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袍男子带着孩子和两位手下,恭恭敬敬赔了礼,又当场给了小二几两碎银,算作补偿。他并没有等待二人的回复,便离开了酒楼。
不打不相识,双方都是名门正派,暂坐一桌,话起陈年往事。
这些年来,贺子闲代表承道苑拜会静庵时,都会带着肖一同前往,希望门派内的年轻翘楚多多交流。
而此次静庵派出的三名弟子,方慧敏、封玉清和公孙瑛瑶,都与肖打过照面,不算生分。
肖问过明禛掌门后,与三位同道介绍白璃攸,三年前静庵上下曾出现在伏虎阁,因此对她有些印象,但未料到,她竟完全失去了记忆。
方惠敏叹道:“师妹失去记忆,却因此得以拜入承道苑门下,与邪魔外道划清界限,实乃一桩幸事。”
封玉清附和:“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今日得见白师妹身手不凡,想必在承道苑学有所成。更听闻肖师兄近日突破十四楼,如此贵派人才济济,也是我正道幸事!”
听闻此言,公孙瑛瑶低眉不语。
五人以茶代酒干了一碗,肖才问道:“这荣村地处偏僻,不知贵派到此有何要务,是否有我等可以效劳的地方?”
方慧敏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敝派的木潇潇师姐六年前外出执行任务,之后再也没回来。”
肖扼腕道:“木师姐胆识过人,武功卓绝,在下与她曾有过一面之缘,彼时木师姐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后起之秀,但是六年前突然杳无音信,至今回想起来仍教人唏嘘不已。”
静庵三人眼中皆有泪光,尤其是公孙瑛瑶,如今她是明禛亲传的大弟子,而在六年前,她只是位时时刻刻跟在木潇潇身后的小师妹。
方慧敏平复几许,才又说道:“这几年我派一直在搜寻她的下落,但是一直未能如愿。最近有同门探查到木师姐失踪前曾到过此处,我们便过来一趟,现在这酒楼中打听一番。”
肖面色严肃道:“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这两日下雨冲坏了官道,我们也趁此机会帮忙打听一二,希望早日查清木师姐的下落。”
封玉清道:“我们打算应下今晚的宴席,此人在荣村势力颇大,姓许能提供一些消息。”
肖仍有疑虑:“此人并非善类,在下随同前往,若那人有歹心,也好有个照应。”
“晚上我一同去,”白璃攸心中烦闷,托口出去打探消息,先行离席,公孙瑛瑶趁机提出陪她一同去。席间留下肖三人继续商议对策。
公孙瑛瑶见到白璃攸,心中欢喜,峨眉弯弯,脸蛋红扑扑的,娇俏可爱:“璃攸姐姐,你还认得我吗?我叫公孙瑛瑶,三年前我们见过的!”
白璃攸心直口快:“不认得!”
公孙瑛瑶多少有些失望:“那你还记得莫起吗?”
白璃攸摇摇头:“这三年有无数人问过我这个问题,答案都是一样,不记得。怎么,你们是朋友?”
公孙瑛瑶说道:“不是,但我一直仰慕两位,希望能同你们做朋友。”
白璃攸倒是没听过这番说辞:“仰慕?为何?”
“我只在话本里看到这样的故事,你们两个就像话本里的人,为了爱情甘愿牺牲自己……”她多愁善感,说到这里已经红了眼眶。
“爱情是什么样子,为什么要牺牲,好好活着不好吗?”
“哎!看来璃攸姐姐真的忘了……”
公孙瑛瑶还在伤心,两人也无再多言语,便从酒楼一路往村中去。
荣村牌坊不简单,雕梁画栋,气宇轩昂,高度超过一丈,柱子上的红漆完好。
入村百步内,铺了青砖路,有酒楼商铺,叫卖声此起彼伏,烟火旺盛。
顽童成群结队,衣衫褴褛,光着脚丫子,盯着两家馄饨馆,只要客人一走,他们便冲过去喝剩下的汤,运气好里面还有两三个馄饨。也有人埋伏在煎饼、馒头、烧饼铺子后面,趁摊贩不注意,就偷走了吃。
越往村中走,白璃攸越不痛快,青砖路已经变成土路,下过大雨后都是泥潭,往茅草屋中看去,都是一副副瘦削的面孔,一双双白花花的眼珠盯着他们看。
不少人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坐起身做手工,做好之后拿给家里的小孩,让他们拿到摊子上去卖。
彼时公孙瑛瑶还在为“爱情故事”落泪,瞧见此情此景,顿时只剩下悲天悯人:“我下过几次山,很多地方都是这样。师父说,打仗便是生灵涂炭,对芸芸众生如同灭顶之灾……哎!”
白璃攸朝着屋子里的人拱手施礼,询问是否能进去,一屋子人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如此挨个问过去,终于有一户人家让她进门。
公孙瑛瑶有些犹豫,初次下山时她跟白璃攸是一样的选择,但似乎这并非最好的选择。
“女侠请便。”坐在床上的这位妇女愁眉不展,面黄肌瘦,一边招待她们,一边吩咐孩子去门外查看。
“俺丈夫叫王二,打仗死了,他的长兄跟官员合着伙骗走了抚恤金,再也不回荣村。剩下这么两个孩子,俺做些手工养活他们。”
白璃攸心中一颤:“你为何不在街上做手艺,那边人烟旺。”
王氏和他的两个孩子都笑起来:“衣服在孩子身上呢!”
那孩子得意地站起来,拍拍胸脯,向两位女侠展示道:“你们看,我的衣服有这么大。我把袖子和下摆卷起来,能跑能跳,等到我长大啦,就不用卷起衣服了,还要给娘亲买好多合身的衣服。”
王氏笑得开心,牵动着眼角的皱纹和泪珠。
“这个地方一直都如此吗?”
“以前也穷,现在也是,人换了,人心没有换。”
“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我们不说这个,女侠从哪里来?”
“很远,龙门城。”
“听亡夫说过,他以前在田家的商队做些杂事,大小地方都去过呢。要是我的两个孩子也能去到这么远的地方,那该多好!”
孩子凑到他母亲的身边:“娘亲,我不去好远的地方,我就在这里!”
白璃攸问道:“你可认识一位穿着锦袍的男子,三十来岁,带着一个小孩……”
王氏截了她的话:“不知道,俺跟他不熟的……”
公孙瑛瑶问道:“大娘,你是否还有印象,六年前有位二十多岁,似我装束一般的女子来过此地?”
王氏摇摇头:“记不清了。”
两位小孩眼中充满恐惧,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哭喊着:“弟弟什么时候回来?呜呜呜……”
公孙瑛瑶没有再问,她向王氏施礼,悄无声息在桌上留下几钱银子,拽着白璃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