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都市言情 爱在呼吸之间

第216章 这个名额给谁

爱在呼吸之间 神仙桃桃 6853 2024-07-11 20:17

  吴佑德打过来电话时,郝乐正在医院焦急地排队。

  医院里的人很多,吵吵嚷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让人焦虑害怕。

  可又能怎么办呢?

  都是为了那一点点渺茫的希望而来。

  不断从边上挤过来人,焦急地询问这里是不是能排到核酸和床位。被问到的,大多茫然地摇头。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时候会有。

  有的是口口相传地听说,有的从weibo上看到的信息,有的就是凭着本能就不分白天黑夜耗在这里,祈求一点可能的幸运。

  在这样的环境里,郝乐莫名感觉嗓子干干的,涩涩的,发痒,想要咳嗽。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一个医生突然拿这个文件夹出现。

  郝乐被四面八方挤过来的人潮涌般推着往前走。

  “排好队,排好队。不要挤不要挤!要有核酸检测阳性结果和住院单才可以!!!”

  穿白大褂的医生着急地喊着,满脸地焦虑。边上的护士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个喇叭。

  医生对着喇叭喊起来,今天已经没有核酸可排,明天上午才有。有三个空床位。按顺序分配。

  “我,我,我!”

  “我先,我先!”

  一部分人拼命地挤着,恨不得抢医生手里的笔,自行登记信息。另一部分大概不符合要求,焦急而沮丧地站在原地,但也不肯退后。

  谁也不会去想,空床位大概率意味着又走了三个人。

  “重症,这边有重症!”

  “医生救救我妈妈,她快不行了!”

  “我也快不行了!”

  话音刚落,郝乐就被大力往前推,身后的人疯狂地喊道,“我,给我。我这边有白肺的重症。”

  “我爹病得更重,已经昏迷了。”

  .....

  各种喊声此起彼伏,争先恐后。

  医生这些日子天天看到这些场面。生死交织的场面。面对死亡,没有人能够轻松地说,我放弃。

  这是人性。

  他很想救这里的每一个人。救死扶伤,这是医生的天职。

  医生这个职业原本就没有固定的消息时间。这段时间,繁重的救护工作堆积如山,超负荷工作。对病毒不了解,传染性致死率这么高,缺少防护设备,缺少呼吸机。

  这些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异常疲劳,但还失眠。只有偶尔在休息室脑子一片空白的发呆,才会让他感到一丝丝放松。

  听到此起彼伏的哀求,他麻木的心,依然感到熟悉的钝痛。

  可床位就那么多。

  不断有人去世,一个有一个,哪怕竭尽全力地去抢救。

  他很难过。他好恨自己。他感到徒劳无力,似乎一遍遍地做着无用功。

  上午那个在呼吸衰竭中痛苦过世的老人,那双苦苦挣扎的双眼,此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告诉自己:打起精神,不能消极,不能松懈,这是你的工作。

  他努力地深呼吸,拉开嘴唇,扯起腮帮子,微笑。

  眼镜滑了下来,他推了推。却被人群抢夺等级表格的胳膊打落眼镜。

  “眼镜,眼镜,我的眼镜!”

  医生慌乱地在服务台上一阵乱摸。没有了眼镜,他等于睁眼瞎。

  “医生叔叔,给你。”

  他愣住了。抬起头,朦胧中,看到前面站着一个半高的身影。看起来还是个孩子。

  “谢谢你。”

  他感激地接过眼镜,重新见到了清晰的世界。

  眼前戴着眼镜的小男孩被挤得东倒西歪,胸口紧紧地贴在服务台上,拼命用手撑住自己的身体,却依然对他绽放着微微笑容。

  他不禁脱口而出,“都住手!”

