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的像白开水一样的少年
第二天按照陈小念的吩咐,昨天和她一起去的保镖中其中两个换上便装后去了那座花草市场,因为他俩并没有站在少年面前,所以跟踪过程中并不会引起关注和怀疑。两人并没有直接去到少年的摊位前,在市场里转悠了十多分钟后才漫不经心走过去。刚好在对面有一家卖咖啡和简便早餐的摊位,他俩就挑了个不会引起怀疑的位置坐下,虽然并没有直接面对少年,但是视线却对他的一举一动一览无遗。
今天的少年穿着一件洗的有些发白的蓝色牛仔上衣,浅咖色背带工装裤脚向卷了几下露出脚腕。白色球鞋许是穿的时间太长,肉眼可见有些地方发黄。少年可能是刚来,手里捧着一块最便宜的那种白面包吃得香甜,机警的眼睛来回在经过的行人身上扫视,似乎在挑选什么。突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眼神一亮跳起来,顺手把吃了一半的面包塞进身前的兜里。只见他拉住一个满头银发衣着朴素的老人,像是遇到知己那样把人拉到自己摊位前介绍。
“老先生,一看您就是对花草养殖很有研究,我这里的兰花种类虽然不多,但都是珍贵的品种,你看看?”
老人本只是想在早市上随意逛逛本没有购买的打算,因此少年的热情并没有打动他。少年失望的目送老人远去,有些颓丧的蹲回墙角继续啃自己的面包。一上午的时间少年只卖出去两盆,跟踪监视他的两名保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是从价格来看并不是什么珍稀种类。
少年拿着两张十欧钞票翻来覆去的看,最后愁眉不展的叹口气收好自己的盆栽离开。不大的人力三轮车车厢摆的满满当当,保镖保持着距离跟在后面。一路跟踪到城郊外不远的一座农家小院里,木制小楼外墙斑驳,园中地面上铺的是黑色的煤渣,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人正站在廊檐下不住朝门外张望。在看到少年的身影后脸上担忧之色尽褪,被喜悦和轻松替代。
“奶奶,我回来了。”
因为路不好怕翻车,少年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就下来推车,刚走到门前透过篱笆看到老人的身影就响亮的喊了一声。他进到院中把三轮车停在梯形花架前,一边把车上的兰花搬上去一边说:“奶奶你饿了吧?等我把花盆搬完就去做饭。”
长期单一饮食导致少年营养不良,因此身子比同龄人要单薄的多。搬完车上不足二十盆的花草,少年已是有些气喘,额头鼻尖冒出不少的汗珠。顾不得休息一下,把车停放到较落后连忙搀扶着奶奶回到屋中,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到厨房做两人的午餐。几片面包,马铃薯炖胡萝卜,再加上一点点的牛肉块就是一顿饭。
“奶奶你先吃,我去外面把花架整理一下。”
少年把为数不多的牛肉块几乎全都盛到奶奶的盘子中,只给自己留了一两块用来解馋。老人拄着拐棍颤巍巍走到餐桌前,看着盘子里的肉块对着窗外喊道:“孩子,你的呢?”
少年一边忙活一边回答:“奶奶你别操心我了,锅里还有呢!”
本就没什么事可做的少年在院子里来回小跑,手里拿着东西装作很忙碌,正中午的太阳照在他棕色头发上折射出一层淡淡的光晕。他走到篱笆边的那颗柠檬树下回望被自己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小院露出满意的神情,攀爬在竹篱上的牵牛花羞涩的隐藏起自己的美好。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少年这才走到墙边的水龙头前简单清洗回屋中吃饭,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少年吃相不是那么文雅,简单的面包配炖菜不过十分钟就吃了个干净只留下一块指肚大小的牛肉在盘子中间,幽幽看了一小会儿后还是把它吃掉了。
“你在这儿继续看着,我出去走走。”
两名保镖在外面等了好半天,其中一个打了个哈欠后嘱咐一声便悄悄离开。虽然是城郊,但是因为地广人稀的原因两家之间也隔着三四十米的距离。保镖走开一段距离后随机敲响一户人家,开门的是一个大爷,从他紧跟潮流的穿着来看应该是个不服老的主儿。
“有事吗?”
大爷手拿小镜子整理自己头上为数不多的坚挺发丝,从镜子的工艺来看像是上个世纪的风格。保镖隔着门缝往里面快速看了一眼,嗯,家具装修什么的很有古典韵味。在他想着怎么开口的时候被大爷一声惊呼吓到了,只见大爷睁大了双眼从小银梳子上捏下来一根半黑半白的头发,经过他反复确认后神色逐渐痛苦甚至于开始碎碎念起来。
“哦我亲爱的汤姆,今天真是个不幸的日子。感谢你长久以来坚守在自己岗位上,我会为你举行一场隆重而盛大的葬礼。放心,你的老伙计们,杰克逊、鲁道夫、约瑟夫、安东尼奥等都会为你的逝世欢呼。”
大爷痛不欲生的捏着头发进了屋里,随着木门关闭的声音,只留下保镖一人站在原地懵逼,自己都还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呢。很想再次敲门,但是想到刚才大爷那悲痛神情让人不忍打扰,拽了拽衣摆就准备离开。
“请问你找谁?”
