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谣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奇异的微笑,那领头之人着急之下身形大动,藏身之处树影摇曳不止,而这,对于一个高手来说,便足以判断他身在何处了。
花谣霎时间十指全出,拨动起琴弦!这一下十指连心,花谣痛得一声悲鸣,和着琴弦“铮”的一声长鸣,一道无形的琴波向黑暗中直击而去!花谣哪里会什么《黄泉》,她也不过是听说过而已。她佯装要弹奏《黄泉》,只不过是为了骗那领头之人,让他暴露出自己的方位!
而他,果然没有令花谣失望地上当了!
只听一声闷响,一个穿着黑衣的人从树丛中跌了出来,他没有蒙面,眼睛瞪得极大,嘴角缓缓流下鲜血,黑色的衣袍下隐隐露出一角赤红。
黑衣人们大惊,花谣一喜!
花谣没想到,那领头之人竟不会丝毫武功,竟被她一击毙命!
此刻黑衣人群龙无首,一时被花谣所慑,不敢轻举妄动。而唯有花谣知道,刚刚那一次十指连弹,已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她现在连动动一根小指都做不到,只是勉强维持着捧琴的姿态,现在哪怕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上前来戳一下她,她也会立刻倒下!
现在,就看是黑衣人们先被她的威势吓退,还是她先支撑不住,又或是黑衣人们突然开窍,对她群起而攻之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黑衣人们在迟疑地等待着,踌躇着是否上前,花谣在强撑着,她只觉每一刻都十分漫长,每一刻对她来说都是煎熬,花谣觉得眼皮如有千斤之重,整个世界似乎都明亮地旋转起来,周围安静极了,只有花谣手指流出的鲜血滴过琴弦,再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的声音。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黑衣人们似乎忌惮花谣厉害,眼看花谣巍然不动,也不知还有多少杀招,首领已死,他们不敢贸然行动,只见其中一个黑衣人一招手,所有的黑衣人看着花谣,终于渐渐向后退去!
最后一排的黑衣人转过身去,身影淹没在黑暗中;而第一排的黑衣人仍一边后退一边盯着花谣,接着倒数第二排也转身撤去,如此循环,这群黑衣人实在训练有素,连撤退都井然有序,绝对不是普通的小门小派!
花谣盯着黑衣人一排排撤去,眼看最后一个黑衣人也转身离开,自己即将安然脱险,不由心下稍松。
就在这时,树上突然直直堕下了一枚松果,打在了花谣背上!若在平时,区区一枚松果,怎可伤到花谣分毫?可是花谣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全凭意志在撑,这枚松果,足可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见花谣纤细的背脊一颤,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倒在瑶琴之上,那张跟随了她多年的古琴似乎也感到了主人的性命将尽,“铮”一声,发出了深深的悲鸣!
花谣身子砸在古琴上的这一声琴鸣,引得黑衣人纷纷回头,他们又惊又喜地发现,此行最大的敌人,那个永远不败一般的存在,终于倒下了!走在最后的黑衣人已经来到花谣身前,狞笑着向花谣挥下了长剑!
这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不惜布下“天罗地网阵”来捉拿花谣?花谣能逃脱他们么?
水晶宫。
花思酒气质大变,一爪抓伤薄愿醒肩膀,与此同时,薄愿醒的一指也戳在了花思酒的璇玑穴上!
薄愿醒一指戳下,只觉手指剧痛,手下坚硬如铁,自己虽然戳中了花思酒的要穴,他却像是全无感觉!
“修罗绝灭爪!”薄愿醒瞧一眼肩上伤口,只见那伤痕狰狞可怖,如同修罗留下的一样,不敢置信地道,“你竟甘愿堕入魔道?!”
花思酒嘴角轻勾,还没等薄愿醒反应过来,花思酒下一爪已迅如闪电般抓来,薄愿醒强忍肩上、手上剧痛,闪身躲开!花思酒见没有抓住,下一爪又已伸出,身法比之前快了不知多少倍,爪爪相连,直攻要害,霎时间已向薄愿醒抓了一十六下!这一十六下绝无规律、章法可寻,全然不合任何武功招式,倒像是动物本能般靠直觉挥舞,却直接、快速、野蛮,而有效!薄愿醒几乎无法抗衡这一十六爪,他连踏出了一十八步“罗袜生尘”,才堪堪狼狈躲过了这一十六爪!而罗袜生尘,一共便只有一十八步!
薄愿醒头上微微沁出汗来,他的“罗袜生尘”的每一步都被逼得踏了出来才堪堪躲过花思酒快如鬼魅的攻击,花思酒已见过了他的全部步法,自己已不能再占出人意料的优势,他的下一爪,薄愿醒实在没有把握躲过了!
花思酒连抓了一十六爪,都没能抓住薄愿醒,他似乎有些困惑,微微偏头,下一刻,他双爪齐出,分别抓向薄愿醒头顶、小腹两处要害!薄愿醒脚下轻点,却是再难躲开同时抓向两处的攻击!
只听“刷”一声,薄愿醒身子微转,花思酒左爪落空,右爪却深深地抓在了薄愿醒的左肩上,深深地叠在了上次的伤口上!这个花思酒看似已经疯癫,对战时算得却是丝毫不错,他知道自己很难真的抓到薄愿醒要害,于是算准了薄愿醒躲避的方位,他虽然两爪齐出,但其实只是为了让薄愿醒如他所料地闪避,然后顺势抓向他先前的伤口!花思酒是真的已经神志不清了么?还是他凭本能便能做到如此地步?
