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娴清
梨香院本是荣公晚年养静之所,又是十二小戏子的排演戏曲之地,在不同版本的《红楼梦》中,薛宝钗与薛姨妈入住的时间次序虽有不同,但都住过梨香院。
梨香院的格局不大,看似普通的住处,却是关键所在。那梨树下埋着癞头和尚给的海上方配药的坛子,其中有春天的白牡丹,夏天的白荷,秋天的白芙蓉,冬天的白梅,白露的露水,霜降的霜,小雪的雪,全是洁净白色,但又应时季而生。这些花魂、雪魄早谢难得,用这方子化解宝钗体内天生的热毒。宝钗的热毒要依赖各色外来的纯美的花蕊化解热切入世之毒性,成为“冷香”。
黛玉是先天有不足之症,天生体质虚弱,最好是不见外人,保持天真本色,一遇外界风浪,就会引发体内的热情。她的病愈重之时,艳若桃李,压倒桃花。林黛玉的本质是仙草,不需要应时季而去的花蕊来补充其体香,是自然而发的体香,一种“冷香”,入世之情结皆因宝玉。
宝钗埋了海上方,是为了治自身的病;林黛玉葬花是为了埋葬自己的感情,惜尽天下红颜。本是不同的。
异中求同,两者又有相似之处。梨香院的梨树已暗示了宝钗凄凉的命运。梨香院本是最纯真可人的十二小戏的排演之所,宝钗将这些青春的美丽都藏在树下,一如静念一曲心经,自然也有通向灵性之时。住在梨香院中的宝钗亦有多情美丽之处,比通灵微露意。
这方天地亦隐藏着金玉姻缘悲剧的宿命,梨园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地方,只有以海上方来化解,即使有美丽,却多杂念,仅得金玉之表像相配,不得实质。
林黛玉与宝玉的木石姻缘,方是天命注定之姻缘。林黛玉路过梨香院时,听闻小戏子们唱《牡丹亭》之曲词引发情思,由意外之音,天缘相配,不是比通灵对金锁的有意相配,而是由梨香院纯美的乐曲感发林黛玉本身纯情美好的渴求。黛玉坦然情痴的表现,全无宝钗那般埋葬隐藏,幽微之意。
宝钗是静养压抑,黛玉是自然感发。
宝玉在梨香院看到龄官和贾蔷之情感纠缠,方悟出姻缘是命中注定,并非所有女子都要为他洒泪,岂能知道来日洒泪葬他的人又是谁?
宝钗帮袭人绣鸳鸯戏水的肚兜,宝玉梦中惊呼,表露出不要金玉良缘,偏要木石姻缘的呆念头。宝玉执着爱恋林黛玉,但当他听到龄官与贾蔷之语,又自寻思起来,方晓天缘宿命,并不是个人强行追求就能得到的。
各人偏得自己的眼泪罢了。宝玉有这番念头的时候,他已知并非世上灵秀的女儿都要爱他。姻缘哪里只是天注定呢?世上情路最难行。既要看天缘的木石姻缘,又要看世俗的金玉之盟。
宝玉对人生的无奈又看透了一层。在《红楼梦》这部书中,作者一直思索人生的问题,一步步把人生的悲情点染出来。
离别到头尽是泪,独有痴人葬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