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前。
距离龙门城二里处。
统领卫队的校尉名叫张子敬,身高七尺,双目炯炯。他一向谨慎,披坚执锐闯龙门城,那是战争。稍有不慎,可能给嘉合城带来灭顶之灾。因此他命众人徒手进入龙门城。五百人左右的卫队齐刷刷卸下盔甲、武器,列队完毕准备直奔龙门城。
前进不超过一里,附近的客栈、商铺,熙熙攘攘的行人,三三两两聚集起来,远方隐约有马蹄声响。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一支百人左右的骑兵队赫然挡在通往龙门城的主路上。
当先一人银甲黑面,环扣白色披风,手拿银色长矛,乃是新军派遣在龙门附近游骑的校官扈孟:“来者何人,大张旗鼓进龙门所为何事?”
张子敬心生疑惑:龙门城向来无军队,何时出了这么一拨队伍在城外潜藏?他诈道:“龙门城何时属了新国地界?由的了你们新军来管?”
扈孟吃了一惊,以为被人认出,诧道:“老实交代,否则不予放行!”
张子敬瞧他模样,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他不想多生事端,答道:“进城迎亲。”
“需要这么多人吗?”
“阵仗大。”
扈孟捋胡须稍做思索:“不予放行!”
“滚回去吧!”
扈孟麾下士兵纷纷叫骂。
张子敬治军严谨,他一声不吭,手下士兵也默不作声。
半晌,张子敬发号施令:“退!”
龙门城墙上似有人影闪烁,这一切都被看在眼里。
龙门城内,承道苑前。
高文龙惊呼:“你便是褚又琁褚姑娘?”
“是!”褚又琁道,“你可是高文龙?”
高文龙心中赞叹:“娘亲真为我找了个好娘子,漂亮,有脾气!”
“请上轿!”
轿夫皆半蹲下,等候新娘子上花轿。
褚又琁走近,却不上花轿,而是唤轿夫们起身:“高文龙,你先当着众人的面,向承道苑鞠一躬,再向马总管和诸位同门致歉!”
高文龙侧着头,扫视一周,又看着褚又琁。
她今日不曾打扮,头发随便挽个结,横了一支玉簪。哭红的眼角,倒像是擦了胭脂,眉目含嗔,又有几分哀伤。白衣白靴,纯洁如雪。
为何穿白衣?这是承道苑对学子的期许:长于世间,不染污秽。
高文龙看得如痴如醉。
田丰等人道:“夫人何必难为我们,本来是承道苑怠慢了咱们。”
“无耻之徒,不要叫我夫人!先道歉,否则今日高文龙非但娶不了亲,我还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褚又琁气势逼人。
曾良禾点点头,心想:“这才是我认识的褚姑娘!”
田丰等人脸憋得与猪肝一般,却不敢招惹她。一来碍着高文龙面子,二来此女若真嫁入高府,未来还需看她脸色,要为自己留条后路才是。
高文龙道:“这是什么难事!”他指示田丰一干人等:“去!在这承道苑门前鞠上一躬,然后向这些位赔个不是。”
“我就要你下来,亲自致歉!”褚又琁寸步不让。
高文龙泛起嘀咕:“她比娘亲还要凶,将来可怎么办?还是不要娶了吧……”
这般想着,褚又琁冲入迎亲队伍中,田丰、王二、牛伯恩三人没有全力阻拦,被她轻易靠近高文龙身前,一阵香风随后而至。
“啪!”
高文龙的脸上印着五道指痕,他似乎被打醒,恢复了本性,大骂:“奶奶的,来人呀,把她拿下,娶劳什子的亲!”
“我看谁敢?”褚又琁斥道。
田丰三人原本摆好的架势僵在半空,想了想,还是收回去。
褚又琁的武功在承道苑不算出彩,但远高于寻常练武之人,更何况高文龙一点微末功夫也不会。
高文龙先是被她强压头,对着承道苑大门深深鞠了一躬。接着被她揪到马骥身前:“学生褚又琁携未婚夫给总管赔罪,今日一番闹剧难免损了学苑威名,学生愿与他一同受罚,以彰承道之名。”
高文龙吃了一惊,盯着自己未过门的妻子。
褚又琁待要屈膝下跪,马骥忙扶起她,三股温和的真气透过衣襟传来,一股急促,一股迟缓,一股如春日微雨,绵绵密密,无穷无尽,沿筋脉一路而上,直抵心脏。似临行前长辈的叮咛,她胸中生起暖意阵阵。
马骥道:“你师父许鹰公务在身,无法亲自送你,特意托我以三道真气嘱咐你。”
褚又琁拜谢。
马骥笑问:“你可知这三道真气用意何在?”
褚又琁道:“学生只觉得温暖,好似师长的教诲。”
马骥道:“无妨,出了承道苑,就是世间万象,做事做人,自然能体会到。”
褚又琁再拜过马骥,押着高文龙向诸位同门鞠躬,这次高文龙没有挣扎,老老实实弯下腰。
在这不寻常的一个入世日,学生们的思绪也飞到九霄之上。未来自己会怎么离开承道苑?光彩还是暗淡?
他们齐刷刷端起双掌,向她送上祝福。
褚又琁的眼角扫到白璃攸和曾良禾,却没有向他们道别,转身欲上花轿。
“站住!”白璃攸喊道。自她进承道苑起,结识褚又琁与曾良禾,三人交情最深。不少同门对她嫉妒、爱慕、尊重或是鄙夷,而他们二人则不同。
“你不是不想嫁人吗?”
“……璃攸,我要走了。”
“你不是一直都想留在学苑吗?”
“……这样也挺好,别再劝我了……”
曾良禾红着鼻子:“你是迫于他们的权势吗?”
“不是……”
曾良禾骂道:“什么狗屁嘉合城,新国的狗罢了,何须看他们脸色!”
“休要口出狂言!”高文龙怒喝。
曾良禾还要再说,偏偏是褚又琁紧蹙的眉头,颤抖的眼角拦住了他:“多少人想要这样的婚嫁,我并不可怜……”
“也许哪天你们到嘉合城游玩,可别忘了告诉我这位老朋友。”
“珍重……”
新娘子已然登上八抬大轿,而白璃攸仍挡在轿前。
幽幽话语从花轿中传出。
“虎贲的瞻乾不好作。抬头看天,与面朝黄土无异。反正,一辈子也猜不透老天的想法,其实也庸碌。”
“反而是和亲,对摇摇欲坠的虎贲国更有利。”
“你的祖母拒绝了和亲,虎贲国现在只剩下一城。”
“你呢璃攸,你愿意和亲吗?”
白璃攸今日才听说这番故事,似乎全天下她是最后一个知道。
马骥已然拦下白璃攸,稚嫩的望月神功在炉火纯青的大微功前毫无发挥之地,她轻易便被马骥制服。
唢呐声响起,鲜艳的迎亲队伍欢脱地向前,不能回头,这是习俗,也是美好的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