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是娇娜目前所认识的人中,除开金澜舟以外最值得信任的人,她很乐意与他交朋友。
金澜舟的死讯传回万福万寿园之后,金老夫人就大病了一场,金家五哥六哥遵照老夫人的吩咐赶赴开封帮忙处理后事,他们一路快马加鞭,抵达开封的时候金澜舟已经封棺,娇娜也已经准备扶灵回江南,逝者归乡里,葬身入故土,或许是金澜舟临死前最后的心愿了。
不日,官家降旨恩准娇娜扶灵回江南,为亡夫守孝三年,此外还派遣了大批工农学士跟着她一块儿下江南。官家为何要派人跟着娇娜去江南,主要是因为去岁年末培育出的玉米、土豆番薯大丰收,然而这些作物目前在北方开始推行了,可是江南那边连影子都还没有见过呢。
为了配合娇娜进行农作物试验,江南官员也收到朝廷的打招呼,要他们务必配合这位秦国夫人。
“我儿……”金老夫人是被两个孙媳妇搀扶着来码头的,当她看到小儿媳妇的那一头雪发,心中悲痛更甚,她这小儿子大半辈子都献给朝廷了,不想刚娶妻生子又突然间遭此厄祸,她小儿媳妇才二十出头,孩子都还不满周岁,就让她们这一家子成了孤儿寡母,老天爷何其不公平!
娇娜登岸以后,先给老夫人磕了头:“母亲,媳妇送夫君回家了……”
“我的儿啊,老天无眼竟叫你老娘中年丧夫,晚年丧子……娇娇,快些起来,这些日子苦了你了,孩子们现下都还好吗?”金老夫人叫起,娇娜便起了身,她的头发是前些天因为过度劳累,在一个昼夜后就白了,一寸一寸霜华爬上她的青丝,棺木钉盖的那一刻就彻底变成了满头白。
她这模样看上去竟是比快要八十岁的金老夫人还要沧桑。
金家晚辈和平辈都在码头候着,金家祖坟那边的墓地早几天就请先生选看好,金澜舟的棺椁只在万福万寿园停留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便出殡送葬。朝廷安排来的那些工农学士都在城里的驿馆安顿了下来,娇娜要照顾孩子又要为亡夫守孝,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对亡夫的深情。
被所有人认为会一蹶不振的娇娜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脆弱,金澜舟下葬的当日,她便宣布此后终身不会再嫁。下午娇娜就召见了这些工农学士,他们人数颇多,一共有二十多个人,其中年轻学子不过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更多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真正一门心思想要造福黎民百姓的。
江南富庶,鱼米之乡。江南地界生产的稻谷是最丰富的,而江南水利、雨水气候加上土壤三方面的原因,导致水稻一年两茬双收,就是最艰难的一年遇到干旱,江南百姓受灾害影响的人口基数也不大。要想在江南种植玉米、土豆还有番薯,事先就要先找几块田地出来做实验。
娇娜似乎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农作物实验上了,每天都在忙着画更方便的踩水车,设计更有利于保存水分又不至于积水成涝的田分。有的时候还要亲自到实验棚里检查育苗情况,经常见不到人。
她如今没有住在万福万寿园,而是在金澜舟的墓地旁边盖了一栋木屋住着,孩子们有金老夫人看着她没什么不放心的。何况金家那些嫂嫂侄媳妇的也不至于会对这两个孩子动坏心思,他们是忠毅侯和襄平县主,未来不必努力就直接比其他人地位上优越,他们就是妒忌也妒忌不过来。
金家的当家人早就已经确立,金澜舟他们兄弟姊妹十来个更是一早就分过家产了的,不过是没有彻底分家罢了。既然这两个孩子影响不到各家的利益,他们这些大人难道还会故意为难两个孩子?