  “哪三个最前面?”他扭头轻声问护士。

  谁说都不管用。

  这个时候,多数都自私。

  “他们三个。”护士如释重负地指了指包括小男孩在内的三个人。又询问他们是否有核酸结果。其中一个没有,很快地被挤过来的下一个替换。

  被换掉的垂头丧气,得到床位的满脸喜色。

  医生松了口气。还好。小男孩来得很早,有核酸结果和住院单。

  原本纯粹按最靠前的顺序也就算了。但三个里面换了一个。性质就发生了改变。大家下意识地觉得替换的那个就是从自己身边刚刚插队挤过去的。

  人群里各种不服气,哀求的声音。无非就是争论到底谁来得早,到底是按照先来后到,还是优先严重的,还是优先老幼病残。

  小男孩很快地登记好,医生看了看,是位三十三岁的男性。看来是他的爸爸。核酸阳性。

  “是你爸吗?他有核酸检验结果和住院单吗?”

  “是我爸。我没有检测。家里只有一个检测名额。叔叔,我能进去照顾我爸吗?他很虚弱。”

  “不行。你属于密切接触病人,得戴好口罩,待在家里,居家隔离。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妈妈和妹妹。”

  “那你作为小男子汉,要照顾好她们。”

  医生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就拿着登记表匆匆离开。在转身时,眼眶莫名地湿润了。

  突然人群被撕开一道口子。

  一个人满头大汗地抱着一位老人冲到医生面前,单腿跪地,“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妈!”

  若不是怕摔了老母亲,他一定会给医生双腿跪下。

  目光一下子全聚过来,盯住医生的一举一动。

  “不行,得排队!”顿时有几个人急忙出声。

  既然自己不得不遵守规则,排不到。那被人也别想走捷径。

  “我妈她真的快不行了。求求你,医生,救救我妈。”声音里无比的悲怆。

  “这里排队的都很严重。”

  “都快不行了。不是你妈一个。”

  “既然不行了。还救啥。先救能救活的。”

  医生站在那里,拿着手中的登记表,心中十分难过,整个人都感觉要撕裂。

  生死面前谁都一样。

  每个人生命都宝贵,都想活下去,都只有一次,都是无价的。

  医生本来是医治每一位患者的,竭尽全力地去救活每一个病人。不需要决定谁有资格,谁没有。一般的按顺序。紧急的看急诊,顺序加紧急和严重程度。

  可什么时候,选择谁生谁死,这样如此重大而残酷的责任落在了医生身上?

  “医生,我老婆也病得很重。肺子全都白了。”好不容易替补上来的那位急忙挤过来,大声喊道,急得满头大汗。生怕床位被抢走。

  医生没理,蹲下身,顺手检查老人的脉搏、呼吸和眼睛。

  “医生,病历在这。我妈肺也都白了。医生救救我妈,求你了,她快不行了。”

  “你带着你母亲跟我来。你,去护士那里登记。你媳妇排到下一批的第一个。”

