服”。野生气息很浓,也足够的丑陋,满身的腥味和恶意。
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风倾雾还是有点没缓过来。被吓得脸色惨白,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实在是太恐怖,太恶心了。
只要稍稍一想到那个画面,整个头皮都忍不住的发麻,让人心生寒惧。
静寂半晌。
风倾雾一手撑在地上,缓缓的起身站了起来。
但她才刚刚站稳,整个身体陡然僵住。
像是有所预感。
风倾雾僵硬着缓缓回头,朝后看了过去。
目光瞬间滞住。
薄易站在不远处,身后是一片雪白的枯林,目光寒凉得似这冬日的大雪一般。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冷峻挺拔,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令人生畏的暗黑寒戾。
一双黑眸定定的盯着她,眼瞳深黑得犹如阴寒的极夜。
“现在跟我回去,今天的事情我当没有发生过。”
薄易黑眸盯着风倾雾,沉沉的,缓缓的开口,“之前所有的事情,我都既往不咎。以后我也不会再限制你的自由,你跟我就做最寻常的夫妻。”
闻言。
风倾雾神色怔了怔。
既往不咎……
他原谅她了,可她没法原谅。
静寂半晌后。
“我不想留在你身边。”
风倾雾对上薄易的眼睛,轻声开口,“我们离婚,你放我离开。”
“薄易,算我求你,可以吗?”
话音落。
薄易站在那里,眸子深暗得可怖,嗓音也是寒冽,“倾倾,我不是在跟你谈条件。”
“你自己走过来,跟我亲自抓你过来,结果一样,后果却截然不同,懂吗。”
闻言。
风倾雾垂在身侧的手,一下就紧紧的攥住了。
她不觉得还有比囚禁更为可怕的事情。
“所以说,我们是没得谈了,是吗?”
风倾雾淡淡静静的道。
闻声,薄易勾了勾唇,弧度森冷凉薄,不疾不徐的开口,“谈?你拿什么跟我谈?”
雪光跟暗绿色的幽光重叠,相融,然后愈发幽暗,让人不寒而栗。
风倾雾抬眸,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薄易。
一分钟后。
风倾雾退后两步,站在了地坑的边缘。
“……”
薄易盯着她的瞳孔骤然紧缩到极致,呼吸也蓦地滞住了。
“宁愿死,也不肯留在我身边?”
薄易深黑的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沉沉缓缓的嗓音犹如从喉骨深处溢出来的,“你别忘了,当初你骗我的原因是什么。”
“你那么那么的想活着,怎么可能会选择以结束自己生命这种方式,来逃离我身边?”
“更何况,你不是还要找你哥哥?你连你哥哥的面都还没见到,就想先结束自己的命?”
薄易每说一个字,他的声音也沉下了一分。
而且他的视线紧紧的锁在风倾雾的脸上,不敢移开分毫。
她被他关在卧室内的这段时间内,连闹脾气绝食这种可能会拿捏住他事情都做不出来,明显是想要好好活着。
她想要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去见她哥哥。
也是因此,薄易放心的把她一个人关在卧室里。
因为他笃定,她不会伤害自己半分。
但现在……
她竟然敢用死来威胁他,让他放她走?
想到这点。
薄易心底,渐渐涌上了一股陌生的慌乱。
“我不想死,我一点也不想死,但你逼我啊。”
风倾雾站在白雾萦绕的深坑边缘。她轻轻地笑了笑,有泪水无声的从她眼角滑落,“薄易,是你逼我。”
“你明明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想活着,可你偏偏不给我这个机会。”
“我留在你身边干什么呢?当你一辈子的禁*吗?每天过着那样的生活,我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风倾雾的声音很轻,寒风一吹就散了。但她说的每个字,还是无比清晰的落在了薄易的耳朵里。
说完。
风倾雾看了薄易最后一眼,然后转身,毫不犹豫的就要朝下跳——
“倾倾!”
“不要跳!”
薄易瞳孔骤然紧缩到极致,想也不想的朝要跳下去的那抹身影飞奔了过去。
但——
风倾雾转身的那瞬间,脸色蓦然一变,迅速的拉下了羽绒服的拉链。羽绒服从她身上脱落的同时,她脚下一转,身体跟着转了过去。
也几乎是在那瞬间,飞奔过来的薄易迅速伸手拽住了她背后的衣服。
“倾倾——”
薄易手下一空,重量不对。正在他以为只抓住了风倾雾的衣服,没有抓住她人,而心底大骇的同时——
四目相对。
下一瞬。
薄易亲眼看着风倾雾将他推了下去。
“……”
虽然还没来得及反应,但掉下去的薄易还是凭借着本能的求生反应,快速伸手抓住了横穿在石缝里的一根枯木树干。
薄易死死的攥着那根树干,整个大脑空白了一秒。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站在上面边缘处的风倾雾。
目光里尽数是不可置信,眸底似乎掀起了惊涛骇浪。
过了好几秒后,薄易似乎才反应过来。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得薄凉又嘲弄,笑得眼眶都泛红湿润了,“风倾雾,从始至终,从始至终你都在骗我。”
“我薄易真的是被你玩得团团转,现在被你玩死也再正常不过了。”
满腔爱意被她弃如敝履。
爱上她的那瞬间,就注定他们之间,他是永远的输家。
风倾雾站在深坑边缘,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心底突然涌上一股陌生的情绪,牵连着心脏有细细微微的疼意。
静了静。
风倾雾开口。
“薄易,它们是你养的,不会伤你。”
风倾雾看着那些在坑底四处游走横蹿的残烛,倒三角的“眼睛”齐齐的盯着薄易,随意扭动的身形无不昭示有些“跃跃欲试”。
但又似乎是顾忌着什么,不敢上前。
说完。
风倾雾深深的看了一眼薄易,转身准备离开。
“倾倾!”
