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袍人微笑道:“不愧是愿醒皇,猜得有如亲见一般,我几乎都要怀疑你是我的同伴了。不错,若是来寻无愿草的人都死光了,就不会有新的人被吸引到无愿村了。我便随意想了个条件,将来的人一分为二,这样,既可让一部分人心甘情愿地献出自己的生命,还可吸引剩下的人前仆后继地来到这里。还好,来无愿村寻找无愿草的人不计其数,你们进入无愿村没多久,我吸食的生命已够,无愿草已长成了。不过,我可从来没有欺骗过你们,无愿草虽然需要以人命喂养,可她盛放之时,的确可以实现一个人的任何愿望。看着你们为了争夺无愿草而丑态毕露,我也很是有趣啊。”
众人皆震撼,原来,关于无愿草的传说,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巨大的阴谋!无愿草能够实现人的一切愿望,不过是无愿草为了吸引人们来此、吸食人的生命而设下的噱头!
薄愿醒皱眉道:“彼岸门的守门人,你究竟是谁?”
貂袍人有些怅惘地道:“我么?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不过是一个异宝的看护者罢了。”
醉生忽然轻轻道:“守门人,你可还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么?花思酒和凉梦死,他们是如何进入彼岸门的?”
貂袍人道:“花思酒么,进入彼岸门时,他是天下第一迷茫之人;至于凉梦死,他不过是个天下第一的伤心之人罢了。”
醉生心中大震。
貂袍人忽然呵呵冷笑道:“一百年后,无愿草将重现人世,那时又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呢?我很是期待啊,呵呵。花谣姑娘,你别往后躲了,我的眼睛,可是很敏锐的。”
花谣见此情景,已知今日之事绝无挽回,忽然凑上一步,低声对东风销魂道:“销魂,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么?”
东风销魂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道:“思酒?别。”
东风销魂一向话少,花谣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说:你可别让我答应和花思酒叮嘱夏醉生那个傻瓜一样的事呀。
花谣微笑道:“不是。销魂,我要你答应我,一直向前走,别回头,别看我,好么?”
花谣见东风销魂不答,撒娇道:“好不好嘛?人家也爱美啊。我想让你永远记住我最美的样子,别见到我畏惧死亡时,露出的可怕的脸。”
东风销魂沉默不语,终究拗不过花谣,良久方道:“好。”他从来就无法拒绝花谣的要求。他没有说的是,无论花谣变成什么样,在他心中,她永远是最美的样子。他想这样跟花谣说,可他却说不出口。他突然有点恨自己的拙于口舌。
花谣长舒了一口气,道:“那么,你快走罢,我看着你走,好不好?”
东风销魂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都没说出口,他转过身,一身白衣如雪,渐渐融入了彼岸门的阴影之中。
貂袍人已扼住了花谣纤细的脖子。
花谣雪白的脖颈颤动,如一只垂死挣扎的天鹅,纯洁而带着一种残忍的美感。
花谣觉得自己的精气和生命力在一点点离自己而去,视野中像走马观花一样放送着自己的一生,花团锦簇,锦绣灿烂,最后,一切渐渐变得模糊,只剩下了一个人的背影。
东风起,那背影寂寥如雪,消去了自己的魂魄。
花谣忽然想追上前去,和那孤单的背影一起前行,是不是他就不会如此寂寞。
可她浑身都失去了力气。
花谣忽然想大喊,她后悔了,她想让那个背影再回头看她一眼,她想临死前再见那个高傲的人一面,她想让那个人再看自己一眼,可她太累了,累到她用尽全力的大喊,出口却是一声低低的呜咽。
那背影不知道是否听到了花谣的呜咽,微微停顿了一下,终究没有回头地继续向前走去。
印象中,最后的最后,那个如雪般的身影渐渐离去,离自己越来越远。
视野渐渐变得模糊,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直到失去知觉。
风雪如旧。
东风销魂慢慢、慢慢地走着,一直走进彼岸门中,走进那漫过他全身的黑暗之中。
他只觉胸腔之中,皮肤之内的一点内容物痛得要命,痛得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捂住,仿佛那样就会好受一点,他的脚步不停,身后,他一生最深爱的人正在死去,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深爱的人却还叮嘱他向前走,不要回头。
东风销魂不知道自己是在靠着什么向前走,深沉的痛楚,如无孔不入的黑暗般,攥住了他的呼吸,攥住了他的心脏。他甚至有些恍惚。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身后一声低低的呜咽。
他的身影顿了一下。那是她的声音么?
他无法再想下去,她曾叮嘱他不要回头,一直向前走。
她是对的。他如果回一下头,他就绝不可能再有神志控制自己向前走了。他会不顾一切地留下来,留下来陪她。
东风销魂顿了一下,还是记着花谣叮嘱他的话,没有回头,他的身影,终于完全没入了彼岸门的阴影之中。
众人进入彼岸门中,在黑暗中也不知走了多久,渐渐觉到前方有一孔小孔也似的光亮,那小孔渐渐扩大,直到和人等高,众人从那小孔依次出去,只见大石斜出,其上翠色摇曳,阳光黯淡,荫凉一片,看来外面天色已是晚了。众人再走几步,眼前豁然开朗,满目耀眼,阳光漫山遍野地倾泻下来,微风起处,满山青翠如波浪般向后涌去,众人久在无愿村中,许久未见过一片真正的叶子,一时心中震撼,许多人在无愿村中九死一生,经历了许多凶险都未曾落泪,此刻骤然见到这漫山遍野的苍翠,竟都怔怔地落下泪来。众人此刻方有逃出生天,重新回到人世之感。
夏醉生、薄愿醒、东风销魂、乌相思、完颜宓静静地凝望着远处的青山,忽然期盼着那在半空大放光明的太阳早点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