娇娜万万没想到,她在江南的农作物推广还没开始正式施行,她先整出了水泥沟渠,继而又在万福万寿园修了第一条水泥路。道路方便,无论是骑马还是乘车都要方便快速许多。
唔,她还在培育玉米的工程中发现了挂果更好,味道也更甜的糯玉米,因此玉米就分成了白玉米和糯玉米两类。水泥路在江南推行之后很快就蔓延到了全国各地,连大棚蔬菜基地都有人跟风。
楚留香始终记得自己答应过娇娜的事,替她找到无花。不过他万万没想到找遍了中土,就连草原和沙漠都去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仍然是半点有关无花的消息都没有,他想,也许对方回东瀛了。
江湖不会因为一个楚留香的消失而止步,在楚留香沉寂江湖的这些日子里,武林中每天都有人才凋零又有新人出名。又到新年,楚留香收到好友中原一点红的婚帖,当日他自废武功甚至断掉一臂离开血衣杀手组织之后,机缘巧合之下与石观音的弟子曲无容一见钟情了。
两人隐居了这么久,楚留香还以为他们早就已经成婚生子了呢。
不过,再次收到好友的消息,楚留香很为中原一点红感到高兴。于是他收拾行李,骑上快马,一路南下,不是因为楚留香的轻功退步了,而是因为他在关外待的时间太久,一回来就听说水泥路。
水泥路这玩意儿实在是太方便了,全国各地都在兴修水泥路,从此以后骑马乘车再也不怕路坑。
楚留香一般出行很少骑马,也很少乘车,因为他的朋友很多,每到一个地方总有朋友会为他提供一切,吃住穿行都有人为他安排好。他人缘交际广泛,自然就少不了有和他有过恩怨的。
所以当楚留香再次见到老酒鬼胡铁花时,自己也就顺其自然的跟着胡铁花一块儿被蝙蝠岛的人给弄上了船,当时楚留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只想问胡铁花为什么要去插手十二连环坞的事。
在海上漂泊的日子并不好过,胡铁花晕船,金灵芝也是个炮仗,说话一言不合就跟老酒鬼打架。
用楚留香的话来说,他们两个这是不打不相识,打着打着感情也就打出来了。
蝙蝠岛之名,楚留香早有耳闻,听说这是一个让人心生畏惧恐怖至极的销金窟。这里没有醉生梦死的笙歌燕舞,也没有繁华富丽的殿堂楼阁,只有空荡荡黑乎乎的一座洞穴,里头的人都是瞎子。
楚留香早就想拜访蝙蝠岛了,没想到这次来到蝙蝠岛,是被胡铁花给坑上船的。
只是,楚留香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无花会在蝙蝠岛,甚至还成了蝙蝠岛的岛主?!
蝙蝠岛事后,楚留香回到中原之后便带着无花的死讯去江南寻找娇娜,同行的还有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原随云,以及他的未婚妻万福万寿园的孙小姐金灵芝。
“香帅在想什么?”再次见到娇娜后,楚留香便被她这一头雪发震惊住了,回过神之后,楚留香便把自己这一年来的所见所闻都和对方说了一说,最后提到蝙蝠岛的时候,他很是难过:“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无花他竟然就是恶名昭彰的蝙蝠公子,这一次甚至还差点儿连累了原公子。”
“呵呵,在下倒是无妨,只要灵芝没有受到伤害就好。”原随云语气温柔,话里话外都是对未婚妻金灵芝的爱护。娇娜抬眼看过去,许久未见的两人看上去感情并不如以往那般密切了。
楚留香或许没有发现,但娇娜看得出来原随云对待金灵芝越好,就证明他越不喜欢她。
答应了对方一年多的事情终于到了该兑现的时候,娇娜微微一笑,“楚香帅不必感到为难,他杀我夫君的那一刻起,便是我不死不休的死仇。死了也好,这一次相信他再也无法重生了吧。”
“小婶婶,我和随云想去拜祭一下小叔叔。”金灵芝忽然提出要和原随云去扫墓。
娇娜点头让她们去了,楚留香也去了,她收拾好东西出门把院子上了锁,回到了万福万寿园。之后要给原随云治眼睛,小木屋地方狭小容不下那么多人,何况男女有别,她又是新寡。
万福万寿园有专门给她开辟出来的药房,这一切都是早就为原随云的到来做好了准备的,只是原随云去年回太原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整整一年多都没有消息,但娇娜没有忘记答应过原老庄主的要给原随云治眼睛,之前的几个试药人中有人复明,她也整理了笔记送给御医院。
给原随云治眼睛的第一天,娇娜似乎从原随云身上嗅到了似曾相似的味道,但是她没有在意。
原随云的眼睛瞎了快二十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的,因此他在万福万寿园长住了下来,和金灵芝的婚事也重新提上了议程。原随云不知和金灵芝是怎样商量的,两人都表示愿意听长辈的安排。
两人的婚事开始筹办,原随云的眼睛也在一天天的转好。
娇娜在江南的试验田农作物大丰收时候,恰好也是原随云摘下眼睛上的绷带,时隔多年再次看到光彩的日子。他眼中清澈如湖泊一样澄明,却暗藏野心,自认可以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说来也奇怪,原随云眼睛恢复之后娇娜便不愿意再见他,后来他和金灵芝大婚,娇娜也没去送新娘子。
娇娜不会告诉任何人,她有一次给原随云送药的时候见到了传闻中蝙蝠公子的徒弟丁枫。
甚至连楚留香都不知道,娇娜和无花交手的时候在对方身上下了毒,那气味一旦沾染,就洗不掉褪不干净,要说金澜舟的死背后没有原随云的推波助澜,娇娜可不信。
只是真凶即死,她也不愿意在多造杀孽,只是从此让无争山庄后继无人罢了。
她给原随云下的毒朝夕日久,点滴汇聚,无药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