薄易死死攥着树干朝上爬,想要伸手抓住风倾雾的裙摆。可无论他怎样用力,始终都抓不到她衣角的一星半点。
“你别走,你别走!”
她不能走。
绝对不能走。
这是风倾雾说要离开之后,薄易心底第一次生出了真的慌乱的感觉。
他抬头看着上方风倾雾的背影,急急忙忙的开口,“我跟你保证,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以后再也不关着你了,以后也可以不再碰你。”
“所有你不喜欢的,我都改好不好!”
“你别走……”
风倾雾顿住脚步。
冬夜的寒风凛冽,飒飒的呼啸而过。
薄易说的每一句话传上来时,就已经被寒风吹散了些许。
但飘荡之后落在风倾雾耳旁时,她还是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从来没听过薄易用这种语气说过话,一字一字,都是在卑微的恳求她。
风倾雾眼睫轻颤了颤,随后微微垂下了眸,眸底情绪晦暗不清。
“薄易,对不起……”
风倾雾声音微哽,“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认识。”
“你现在已经变得很好了,以后……以后你也会遇到更好的人,你也值得遇到更好的人……薄易,忘了我吧。”
忘了她,也就不会记得她欺骗了他,就会按照他的“正轨”路线继续走下去。
薄易已经慢慢在那根摇摇欲坠的树干上站了起来,他一只手竭尽全力的,一点点的,去够微微飘荡在深渊边缘处的那抹裙摆。
但就算他已经踮起了脚,努力再努力的,始终都还是差一点。
就差一点……
深坑底部的数万条残烛,像是已经慢慢的在“苏醒”,盘旋在地上长达几米,乃至十几米的身形缓缓向上伸展。
目标无一不是——
悬在半空中的那个人类。
……
听见风倾雾话后,薄易挣扎着去够风倾雾脚的手瞬间僵住。开口时,他发哑的声音里带了些许的颤意,“忘了你?”
“你让我怎么忘?”
“你的人,你的名字,已经刻进我的骨髓,跟我的血液融合在一起。倾倾,你让我怎么忘?”
“时间长了,总会忘掉的。”
风倾雾还是没有转身,声音里的哽意却逐渐明显,“薄易,我们到此为止。”
“以后……以后好好爱自己。”
说完。
风倾雾毫不犹豫的抬脚离开。
“风倾雾!”
声嘶力竭的吼声从身后传来。
薄易站在摇摇欲坠的树干上,明显手指指尖已经堪堪够到了上面的边缘。但树干又不堪重力,瞬间又朝下压下了一段。
差一点……
就差一点……
薄易的手指就能够到飘荡在眼前的那抹白色裙摆。
“别抛弃我……别不要我……风倾雾!我求你,我求你……”
薄易手上抓得指缝里都混着血和泥,眼睛里的湿润分不清是落下的雪还是泪。他一下又一下竭力的想要伸手扣住上面的泥石,整只手臂都死死的钻了进去。
一下一个血印。
薄易艰难的向上爬,因为过于恐慌和害怕风倾雾就此离开,他出口的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了颤意,“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那样对你……”
“……”
“给我时间弥补,求你给我时间弥补好不好……”
“……”
“你折磨我,你也可以折磨我,任何方式的折磨我都接受,只要你能解恨。”
“……”
“倾倾,别不要我,求你……”
“……”
风倾雾停下了脚步。
只不过她站在那里,依旧没回头。
听着薄易一字一字带着颤意的卑微恳求,前所未有的低姿态。
泪水模糊了视线。
风倾雾心口处传来阵阵的钝痛,痛得她有些窒息感,几乎喘不过气来。
如果她没有骗过他,如果他也没有那样对待她……
蓦然间。
夜幕中传来轰隆隆的几声。
无数烟花在黑色夜空绽放的那瞬间,整个帝都恍若白昼。
烟花炸开的声响,几乎震得整座山林都在颤抖,也让风倾雾的眸光震颤。
她下意识的抬头。
【倾倾,唯愿岁岁皆安。】
无比璀璨的几个字闪烁在夜空中,如照亮整个世界的万丈光芒。
风倾雾已经止住的泪,一下又涌了出来。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谁会这么大手笔,只为讨她欢心。
但看了不过一眼,风倾雾就低下了头。
她抬手抹干眼底的泪水,一步又一步的无比坚定的朝外走。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甚至最后,风倾雾直接快步跑了起来。
她没回头。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