这种旧伤之上叠加新伤的攻击方式,不但能有效地伤害敌人,敌人的痛感也会加倍,从而迟缓其行动。以薄愿醒之强,此刻也是紧皱了眉头!
花思酒更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再次一爪抓出,薄愿醒受伤之下,行动迟缓,他勉强伸臂格挡,花思酒手爪一翻,巧妙越过他的手臂,撕裂了他的小腹!
薄愿醒重重摔在地上,鲜血汩汩流出,将他的如意纹鹅黄缎衫染成了脏红色!
薄愿醒,无愿村二皇之一的愿醒皇,天香酒楼的主人,令十二夜楼大败亏输的幕后王者,心机深沉的倾尘宫宫主,天下第一舞姬独孤忘忧效忠的对象,终于,败了!
眼看薄愿醒已处于完败之地,再打下去花思酒可能会将他杀死,醉生不由大喊:“够了!思酒哥哥,快住手!”
花思酒却是置若罔闻,又是一爪抓下,薄愿醒闷哼一声,胳膊上又已多了三道血痕!
醉生只觉面前的花思酒虽然面容未变,她却像是不认识一般,她心中莫名酸痛,可她穴道被点,却是无能为力,只能不停地大喊:“思酒哥哥,快住手!”
不知是否花思酒嫌醉生太烦人,在听到“思酒哥哥”时他动作一顿,随后不耐烦地来到醉生面前,见醉生一动不动,他颇为好奇地偏了偏脑袋,随后快如闪电地出手,连点醉生数处大穴,醉生只觉身上一轻,动动手臂,胳膊竟然能抬起来了!醉生满心喜悦,正要扑向花思酒怀中,只觉面前一阵凉风拂过,她下意识地偏头躲开,眼前却划过一只染满鲜血的手掌。那手掌之上,有一颗红色的痣,那是花思酒的手掌!
醉生惊愕地抬头,却见花思酒对着她邪邪一笑,他相貌本来文雅清秀,这一笑却魅惑狷狂,说不尽的迷人风情,醉生几乎被这样的笑容晃住了神。
“快跑!他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已经走火入魔,六亲不认了!”躺在地上的薄愿醒忽然出声道。他在与花思酒对敌的过程中观察良久,花思酒在被自己打败后,已耗尽内力,连站都站不起来,如何又能突然之间武功全复且更胜往昔?何况花思酒虽武功大进,速度奇快,状态却十分古怪,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气质全非,神色邪魅,眼睛化作一片血色,走路时像是喝醉酒的人一样掌握不了平衡,东倒西歪,见花思酒这般模样,他心中已猜着了五六分,待得见到他敌我不分,对醉生出手,他已确信,为了救夏醉生,花思酒已甘愿入魔!
他已明确告诉过花思酒,如果七日内再使用武功,他就会五内俱焚而死!而花思酒,他不但用了,还是大用特用!他倒念心法,逆行经脉,这是魔教人也不敢轻易冒险修炼的法子!魔教人逆行经脉,也不过是一点点练起,慢慢增加逆行的经脉数,而花思酒,在瞬息间逆行了全身经脉,威力之大可想而知,痛苦之深也非常人所能想象!他已成魔,获得了至强的武功,代价是失去他的意识,与他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走火入魔?!这四个字醉生是懂的,她也明白,花思酒是为了什么才走火入魔!
刹那间,醉生已做出决断,她没有哭,也没有逃,她定定地望着花思酒,叫出了那个她最珍视的、也叫了无数次的名字:“思酒哥哥!”
花思酒听后身形一顿,接着面无表情地出手,向醉生脖颈抓去!
醉生不闪不避,定定地站在花思酒面前,她的目光明亮而清澈,直视着花思酒,闻到醉生身上那独特的香气,花思酒的手爪高高扬起,却是怎么也抓不下去!花思酒手臂剧颤,牙关紧咬,神色痛楚而纠结,那双被染上疯狂、决绝的红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像是迷茫、像是无悔、又像是渴望救赎……他看来就像是在和另一个自己做着激烈的斗争!
醉生知道花思酒此刻一定痛苦无比,他本是个那么善良、那么温柔的人啊!如今让他违背本心,伤害自己最亲的人,他心里该是多么难过,可她却无能为力!
醉生温柔地注视着花思酒,她伸手抚上他的面颊,想要轻声安慰他,花思酒却一把打掉了她的手,他口中发出动物般痛苦的呜咽,他的神色扭曲,嘴角已经咬出血来!
醉生心痛地望着他,花思酒觉得心中像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即将被打碎,他再也忍耐不住,一爪拍出,只听醉生一声痛叫,胳膊上已多了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花思酒听到醉生痛楚的叫声,蓦地里心痛难明,他明明已失去神志,眼睛里却似乎流下了一滴眼泪!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他摇着头,下一爪又向醉生抓去!
醉生一生最怕痛,她胳膊上已扎进了一枚金针,如今又多了三道伤口,不知是因为痛,还是看到了花思酒的眼泪,醉生泪凝于睫,她的胳膊微微一动都是痛彻心肺,艰难无比,可她还是抬起双臂,温柔又坚定地抱住了花思酒。
花思酒只觉一个柔软的怀抱拥住了自己,甚至令自己的心也柔软起来,他的利爪已触到了醉生的脖颈,再向前一点就会抓破醉生的喉咙,却颤抖着迟迟不动,他额头青筋暴起,显然正在跟自己做激烈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