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出来说，光是两架水晶门帘就值很多钱，都是彩色水晶石头珠子做的，一架是猛虎下山的图案，一架是孔雀开屏，都是用彩色水晶珠子拼穿而成。还有一副古画，村里人不懂，谁也说不上是什么，但是后来毁在了她继子的手里，当然这是后话。

　　更让人惊叹的是，三姨太进门头七天就用她剩下的军用票子裱糊了整整四间房！且不止一两层！继子出来说，他后妈匣子里还有好些，那匣子都散发着淡淡的香味，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绸缎衣裳三四箱，只是后来没有人再见到她穿过。

　　三姨太入门并不是太光彩的，因为三个月前，鞋匠的老婆夜里睡觉的时候呗鞋匠一转头拍死了。有人说是鞋匠老婆重病多年，实在痛苦得活不下去了，也有人说，是鞋匠和三姨太暗通款曲，才导致鞋匠鬼迷心窍，回家对自己的接发妻子痛下杀手。不过可以证实的一点，鞋匠的妻子确实病入膏肓很久了。

　　鞋匠原配留下了四个儿子，老大老二业已成年，且老大不是原配妻子所生，而是鞋匠和外人私通的结果，那姑娘未婚先育，活生生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了，据说是在池塘里发现了尸体，鞋匠就不得不接回了孩子，可这孩子着实奇怪，从小喜欢抓鱼摸虾在水里瞎扑腾。老三十三四岁，也能靠打零工养活自己，只有小儿子才五六岁，十分可怜。

　　令人惊讶的是，三姨太并没有像往日那般仁慈宽容这几个孩子，她一进门就逼着老大老二另起门户单过，老三出门讨生活，只留下老四养活在家里，也不十分善待，虽然不甚打骂，却也从不给一顿饱饭，一身好衣。

　　大家都以为是三姨太露出了真面目，以前还绷着个富家太太的款儿不敢怎么样，现在趁鞋匠家里没有什么势力，彻底嚣张开了。大家都说，可能以前她对养子也是这么着冷血无情的，只不过在人面前装的好看而已。三姨太从来不理大街上的流言蜚语，从此以后也不再关注养子家的一言一行。

　　养子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老实人，养活老婆尚且艰难，可是三姨太到底再也没有过问过，有人传言说三姨太还有些从军阀家里带出来的私房钱，可因为她心肠狠毒就是不肯留给养子，养子也曾试着到鞋匠家里问，可是几次去都是无果而终，因为三姨太始终不肯跟他说一句话，也不肯再看她一眼。

　　自从嫁给了鞋匠，小四儿子出来能说话了，大家对她的评价就与日俱下，因为那孩子经常出来说：“我后妈顿顿都要吃肉的，不用太多，必须要有。天天得吃一顿饺子，她一顿只吃六七个，却不能停。”

　　大家都暗地里戳三姨太脊梁骨，原本三姨太还是出来洗衣服的，自从背地里嚼舌的人多了，她也就连家门也不出了。鞋匠日日都赶集钉鞋挣钱，从来不敢缺她的吃穿。

　　有一回邻居上墙头赶鸡，看到了一身平整光鲜衣裳的三姨太正在院里给她三岁的女儿梳头发。

　　女儿终究是关不住的，总要出来见人，那女孩长得和她妈妈一个模样，俊俏可人，大眼睛水灵灵地会说话，人都逗她：“你妈在家里做什么？”

　　女孩总是眨眨大眼睛回答：“俺妈在炕上做鞋垫。”

　　“哈哈哈，你妈就喜欢待在炕上，一辈子就靠着那一铺炕了。”人群里发出邪魅的笑声，可是女娃娃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女孩明明在家排行老五，可是三姨太却硬是给她取名叫“小四儿”，大家都说三姨太是咒四儿子死呢，可到底谁也没有证据。

　　三姨太究竟是不是像四儿子口中说的那么坏？谁也无从考究，鞋匠一出门就把大门一锁，老婆孩子都不能出来，就是那个四儿子，调皮捣蛋会爬墙，才钻到大街上胡说。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三姨太的善良，始终没有泯灭，那年，邻居家生孩子，却赶上家里穷的掉底，什么也没得吃。眼看着孩子落了地，产妇却连口汤都没得喝。就在这时候，三姨太出现了，手里端着半碗煮烂了的地瓜干。

　　邻居母子二人一辈子都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可就从那以后，邻居也是极少见三姨太的面，就是见到了，也总是见她梳着整整齐齐的头发，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身上不见一个补丁，头上仍旧包着那顶镶了祖母绿的暖帽。

　　三姨太深居简出了很多年，村里人想见她一面都难，可是大街上仍然挡不住关于她的流言蜚语，甚至把她妖魔化，就连街上的孩童都会恶作剧地往她院子里丢石头，若是能见到她出门便在她身后大喊：“老妖婆。”

　　即便遭受如此对待，三姨太从不发火，照旧坦坦荡荡过日子。老鞋匠每日修鞋，她就看家守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又三百三十天三姨太是待在院中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过的。

　　三姨太的院子里总是干干净净，就是秋天落叶子的时候，院中也从不存一片落叶。

　　“三姨太在干嘛？三姨太怎么样了？三姨太快死了吧？”

　　三十年以后村里在议论起她，除了猜测就没别的了。继子们的媳妇是从不登门的，养子也像是不认识了她从不过问，只有个小女儿时常回门看看。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年轻时候遭过得罪太多了，三姨太给姑娘相看女婿的时候，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小四儿幼年没受过什么学校教育，多半是三姨太不肯叫去，长大了小四儿也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善良单纯傻姑娘，或许是有父亲母亲爱护，小四儿长得出挑，性感也憨厚。

　　三姨太相看女婿的时候，总是让年轻人在他们家坐够一壶茶的功夫，最终，三姨太相中了隔壁村的一个年轻人。时间是检验真理最好的武器，十数年过去了，女婿连同婆家对小四儿的疼爱依旧不减半分。小四儿生了个儿子，儿子乖巧可人，模样像极了小四儿，也像极了外祖母三姨太。

　　舞清清说到这里就目光涣散呆呆地望着沙发角落出神，任建问：“怎么了？魔怔了？为什么不说了？”

　　舞清清摇摇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

　　任健说：“你想往哪里说，就说呗。我听着你和这个三姨太似乎有些渊源，到底是什么？”

　　舞清清紧张地笑了笑：“到底还是被你读出来了。”

　　任健摇头：“没有，我没有刻意去读你的心事，只是很想听你说。”

　　舞清清喝了一口水：“好，这个是我心里的一个小秘密，我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