  医生语气沉重地说完就匆匆离开,留下护士在苦口婆心地做思想工作。反复解释和强调,谁能住进来,谁不能住进来,只能听医生的安排。

  随着医生离去,一部分人群后退、散去。

  凭着天大幸运得到床位的又立刻失去床位的那位,虽然媳妇被排在了下一次的第一位,但是情绪很激动,破口大骂,控诉医院,控诉医生,明显有点带节奏。

  但患者在这生生死死的场面下,都清醒得很,纷纷维护医护。

  其实,这场闹剧让在场很多人心里平衡了很多。

  那些破口大骂的各种话,也是他们憋在心里,想骂又不敢骂的话。有人出头,仿佛他们也畅快淋漓地骂了一遍。

  郝乐这才找到间隙捡起地上的手机。刚刚在拥挤中,他想听清楚吴佑德的电话,结果被挤掉在地上了。为了避免被人群踩踏,所以一直不敢弯腰捡。

  拿起来时,屏幕上面布满了裂痕,像一朵朵盛开的菊花。完全黑屏,使劲摁开关键,无法开机。

  心中生出一种悲怆。

  一种命运如此悲剧,如此苍凉,如此无情的悲怆。

  他反复摆弄着手机。

  平日里都保护得好好的,像爱惜眼睛一样爱惜着。贴了膜,包了套。每天陪伴他的时间超过8小时。比女朋友还贴心,还长情。

  直接踩踏碾压成一块废铁。

  他握着手机,有些迷茫。

  手机开不了机,就与所有关心的人切断了联系。有什么紧急情况,都互相联系不上。

  甚至,即使排到了核酸,也无法第一时间告诉姐姐,让她及时赶过来。

  他在队伍里的位置很靠前。明天抢先排上核酸的可能性很大。又不想放弃。

  没有手机可以玩,时间过得格外格外得漫长。

  百无聊赖之中,郝乐观察着四周,看尽了人间冷暖和心酸。

  以前排队,遇到个有急事的,让上一让也无妨。

  但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愿意让出位置。

  以前陌生人在临时走开时帮忙看着东西,前后左右的帮忙占个位置的也有。

  但在这时,只要离开,后面的人就会及时补上前。即使有人回来后不甘心,也有一堆人帮腔,说离开就是离开了,就得重新排队。

  不断地有新的人涌进来,挤到服务台前,询问核酸和床位。

  又不断地有等待的人失望或焦虑的离开。

  郝乐站在那里,换了罗汉一百八十种姿势,感觉胳膊腿都不属于自己,哪哪哪都酸痛难受。

  他不敢喝水,不敢上厕所,也不敢打瞌睡。

  昏昏沉沉。

  人群中议论各种数字还有各种群里的小道消息。

  什么黄冈的一问三不知主任。问啥问题,都是“不知道,不清楚”。

  什么对口医院物资欠缺到网上求助,但某些私人医院又先领到。

  什么喝大蒜水治非冠,喝香灰泡水治非冠,辟谷治非冠……

  什么大师提前预言到今天的情况,什么冬月打雷,有大灾……

  各种刷新三观,让人瞠目结舌的消息。

  不知什么时候人群一阵骚动,议论纷纷。

  郝乐也从恍惚之间惊醒过来。

  原来那个口口声声为了妻子抢名额,已经备案排在明天床位第一位的那个,竟然刷新在场人三观。

  因、为、他、现、场、卖、掉、了、妻、子、的、床、位。

  二十万。

  在线转账。

  刚刚他声泪俱下,把他对妻子的爱描绘得多煽情。妻子的病情多严重。

  如今就有多讽刺。

  有的人觉得好划得来,一个床位可以赚二十万纯现金,普通人可能要存好几年。

  有的人觉得男人好无情无义,小小二十万就把跟生命一样的床位转手给人。

  这还不是最刷新三观的。

  那男人竟然一个个地往身后排队的人问。五万块,他想买个位置。

  没有人直接说愿意。但有人神色迟疑,左顾右盼,欲言又止。有人带着玩笑地回应说要二十万,自然被一口拒绝。

  都不傻。

  问到郝乐时,出价降到一万块。

  “你这也不一定排得到。怎么样,兄弟,卖给我吧。一万块。黄牛都没有我这么公正公平的。”

  这世上还有这么不要脸,还把自己的烂说得如此高大上的。

  “滚。不卖。”郝乐白了那人一眼,没好气地说。

  “拽什么拽。不卖自然有人卖。”那人底气不足地回了一句。左顾右盼地又望了望队伍几眼。

  但没人回应他。

  “我卖。一万五。”排在郝乐身后的中年妇女突然一边咳一边说。

  那人立刻退后几步,明明戴着口罩,还用手掩着嘴,有些嫌弃和畏惧。

  “一万五。你坑我呢?就你这位置。也有三十多了吧。排不排得到还不一定呢。”那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爱买不买。”中年妇女拨下口罩,往地上吐了两口痰,还用脚擦了擦。

  “阿姨,你不能在地上吐痰。”郝乐神经紧绷,立即从口袋里掏出一袋餐巾纸,递给对方,“吐在纸上吧。这样会传染别人。”

  胃里一阵疯狂地翻涌,想吐。

  “来这的不是都得了吗?还怕谁传谁?”中年妇女不服气地怼了一句,扯上口罩,没接郝乐递过来的纸,“这几张纸,也吐不了几回。你自己拿着吧。”

  淡蓝色的口罩上面有一层脏脏的灰黑色,还有淡黄色的液体。

  显然这个口罩用得很久了。

  走,还是不走?

