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在城市的某一栋平常的大楼中的某一个平常的房间,反常地未见到任何一抹暖色,白亮得刺眼的光,在地板上一张张的纸张上反射,照亮了屋内的每一处角落,复印件新鲜的油墨味随光的足迹充斥整个房间。
书桌前,希菲顺势一挥手,几十张的文件飞散开来,它们仰倒在“前辈们”的层层怀抱中丝毫不觉地板冰凉。她仰倒在失温的办公靠椅上。屋子里,红茶的水雾与香气氤氲,浓厚得像是要将所有困意窒息。
“哈,哈哈……我就说,组织那群人怎么就能那么顺利地被那小鬼绕进去。”希菲无力地将手臂搭放在眼前,隔绝那无比严厉又无处不在的白光,祈求片刻的休息。经过灯光、纸张与她长达几天的相互陪伴中,可恨的、照亮纸张维持工作的白光已经成为“讨厌的工作”的具体化形。
“面对组织查验和实际工作,所有的密码要不是提前截获,群策群力破译。就是按经验估算,再暗中通知下属填补翻译文件出现的漏洞。组织的监控、监听,估计已经给他们捏在手里了。”艾莉的声音从客厅一路跟随她的脚步声来到房间。“就算对方再次验证密码内容,事实如她所译出的剧本发生,上级会判定谁错?该说不愧是她吗?”她顶着厚重的黑眼圈,打着大大的哈欠,将一杯红茶递上书桌。
瓷器与铁勺碰撞的声音惹出希菲一串饱嗝,她强撑起身再瞄准书桌边的床倒下。她罢工了,不干了,再喝下去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种飘香的红色液体了。这赶驴上磨没人性的玩意绝不是她的最爱!绝不是!
忽然,门铃响了,书桌上的显示屏显示出一个手中提着铁箱的男孩的模样——贞与。
艾莉扫过一眼,却突然怔神,视线缓缓移动到那张稚嫩的脸上,忽然轻声一笑,感慨道:“啊,和混蛋姐姐好像。”
“谁……那小混蛋来了?”希菲在床上问,她还是闭着眼躺着一动不动。她是没力气了,来去贞与进来他也能见到,开门、接待一类的诸多麻烦事就交给“年轻人”干吧,别白瞎了她那么小的身体……她想着想着,细小的呼噜声也跟着响起来了。
艾莉见她这不经造的模样,摇摇头,开门去了。
她打开门,见到男孩,双方问候的话还在喉间未来得及吐出来。贞与披散的长发间飞过一道光,弹在门框上眨眼间擦伤了艾莉的手臂、打入屋内地板。
是一颗子弹。
艾莉“啧”地一声,一手迅速扯着贞与的手臂把人拉倒在屋内,另一只手飞快地拍上了房门,铁门与门框巨大的撞击声吓醒了屋内已入梦去的希菲。几声急切的脚步声,三人齐齐看着地板上的弹头,良久无言。
贞与率先有了动作,他站起身来,道明来意:“米歇尔姐姐叫我来的。”他一手揉了揉被金属箱角砸疼了的肚子,一手提起方才被他护在怀中的铁箱,说:“她还叫我带着这个来。”
“还有狙击手?”,艾莉没好气地问。
“这个……她没说。”,贞与没底气地应。
希菲上前接过箱子,伸手拉住贞与的胳膊助力他起身,“先进来再说吧。”
客厅里,三人围坐在圆形茶桌旁,贞与打开了桌上的箱子。和他想的没错,这就是装着公司公章的箱子,内容物与他当初看过的几乎完全相同,除了内部箱体一侧多出了一封信件。
贞与抽出信件,果不其然上面写着希菲和艾莉她们两人的名字,他看了看艾莉,把信递给希菲,“这个应该是给你们的。其余的她之前说是给我的,是一个公司和相关物件。”
希菲光明正大地瞟一眼因对方动作而略显不快的艾莉,一边憋着笑一边接过信件,展开一看,里面只有两个大字:接着。她沉默一阵,直到艾莉出声询问对方写了什么,她才将信纸用力地拍在桌面上。几乎满占一张A5纸的两个大字迎着顶上直射的灯光亮相在三人眼前。屋子里再无声响,只有略变得沉重的呼吸声带着怒意回荡。
艾莉向后仰倒,身体陷入沙发,“接着。哈哈,我们接了她多少东西了?玩够了,不想管了,就扔给我们,拿我们兜底是吗?”
贞与见两人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在这样的气氛下他有些不敢开口,但还是弱弱地出声替米歇尔辩驳:“我觉得不像,如果这两个字是让你们收留我的话。当时她叫我来找你们的时候讲的话里我觉得我是还要回去的。”
“那就是她又想亲自下场搅混水了。”,希菲盯着信纸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我们暂时先不管她。”希菲转向贞与问:“接下来你自己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去看看琴酒?”
贞与变扭地扭过脸,“不想,我还不想让他知道我醒了,也暂时不想见他。对于他,我有些事情还不确定,我想再看看。”
琴酒如今什么都不需要他给予,他对那个顶级杀手而言只有情感寄托的价值。他不能只依靠这虚无缥缈的情感去确认……确认对方不会背叛和离去。
这些话他不会和任何人讲,他深知这些话讲了也不会有用的。别人到底也只是旁观者。
他垂下眼眸,忽然开口:“感觉……回到现实里的我,胆小了好多。”也许是因为在梦境中朝夕相处的熟悉,在两人面前他能够放松下来,给予信任。作为一个孩子,他有些感受还是……想在他可以依靠的人面前,吐露心声。不用得到什么回应,只是说出来,就已经减轻不少心中莫名的压力,平复许多杂乱的情绪。
听见这话,久违地看见贞与蔫巴的模样,与多年前的他有着相似的表情,他孩童时期的脸庞浮现脑海,逐渐与他现在的模样重叠,令人怀念……希菲笑嘻嘻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一如当年地对他说:“放心,我们都在。”
在一时的温馨中,无人发现,箱子里深藏印章内部的监听器正实时传回信号。别墅内的米歇尔带着耳机,嘴角的笑容逐渐落下,神情展现出她少有的呆滞。她喃喃地重复耳机中响起的希菲的话:“放心,我们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