保镖刚踏上楼梯下的土地上身后就穿来了老大爷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又愉快。回过身看到大爷又靠在门框上梳理自己的头发,只是这次用的梳子要大一些,梳齿间距也宽一些。
“大爷,我想向你打听一下有关那家人的一些情况。”
没忘了初衷的保镖赶忙开口,谁知这大爷的哪根头发会不会突然想不开掉下来,一边说着一边遥遥指向少年家的方向。刚才还在自我陶醉的大爷心中警铃大作,有些浑浊的眸子上下打量眼前这个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年轻人。
“MI6?”
保镖一听就知道这大爷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前几日我在花草市场上无意间看到了那个孩子,觉得他的长相和我家里长辈很相像,所以才想了解一下他的家庭情况。”
虽然理由很蹩脚,奈何保镖的演技很到位,渴望和亲人重逢的期盼在他脸上表现的毫无破绽。大爷狐疑地看着他,保镖聚满诚恳的双眼一眨不眨回望过去。
“唉,说起来这孩子也是可怜。”
大爷叹息一声走到旁边的躺椅上坐下,目光变得飘渺悠远,仿佛是陷入很久远之前的回忆中,保镖从长达二十多分钟的叙述里提炼出主要部分。
那个少年年少失去双亲,自八岁就和自己的奶奶相依为命。这孩子虽然在学习上没什么天赋,但是他从小就喜欢研究各种花草,因此他家的院子里有很多比较珍贵的品种。
少年是十五岁辍的学,因为那年他原本身体还算硬朗的奶奶突然生了一场病,从那之后她的视力就开始一天天下降,也不能再干活供少年读书了。而少年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清楚自己家里的情况后便主动退了学,从那以后他就在家里捯饬花草,不过奇怪的是他只卖兰花。
后来保镖又走访了几个邻居,得知少年是个品行兼优的人,不止是孝顺奶奶,邻居家有什么事只要他在都会不遗余力去帮助,所以他们也很乐意在生活上给予一些方便。
后来保镖又根据邻居们的讲述找到了少年读过的初中,从教过他的老师们口中得知少年是个不爱说话性子沉闷的人,只有在班级集体外出实践的时候才说话多一些。三年的时间里没有和任何一个同学或者老师发生过矛盾,有时候还能看到他去帮助别人。因此对于少年当时选择退学,很多老师都为此惋惜过。他的成绩虽不是拔尖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好学生。
经过几天的跟踪,两名保镖发现少年的生活路线非常简单,家里-花草市场-家里,最多就是增加一个去给邻居帮忙。
“夫人,这就是我们两个几天下来收集到的所有信息。”
陈小念对这个少年心生好奇,他到底是拥有怎样的天资才能栽培出鬼兰这样名贵品种。虽然长势不怎么好,但是好歹也没有死。
“你们辛苦了,这件事不要同其他人讲。”
陈小念这几天除了关注那盆鬼兰的长势以外,还特意在网上查找了很多有关鬼兰的信息。从生长的区域到习性特征,再到人工培育的全部过程都了解了一下。这让她对这盆鬼兰的兴趣更加浓厚,虽然知道它开花的几率并不大丝毫不能阻止想要养活的决心。而自家的园艺师在花草绿植的种植培育上可以说是个中翘楚,因此陈小念把鬼兰交给他很放心。并且面对这种世所罕见又极难伺弄的花卉,哪一个真心热爱花草培育种植的人不想尝试挑战呢。
“只是这个少年……”
陈小念对他依然保持怀疑,后来她又派其他人去接近少年,虽然态度一如从前那样但也不是毫无收获。根据她的分析,少年恐怕是不知道那是鬼兰,只把它当做普通兰花摆出来卖了。可是这里并不是鬼兰的生长区域,而且之前也并没有在这里发现鬼兰的先例,那它是从哪里来的呢?
“呦,今天卖出去几盆花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陈小念又来到少年摊位前刺激他了,见人不搭理自己,她也不以为意。
“你卖这些半死不活的花草能养活自己吗?”
卖花草卖的就是一个鲜灵儿,像少年这样的真是不多见。
“哼!与其你们买回去把它给养死,还不如直接买活不了的。”
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呐!
陈小念扒拉了几下站起身:“恐怕你还没等到我们把花给养死,你自己就先饿死了。”
“像你这样黑心的卖家没被人打也是奇迹。”
听陈小念说自己黑心,少年不干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这些话虽然看起来不像他们卖的那样精神,但是我敢保证它们被买回去只要精心照顾一两周完全能活过来。而且,而且它们也很便宜不是吗?”
最后一句话少年说的很没底气,他也知道这样做有些无德,但是让他把那些长的很好的花草拿出来卖是真的舍不得。
“兰花本就不好养活,你卖的还都是些要死不活的,你说的话自己信吗?”
少年的脸憋的通红,最后赌气把花草搬上三轮车离开。陈小念原本有些郁闷的心情好了不少,示意保镖继续跟踪观察后唱着《我是一个粉刷匠》继续闲逛。
少年也许是气的狠了,回去路上的那个坡道从前都是下来推上去的,现在只管咬着牙死命往前蹬,眼神很复杂,有委屈难过,又有被人当面戳穿的羞愧。
“小心!”
一没注意,车子顺着坡道往下溜,幸好有人及时在后面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