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骄阳似火。
午后阳光炙热,烤灼着S国东南角的一个不知名的小镇。
老天连一丝风都不愿施舍。
似乎是想用这炎炎烈日,考验人的意志。
连小区里那几棵梧桐树,都耷拉着深绿的枝叶,无精打采的。
在那个古旧而哄闹的小区,楼与楼之间隔得极近,伸手之间就可以触碰到对家的距离。
这里住着数不清的工人。
“哟,老刘,又要上工去啦?”
狭窄的巷口,小区不大超市前,老大爷笑得和蔼慈祥。
老大爷穿着被老伴洗得发白的汗衫,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蒲扇,驱赶着燥热的暑气。
窄巷里没什么人,面容黝黑的男子大大方方地骑着永生牌自行车。
“四啊!简直热疯求!”
下一秒,男子便从老大爷身边呼啸而过,留下一阵软弱无力的热风。
老大爷笑眼眯眯,蒲扇还在不停地摇着。
他心里在偷偷估摸着时间。
这又一个月过去了,也该来了。
他朝上望了去。
这楼没电梯,统共二十多层,小姑娘家住顶楼,爬楼梯估计得累死了。
偏偏今天她那年轻力壮的弟弟早上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
说来也奇怪。
在这个常年闷热的小区里,大多数住户为了通风透气,都会打开窗,并且大大地敞开自己的家门,也不怕有贼。
唯独住二十四楼那小姑娘家,每天都紧紧地关着窗,拉上窗帘。
她家还专门找人在门前修了铁栅栏,生怕别人进去偷东西似的,引起好多老住户不满。
姑娘听说姓李,和弟弟两个人一起住,平时除了超市买点东西,也不出门,就宅在家里,出来见了邻居和房东也不打招呼,像没看见一样冷冷地掠了过去,更是让邻里心里不舒服。
那小姑娘和他弟弟都奇怪得很,平时出门都戴着一黑一白的渔夫帽和口罩,只露一双眼睛和一对耳朵,神神秘秘,待人态度冰冷。
很少有人能听到他们的说话。
那家几乎从来不发出类似日常争吵的声音,也不参加小区偶尔举办的活动,房东很不开心。
尽管那家交的房租和电费都是别人的两倍,但是谁不给他面子,就是在跟他这个房东过不去。
前几天,房东再一次被拒之门外。
他心头郁闷得很,连午睡的时候,都忍不住在梦里诅咒那李姓的小姑娘——
“臭婆娘!早晚弄得你哭爹喊娘!”
“啊啾!”
独特的喷嚏声打破了午后躁动不安的空气。
金热的阳光倾洒在雪白的纱帘上,在地上投下浅浅的光影。栀子花清浅的淡香弥漫在空中,沁人心脾。老式的电风扇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
不大不小的风,轻轻吹拂起女孩两颊清爽的碎发。
女孩五官精巧,皮肤白皙,眼角生着泪痣,扎一个松垮垮的马尾,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模样。
她坐在绛红斑驳的硬圆凳上,弓着身,手指干净修长,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击着。
眸光专注认真。
同时,一双又白又细的腿弯曲,极不安分地抖动着。
女孩扶了扶挺拔鼻梁上架着的银边眼镜,秀丽的眉毛皱成一团,像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似的。
她那双腿抖动的速度更快了。
终于,她按下了最后一个键。
女孩长长地松口气的同时,也停止了抖腿。
点下了保存键之后,她关掉电脑,慢悠悠地站起了身。
女孩的眉心依旧紧紧蹙着。
她半弓着身子,小手捂着肚子,踩着一双纯白色的洞洞鞋,戴上帽子和口罩,拿起手机和钥匙,打开门径直往外走。
几分钟后。
老大爷看着女孩捂着肚子走了出来,不由露出了然的笑容。
她穿着一身纯白丝质的睡衣,脸蛋包裹得几乎严严实实,仍戴着平时那副银框眼镜。
他就嗦嘛!
女孩浅棕色眼眸里透着清冷黯淡的光,一如既往地连招呼也不打,就直奔自己的目标物品而去。
老大爷也不说话,只是转过头静静地打量了那小姑娘的侧身。
他活了这么些年,见过许许多多的人。
他看得出来,这女孩姿态动作优雅温和,步伐之间有某种小心翼翼,浑身散着疏离冷冽。
高挺鼻梁上架着大眼镜也遮不住的那双美丽的眼瞳。
眼角泪痣血红,为她添了一种精致破碎感。
简简单单的睡衣睡裤,简简单单的马尾,就那么引人注目。跟画儿里的美人儿似的。
风姿绰约。
即便不知道她的长相,从她通身清艳的气质,他都能想象出她盛装时的绝代风华。
老大爷心里明镜似的。
这姑娘,肯定不是属于这个地方的人。她弟弟也是。
只见她像一个机器人一样,从袖子里自然地梭出手机来,解锁,点开扫码界面,迅速付了款,然后提着一个自取的黑色小袋子,从超市里走出来。
空气中似乎吹过一阵阴凉森冷的寒风。
在这炽热的午后。
突如其来的。
女孩没在意,再一次略过了那个毫不掩饰赤果果盯着她看的老大爷,踩着洞洞鞋,一脚从小超市里踏了出去。
燥热的暑气中浮着淡淡的栀子花香,透着衰败糜颓的感觉。
夏天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再过一个月,秋天就该来了。
许久不出门,女孩摘下帽子,微微扯下口罩,仰头望着阴凉窄小巷子里的那片不大的天空,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阖上。
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又缓缓吐了出来。
口罩下的粉唇上扬起浅浅的弧度,她低下头,正要戴上帽子。
就在那一刹那之间。
“嘭!”
天雷滚滚直劈天灵盖。
然后,她意识全无。
“哎呀!幺妹儿!”
“啷个了啷个了?”
“刚刚那声音啷个回事儿?”
二楼三楼的居民们纷纷从窗户里探出了头来,好奇地张望着。
然后瞬间,脸色大变,惊悚而慌张。
窄巷凹凸不平的石地上,流了一大滩骇人的鲜血。
白昼中,一摊红分外显眼。
戴着口罩的女孩瘫倒在那里,手里握的帽子掉在石地上,脏了。
她双眼紧闭,如翅睫毛一动不动。
显然已经不省人事。
破碎的眼镜旁有一个黑色的袋子,一个粉碎的花盆,一摊湿重的泥土,和泥土里还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栀子花。
以及。
一条茫然张望的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