  郝乐头晕目眩,觉得这里一刻都待不下去。再多待一秒,都要吐一地。

  脑海里又浮现出姐姐的面容,耳边是姐姐的咳嗽声。

  他又做不到离开。离开就放弃了希望。

  握着手机,站立难安。

  那人也不知道怎么想,在周围人或鄙视或猜疑的目光中,淡定地抖着腿,站在一边玩手机。虽然戴着口罩,却能感受到他眼角掩饰不住的笑容。

  接着又开始旁若无人地打电话。跟老婆问东问西,说他很担心她,一直在排队,人很多,他累得水都没喝,厕所都没去上。

  一看就是那种精明自私得要死,精通人心人性,还善于表演,谎话连篇的男人。

  典型的当了婊子,还在立牌坊。

  奇怪的是,周围的人刚刚还议论纷纷,这个时候却不约而同地保持安静。

  “这女的瞎了眼。这狗bi怕不是巴不得她死,好找小的。”

  郝乐听到背后的中年女人嘀咕道,替那人的老婆抱不平。

  大概中年女人的声音太有特点,穿透力强。那人也收了电话,朝郝乐和身后的中年女人看过来。

  中年女人像被蛇咬一般,别过头去,朝郝乐靠近。

  郝乐也不知觉地僵硬了身体,半挡在中年女人前面。

  仿佛,小丑不是对方,而是这一群吃瓜群众。

  所有人都是愤怒不平的,也是鄙夷的,但都沉默着,没有出声。

  法律管不了道德。再愤怒,对人家也无济于事。何况人家买卖双方,你情我愿,也不犯法。

  “嗤~”那人连装都懒得装,双手插在裤兜里,鄙夷地嗤笑了一生,得意洋洋地吹着口哨大步离开,还扔下一句,“装什么装。垃圾。”

  留下一堆目瞪口呆,又有些不知所措的人。

  似乎这才是世道: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我呸!”郝乐身后的中年妇女又挺直了身体,鄙视地瞪着那人离开的方向。

  郝乐垂下眸子,心底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姐夫,钟志文。一样地置姐姐生死于不顾。

  莫名其妙突然感到了尿急,那种憋也憋不住的,让人想扭动身体的尿急。

  “帮我占下位置。我去上个洗手间。”他强忍住尿意跟身后的中年妇女请求道。

  “哦,好。”中年妇女点点头答应了。

  等郝乐上完洗手间再回来时,却发现中年妇女已经站在了她的位置,跟前一个人几乎没有距离。而整个队伍都往前挪动了几步,挤得密密实实。

  而他如果想要回原来的位置,就必须挤进一个狭小的缝隙。

  他看到了那中年妇女目光闪烁,故意扭过去头去。

  心底一片冰凉。原来人性的凉薄自私可以如此。

  郝乐极其讨厌这种直接的对抗和质疑,尤其是跟女人,还是一个生病的女人。

  他并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他很乐观。

  但此时,他很悲观,对疫情面前,人性复杂与脆弱感到无比的沮丧和无助。

  他有些望而却步,不敢去跟中年阿姨对峙。可又不甘心。

  “这是我的位置。”他鼓起巨大勇气,终于开了口。

  “没有了。”中年妇女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郝乐,“走了就没有了。”

  “可是你刚刚答应我了。”郝乐心有不甘。

  “都这样。”中年妇女无奈地抖抖肩,不再搭理郝乐,目光看向别处。

  身边的人都不出声,看向别处。但他们的身体语言都在传播一个信息。不可能再给他还回去。前面少一个人,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自己就多一分希望。

  郝乐握着摔烂的手机,拳头紧握,浑身有些颤抖,他还想说些什么,甚至想扒开中年妇女和前面人的缝隙。最终还是放弃。

  毕竟他也想到之前其他人离开,他也是这样随着人群往前移动,占了别人的位置。似乎这就是默认的规则。

  “好吧。”

  郝乐苦笑着说,选择了接受。安慰自己说,排在这女人面前,保不成没病都被她这种有病的给传染了。

  “等等!”中年妇女突然喊道。

  郝乐停住脚,转身不耐烦地看向她。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