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上,杨镐脸色枯黄,眼圈发黑,正是一副担惊受怕,不可终日的样子。那一幕直到现在还印刻在他的脑海中,久久不能忘怀。
“来人,扶我起来,老夫要狠狠的参他们一本,好好惩治这群骄兵悍将!”有气无力的话语传出,不一会儿,就有人扶他起来,来到书案。
不多时,笔走龙蛇,一封奏折就写好了。写完再三确认了一下,才满意的点点头。他正要叫人来送奏折时,一道身影急急忙忙的闯进来。
看到是他的学生,杨镐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慈祥的笑道:“过来,我正要有件事交代你去办。把这封奏折送到驿站那里,十里加急,务必要在半月之内送到朝廷。”
那人接过奏折,拱手道:“老师,我刚刚在城内打探到消息。耿少南伙同李如柏,刘铤两人一同擅自出兵,进攻科尔沁草原,斩首几万余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杨镐闻言,脸上慈祥的笑容顿时凝固,瞬间变得狰狞,皱纹都皱成一片,像是干枯的树皮一样。刺耳而又低沉的话语从喉间逼出来,“他们怎么敢?之前科尔沁部已经和老夫达成协议,双方互市通商。现在,这群卑贱武夫行如此残忍之事,天理不容!”
“我们前脚达成协议,他后脚就去攻伐别人,有没有把我这个总督放在眼里,简直是欺人太甚。擅自出兵,视朝廷法度于无物,这群卑贱卒子,都该死!”话语声到最后已经是喊出来了,可见杨镐对他们的杀意之盛。
杨镐再次提笔,不多时,一封措辞激烈的奏折就出炉了。“拿去,发这封,老夫要让朝廷诸公见识一下他们的狼子野心,藐视朝廷法度,形同谋反。夺其权,革其职才能除此祸患。”杨镐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此刻杨镐像极了一头受伤的野兽,全无理智,不容反驳。
那个学生将本要说的话又咽下去,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去。
身后的房间里传来摔碎的花瓶声,咕咕咚咚,杨镐还在发泄中,他定了定神,赶紧离开了。
好一阵子后,杨镐才停下手,气喘吁吁,他实在想不到,他的计划居然会出错。
按照他的计划,这帮武夫应该是和后金拼的两败俱伤,他再像救世主一样,一战定乾坤。他们纳头就拜,自己既是得了好处,又收获一大票的感激。
可谁想到,自己不过是十几天没管他们,这帮武夫竟然做出这样的事。不仅将后金杀戮殆尽,还擅自进攻大草原,屠杀牧民,是可忍孰不可忍。作为圣人子弟,他不允许这样罪恶滔天的人还立于朝堂之上。他们,都得死!
想到这里,杨镐再次写了一封密函,交给了另外一人,让他寄出去。这封信寄出去之后,杨镐就再也不担心了,而是怡然自得的在这赫图哈拉游历。
当然,为了不扫兴,他命人强行把那座京观拆掉了。为此,手下还杀了几个群情激奋的汉民。这事传到杨镐耳中,他只是不屑的一笑:一帮贱民,死不足惜!
而在赫图哈拉城外,张道真等人聚集在大帐中,商量着对策,也是在分军功。目前的局势可以说是一片大好,至少是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军功,张道真早就不稀罕这些东西了,反正不管怎么分,他们不可能把自己的功劳抹掉,不是吗?争论了一天之后,请功的折子才写好,让人十里加急的送去。
而张道真看似稳坐钓鱼台,实际上他的内心也是无比的焦急,因为他在等一样东西,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另外,即使是请功的折子送上去了,恐怕也没什么效果。
此时,赫图哈拉已经步入夏季,可这里却不是很炎热,温暖如春。牧草也生长的十分茂盛,毕竟,最近多了很多肥料,不是吗?
张道真和练霓裳在亲兵的护卫下离开了军营,来到了一条河边。这里四处无人,远处的马群听到动静,抬头看了看他们,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吃草,草原的风景别有一番滋味。
开阔的视野,碧草蓝天,万里无云。在这里,他最近压抑的心都仿佛得到了释放。
练霓裳则是身着彩色长裙,笑靥如花,粉色的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和灵动,就好像是只彩色的蝴蝶,在草丛间来回飞舞。
张道真一边欣赏着她的身姿,一边审时度势,思考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他们两个好久没一起出来玩过了,貌似是从来没有。
自从两人走到了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聚少离多。待在一起最长的时间,就是那次他受重伤的时候,而这一次,姑且算是两人的第一次约会吧。
就在他看着河水,陷入沉思的时候,一股香风袭来,接着,眉宇间就传来一阵轻柔的抚摸。
“现在,敌人都已经消灭了,你也算是达成了心里的愿望。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我不想看到你老是皱着眉头”练霓裳蹙着娥眉,试图将他皱着的眉头抚平。
张道真看着面前的玉颜,一时间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眼中再无其他,只有彼此的身影。一股浓浓的恋爱酸臭气息弥漫开来,周围的亲兵都齁了齁鼻子,左顾右盼。
“禀告将军,军营内有人想要见您。”这种平静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张道真对练霓裳歉然一笑,随即拉着她的手回到了军营。
营帐外,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在那里等候着,一身粗布衣衫,面色灰黄,只是他有着将军的信物,军营里的人才把他放进来。
张道真回来一看就知道他是谁,不错,他就是黄叶道人。出了京城后一路上没有半点停歇,风尘仆仆的赶来。直到踏上军营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张道真让练霓裳回避之后,将他请进了营帐。这时,他才撕开脸上的伪装,露出了本来面目。
他从身前掏出一个包裹,双手呈交,恭敬的道:“不辱殿下使命,老臣见到了陛下,拿到了这份诏书,请殿下过目。”
张道真打开包裹,里面一份明黄色的圣旨,诏书式样。正是那份清君侧的诏书,要求他勤王的诏书。张道真反复阅读了几次,忍不住喝道:“好,好,真的是太好了!有了这个,我们就万无一失了!”
好半晌,他才平复了下心情,问道:“他,他还好吗?”
“陛下的身体很不好,以我看来,他可能撑不过秋天了。”话语中也是满面的惆怅和不舍。毕竟是他曾经效忠的人,现在却是久病在身,时日无多,怎能不彷徨。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发动的时间就在这一个月之内。你把沿途入关的锦衣卫安排好,不要走漏了风声。”张道真一脸正色道。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