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是牵牛花，身后是南瓜地，身下躺着凉沁沁的摇椅，头上是漫天的星斗。云晓虎啃着西瓜，摇着蒲扇，享受着这份闲适。小时候，晓虎经常和爷爷搬了摇椅，到院子里乘凉，如今年岁渐长，手上的事情也随着他往上窜的个头，蹭蹭几下就多出了一大截，这种包裹了自然的青草味儿的悠闲时光就显得格外珍贵。

　　“爷爷，你快吃吧，最后一块了。”

　　“亏你还记得留给我，”云爷爷咬了一口西瓜，“看你吃的，汁儿都流到下巴上了，赶紧拿纸擦干净了。”虽然嘴上嫌弃，爷爷还是抽了纸巾，往晓虎嘴上抹了几把。

　　“哎呀我还不是因为这天太热了嘛，爷爷你说它怎么不到秋天啊！凭什么夏天那么长？”

　　“长？处暑都过了，再有几天就是白露了。只是温度降得慢，你没感觉到而已。”爷爷慢悠悠地摇着扇子，气定神闲。

　　“这么说好像确实有点道理。后面那些山头里面都没什么萤火虫了，一点都不好玩。”

　　见孙子又像小时候那般，嘟起嘴犯起来小孩子脾气，云爷爷心里一乐，哈哈大笑起来。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收起笑容，举起扇子便往云晓虎头上拍过去：“我说了多少遍！叫你晚上不要去后山你偏去！出了事怎么办？”

　　“哎哎哎？停停停，停啊爷爷，不就是几个土包包吗？能出什么事啊？”

　　“还敢顶嘴！我看你是本事大了欠收拾！”

　　爷孙俩玩闹了一阵，渐渐累了，一老一小就这么相互倚靠着睡在摇椅上。处暑之后，蚊子开始变少了，草丛中的虫鸣和青蛙的叫声也是断断续续的。花露水淡淡的香气熏得云晓虎昏昏欲睡，这时候，他突然听见爷爷说：“晓虎啊，海力布回来了？”

　　好端端一个疑问句，偏偏沾上了一些陈述句的语调，这语气听着怪让人奇怪的，更别说讲这话的人还是那个平时乐颠颠的爷爷了。云晓虎本能地哼出了一个升调的鼻音，“嗖”的一声坐了起来，困意顿时消了大半。

　　“问这个干嘛？我替他操心，他才不关心我呢。”自从那次他们几人在陀螺协会不欢而散之后，海力布就对他们采取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的“单方面断交”策略，完全不给他们同自己说话的机会。就算不是昔日的战友，这么做多少也有点过分了吧。云晓虎一想到这些就来气。

　　“又把眉头拧成麻花了。皱眉皱多了就变成小老头了，怎么，这么想变成爷爷这样啊？”

　　“爷爷，我们在豹族部落的时候，你说我要尊重海力布的选择，但是你看现在都是什么事儿嘛？他不愿和我们说话，我也没法把中国这边的情况告诉他，现在他知道了，还不是要怪我吗？真是的！”晓虎说着，一边还把手上沾到的西瓜汁擦了擦，纸团揉得紧紧的，一伸手就丢得不知道到哪去了。

　　“诶，爷爷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你们自己去琢磨吧。”云爷爷摇着蒲扇，大摇大摆地回屋去了。

　　“爷爷！你怎么能这样嘛！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你可爱的孙子我被朋友误会了，还要被那些八卦记者嚼舌根子吗？”

　　“清者自清，爷爷相信我们的天才陀螺王云晓虎能应付的。”

　　自知爷爷不会给出什么有实际意义的建议，云晓虎撇了撇嘴，鼓着腮帮子把摇椅搬回屋里。动静惊扰了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安娜。

　　“吃葡萄吗？”安娜摘了颗葡萄走了过来，三两下剥了皮，送到云晓虎嘴边。有奶便是娘，这大概是云晓虎的本性之一。三两颗葡萄下口，云晓虎刚才因为海力布而生出来的一肚子火气顿时消了一大半，不仅肚子里吃得冰冰凉的，整个人也变得神清气爽了起来。

　　享受得差不多了，云晓虎打量着安娜，冷不丁说：“你今天好像看上去和以前不太一样。”

　　原始的搭讪方式加上云晓虎嘴角粘着葡萄籽儿的脸，差点让安娜直接笑出声：“那你说说看，哪不一样啊？”

　　“你新做的手指甲挺好看的。”

　　“这还是林飞带我去做的呢。别看你们军师成天对着电脑看，人家在穿衣打扮上也是挺有眼光的。”

　　林飞……她现在还有心情去做这些事吗？算起来，海力布的事情已经闹了整整一个夏天了，不知道林飞现在怎么样了，云晓虎心想，道：“她最近还好吗？”

　　安娜剥葡萄的动作一滞，抬眼看了他一眼，答：“还行吧。海力布刚去日本那阵子，林飞姐确实有点……额，怎么说呢？自己的丈夫不信任自己，打电话过去，话没说完就被掐断了，这样的处境，我真的很难找到适合的形容词来描述她的心情。”

　　“海力布他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谁的电话他都掐掉，我根本没机会和他说话，”云晓虎微微有点激动，“这下好了，他回来肯定又要说我没有及时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他！”

　　安娜沉默不语。她回想起自己回国那天晚上第一次见到海力布的情景，西装革履的青年牵着漂亮的林飞，那张在摄像机面前冷冰冰的脸此时却完全的另一番光景，仿佛春回大地、冰皮始解。没想到，一年还没过完，这对曾让她羡慕得不得了的鸳鸯眷侣，现在似乎反倒该羡慕他们了。

　　“晓虎，林飞和我说起过海力布以前的一些事情。我可能并不能因为这些妄下结论，并且你也不一定会赞同我的说法，但是，就我而言，我觉得，因为你和他是不同的，所以，像海力布那样在那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普遍会表现出过分的敏感、过分自尊，以及过分的……固执？”说着，安娜看了一眼晓虎的表情，确认他并不对她的话反感之后，又说：“你还记得初中的时候，我在email里面和你讲过的那件事吗？有没有感觉和现在的情况非常像？”

　　云晓虎沉吟片刻，道：“好像是挺像的。”

　　“当时你很不能理解我那个同学是什么思维模式，我也不能，并且这件事还干扰了我好长一段时间。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为准则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们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喜欢我们，我们只能承认，那些人就是这个样子。况且，你和海力布之间最起码还有那么长的一段交情在。我觉得海力布骨子里不会是个坏人。”

　　“但是这件事炒了这么久，我都快为他身败名裂了。”

　　安娜看着云晓虎焦躁扶额的样子，轻笑道：“协会那边我已经帮你打过招呼了，至于那些舆论，摩多和我说他会想办法给你洗白的。你难道就没发现这个月来骚扰你的人少多了吗？”

　　“安娜，谢谢你。”云晓虎想起这段绯闻刚爆出来时自己对安娜的态度，感动和惭愧同时涌上心头。安娜的形象，在他心里变得有点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