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说不妙,该不会是贡品里有毒吧?刘毅也吓了一跳,当即打翻了果盘,警惕的环顾四周。
我正准备出手救人,李暇猛烈的咳嗽,弯腰吐出一大块坚果,喘着粗气,说道:“呛嗓子眼了,咳咳,差点喘不过气来了。”
“你他娘的。”刘毅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下子。
李暇被拍得一个趔趄,随后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我和刘毅面面相觑,后者说道:“我、我没咋使力啊!”
李暇瘫软在地上,语气虚弱的说道:“哎,咋……咋回事,我、我使不上力了……”
我转头一看,只见原本好端端站在两边的纸人,脑袋不知何时转了九十度,微微低着头,双眼那猩红的血印子,像是在盯着李暇。
我当即咬破舌尖,往印堂一抹,开了眼后,正看见这两个纸人裂开了嘴巴,狞笑着冲着李暇,后者的七窍不断的涌出一丝丝白气,被纸人吞食殆尽。
可纸人终究只是纸人,它留不住吞食的阳气,刚进身体里,就从各个缝隙里露出来。因此,它脸上的五官变得越发狰狞与贪婪,似乎把李暇吸干了都没办法满足它们。
我暗道一声晦气,从包里抽出一把桃木剑,洒了一把松香粉,它无火自燃,附着在桃木剑上,像是一把火刃。
纸人不会惨叫,如果有人盯着,它也不能动。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清楚,也没有老人家能说清楚。但如果阳气衰弱到一定程度,抵御不了纸人的生气,它就有可能在你眼前动起来,甚至图谋不轨。
解决两个纸人很简单,用带火的桃木剑一戳一个洞,烧完之后,就只剩下黑灰。它毕竟是纸做的,本体十分脆弱。
纸人被烧干净之后,李暇就略微恢复了一下,他从地上爬起来,眼底隐约泛青色,亏空的阳气一时半会补不回来。
“咋回事?我又有点力气了……就是不知道为啥,好困啊。”说完,他打了个哈欠。
我沉声说道:“小心点,这地方不太对劲。”
正常给仙家上供,就没有送纸人的,只有死人才会需要这些。但若是祭拜,又哪有给纸人点上带血的眼睛的?
潘超说过,这凉亭里的堂口,本来就是掩人耳目的。换而言之,这里没准会有什么陷阱。
我不想久留,伸手去取那颗梨子,刚把手凑近,就听到一道沙哑阴冷的声音传来:“我要是你,就不会用手去碰。”
听到这声音,我当即就收回了手,警惕的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是谁在说话。那阴冷的声音提醒道:“这边,在下边。”
我低头一看,只见一只硕大的耗子站在供台下面。它像是很老了,眼珠子很浑浊,没有光泽,身上的皮毛也秃了好几块,手脚皱皱巴巴的,尾巴没精打采的垂着,十分人性化的拄着一根拐杖。
坎精?
灰仙?
我先是吓了一跳,用手电筒一照,后者用爪子挡住光线,像是嫌刺眼。看他的模样,我又觉得他不像是仙家。一般来说,仙家是指度了劫的妖,只有度过天劫,才能接近长生,越长寿道行越高,因此仙家大多本体都十分‘年轻’。
当然,也有一些化为人形的仙家,为了追求‘威严感’或者是‘庄重感’,他们会对外以老者的形象示人。
眼下,这坎精看起来十分虚弱。虽然会说话,但看起来谁都可以欺负。就连李暇都不怕他,好奇的站在旁边,问道:“咦!这耗子居然会说话!它就是仙家吗?”
果不其然,这坎精说道:“当然不是。灰仙大王不在这儿,它正在临幸宠妃们。我只是一头老得快死了的耗子罢了,平日里还要给一个荒淫的大王当谋臣……哈!谋臣,好听一点叫大臣,但左不过就只是一头耗子罢了。什么大王,都只是耗子,我还不如像那些未开灵智的老鼠一样,浑浑噩噩一辈子……”
老坎精的怨气很重,话里话外都能听出他的不满和绝望。李暇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说道:“对,我要是知道自己其实只是一头耗子,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此话一出,老坎精的怨气更重了。
我寻思着,要不把它抓了上供给胡倩,毕竟她说的只是坎精,又不是非得要仙家。
但随后,那老坎精剧烈的咳嗽起来,身子一抽一抽的,看起来随时可能暴毙。我想想还是算了,万一折腾两下,它出意外死了,我总不能拿一头死耗子交差。
它既然主动跟我搭话,我就顺势问道:“你刚刚说,不用手去碰,是什么意思?”
老坎精顺了顺气,说道:“能给大王的供果,可不是什么便宜货。大王的徒子徒孙遍布两广,什么好东西搜罗不到?就这颗梨子,大有来头。”
“哦?能跟我详细说说吗?”我问道。
如果能从老坎精嘴里套出关于这颗梨子的信息,我就能更好的判断它是不是属于树精的果实。
却不料,老坎精见我感兴趣,露出狡黠的笑容,说道:“想知道?那你得帮我个忙。”
刘毅抬起脚,说道:“老大,要不我踩它两脚吧,这畜生不太老实啊。”
听到这话,老坎精也不害怕,它就像是滚刀肉一样,说道:“我无所谓啊,反正我都快要死了。早一天死,好歹能痛快一点,少受些病痛折磨。”
刘毅俯身,冷冷的说道:“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老坎精点头,说道:“那行,你来,试试看。”
看到它这副坦然的样子,刘毅反倒愣住了。随后,他左右观察了一下,用脚尖碰了碰老坎精,后者只是被轻轻磕了两下,当即就倒在了地上,疼得肢体扭曲起来。
那模样,根本装不出来。
我还真怕它死了,当即就拦住刘毅,不让他再碰了。
老坎精缓了好一会,才虚弱恢复正常。也许只是看着正常,它正忍受着虚脱的肉体和病痛的折磨。
它喘着粗气,说道:“要是没有我,你们踏入公园的那一刻,就被鼠群攻击了。我知道,三位都是有本事的人。但如果大王晓得了这事,它今晚可就不会出来宠幸妃子们了。”
一听这话,我就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当即就皱眉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老坎精略带嘲讽的说道:“我怎么知道?你在KTV里和梁伯通那小子打听大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还知道你俩聊了什么,去见了什么人……在这个城市里,没有秘密能瞒住我的眼睛。”
我有些震惊,和刘毅对视一眼,后者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没跟别人透露过这件事。”
我深吸了一口气,收起了轻视的想法,说道:“早听说灰仙善于探听,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怎么,你是保家仙的弟马,竟然不知道灰仙之能?”老坎精反问道。
我摇了摇头,说道:“说来惭愧,现在家道中落,时势如此,能供奉胡、柳两家,已经算是极限了。其余的仙家,都已经不愿受强大的弟马供奉。”
老坎精点了点头,说道:“也是。谁不想当个山大王?就跟我的大王一样,收受供奉,却不予回报……唉。”
说着,它又开始叹息起来。
我试探着问道:“关于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老坎精抬头瞥了一眼,我竟然在一只老鼠的眼睛里,看到了长者睿智的眼神。它说道:“全部都知道了。在你进城请神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这段日子,你吃了什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我全都一清二楚。”
见我神色凝重,老坎精补充道:“啊,也不是全部。你进老城区那筒子楼之后的遭遇,我就不太清楚了。那里是一位高人开设的道场,和那位高人一比,我大王算个屁的仙家。”
我听它话里话外,都对它的大王都充满了贬低之意,有可能二者之间并不和睦。
仔细思考了一番后,我问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灰仙它是不是也知道了?”
老坎精摇了摇头,说道:“关于你,它什么都不知道,我全都瞒下来了。它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地盘来了三个外人,更不知道你是谁。”
听到这话,我就明白,这老坎精是在帮我,而且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它知道我的目的,也知道如果灰仙一直躲在巢穴里我就会束手无策,但它却选择了帮我,给我制造了这么一次机会。
当然,我不信天上掉馅饼,所以它肯定也有自己的目的。
“为什么帮我?”我忍不住问道:“或者说你要什么?”
老坎精说道:“因为我想请你帮个忙。既然要请人帮忙,当然要支付报酬。我知道,我只是一只耗子,没资格和你谈条件,所以我预支了一部分报酬……现在我们能聊一聊委托的事情么?”
我郑重的点了点头,它肯定有很多我需要的情报,而且我也确实欠了它的人情。身为弟马,我绝不会瞧不起妖,于是我说道:“可以,你说吧,能办到,我就尽量去办。”
老坎精的态度忽然变了,变得有几分决然,说道:“我不要尽量,我要你一定办到!”
“你先说说,需要我做什么。”我没有答应。
“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老坎精的语气并没有多么愤怒,只是平平淡淡的说出来了,但我却听出了刻骨的仇恨,以及非杀不可的决心。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老坎精不惜背叛自己的大王,也要拜托我的事情,居然是让我去杀人。
“杀谁?”我下意识问道。
“你先说答不答应,答应了,我再告诉你是谁。”老坎精说道。
我皱起了眉头,说道:“我从不滥杀无辜。”
“那人可不无辜,堪称恶贯满盈,杀了普天同庆。”老坎精说道。
我眉头略微舒展,但还是说道:“我也不杀妇孺老弱。”
“那人正值壮年,是个男人。”老坎精很有耐心的说道。
我思量再三之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因为你的一面之词,就去杀掉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你还是换一个要求吧。”
老坎精摇了摇头,很坚定的说道:“我只有这个要求。做不到,一切免谈,我会如实向大王禀告一切。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但鼠群会失控,大王还是会知道所有事情。”
一时间,我有些进退两难。
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刘毅忽然说道:“这活我接了。弄个人而已,我的老本行了。”
我有些吃惊的看向刘毅,他坦然的说道:“按规矩,我是可以在外面接私活的。老大,这事我来干。”
显然,刘毅看出了我的犹豫,主动揽下了脏活。
却不料坎精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行,要杀他,你还没那个能耐。”
刘毅颇为不服,他正打算争辩两句,坎精打断道:“你可以试想一下,和他为敌的下场。”
说着,坎精把手指指向了我。
我皱起了眉头,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个人的道行和我差不多高?”
“当然没有,但他也不是凡人能轻易杀死的。”老坎精说道。
这一句,让我意识到,老坎精可以选择的人并不多,甚至很有可能只能求我帮忙,也许其它人都没办法做到。
而我的选择也不多,如果想要抓到灰仙,就必须请老坎精帮忙。
权衡再三后,正当我思考有没有什么两全的法子的时候,老坎精主动退了一步,说道:“要不这样,我先把那个人的名字告诉你。你观察一段时间,接触过后,再决定要不要帮忙,怎么样?”
我有些惊讶,反问道:“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吗?”
“你不是还要找供果么?两广只有一处有树精,它今年只结了一颗果实,而且只有我知道在哪。”老坎精说道。
我了然的点了点头,只要我还有求于它,它就不用担心我会食言。
“成交。”我说道。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对方给出的诚意已经很足了。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再拒绝,更何况它开出了让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老坎精点了点头,吐出了一个人名:“张海晏。”
听到这三个字,我觉得有几分耳熟。很快,我就想起在哪听到过这个名字了,下意识说道:“海晏哥?”
老坎精意味深长的说道:“对。就是给颜婉容母女下蛊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