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感受过绝望吗？那种比迷失在荒野、坠落于深谷更加彻底的绝望。”不知道是谁在监狱的墙上刻上了这样一句话。文字的刻痕很深，像是作者想要把墙皮硬生生撕下来而没成功，以至于就算留到现在，用手摸上去还是粗糙得不行，想想都替这面墙觉得疼。

　　不过，没有人有这种闲心去考虑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走廊尽头那间房里有个小伙子自杀了。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用夸张的大笑掩盖绝望，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爬上房顶，只有他在生命的最后几秒里腾空跃起后坠落的样子深深印在人们的脑中，并在一遍遍的口耳相传中被添油加醋。风记得，前天，那个没长开的男生还带着孩子似的笑宣布他只剩下一年的刑期。哪怕是在被狱警狠狠地敲了一棍之后，那个笑容也执拗地挂在脸上。

　　“喂，你们都是怎么进来的？”

　　“喂，那边几个，看门的秃子过来了没？”

　　“喂，我爸托人给我送吃的了，悄咪咪给你们留了点。看哥多仗义！”

　　“喂，我有点想家了……”

　　想家了就回去吧，灵魂升上天空以后，再也不会有拘束你的锁链。风从铁丝缝隙里俯视水泥地上残留的血迹，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更多的是愉悦，为一个人终于得到解脱而感到愉悦。

　　“也许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这样吧。我们都喜欢伪装，表面上风光无限、笑容满面，到了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哭得睡都睡不着。”

　　“哈？你磕药了？”

　　雨的白眼差点翻到天上，扬了扬手里的A4纸：“给劳资麻溜地滚过来签收！”

　　“我……X……？”风感觉自己脑子里有朵礼花“腾”地炸开了，火星四射。

　　“智障！有本事你自己看啊！有本事看完别跳楼！”

　　那张被用力甩到他脸上的纸上挤着比往常多一倍的正楷字，群蚁排牙的盛况使字体被刻意加大的那句话更加引人注目：

　　所以，风，你在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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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没开灯，满室的酒味和烟头上忽明忽暗的火光证明了这房子的主人的存在。

　　“晓虎，我可以开灯吗？”安娜忐忑地问。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已经有点发抖。

　　“算了吧……”

　　云晓虎没有赶她走，这仿佛是向溺水者伸出的竹竿，让安娜这几天几乎对爱绝望的心又燃起一线希望：云晓虎在这个时候没有迁怒于自己，是不是说明自己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都说人在最低落的时候最需要别人的关心，如果自己可以抓住这个机会，也许，这份感情还有转机。这样想着，安娜小步挪到云晓虎身边，靠着沙发扶手，席地而坐。

　　“海力布啊……我现在真的想把他从日本拖回来揍一顿。”云晓虎狠狠地抽了最后一口烟，随手把烟头扔在玻璃茶几上。他最讨厌这种逃避问题的行为，更何况，这样的事情还发生在与俱乐部投资方协商的最后关头。海力布因为盛世聿华给云晓虎提供了大部分投资而坚定地认为他故意与盛全德串通一气，给自己戴绿帽子，于是便愈发地听不进他和林飞任何一个人的解释。上午和他们谈判的虽然只是几个投资方之一，投资款项也算不上巨额，但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次谈判失败所带来的蝴蝶效应，云晓虎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没准这是海力布在背后捣鬼，暗自报复他？太阳穴又开始痛了起来，一想起白天那个中年女人的语气里快要溢出来的轻蔑和不屑，云晓虎就火大。说什么“最好的合作伙伴”，全都是放屁！到头来一看到会被八卦盯上就什么都不记得。

　　“经过了一些事才能看清一些人。”安娜轻轻抓住云晓虎的手，惊讶地发现对方也回握着自己。

　　“海氏没人了吗？海力布走了就没人想办法压一压这些疯言疯语了？还有那些记者，我这个时候和谁合作、拿谁的投资和他们炒的八卦有关系吗？这都拿来说事，有没有脑子？”

　　“我也知道我因为这件事情肯定会在事业上受影响。但是，那个老狐狸精也太过分了吧！她当年是怎么上位的我们不知道吗？”

　　无法抑制的无力感在心中升起，弥漫，无孔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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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日本的这几个月可以说是海力布人生中最惬意的时光，没有工作的困扰，没有记者的纠缠，温吞不火的日子过得像是宾馆对街公园里那条缓缓流动的河，不声不响，却又不会令人生厌。

　　“这样真好。”海力布像楼下乘凉的老头一样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四肢随意伸展，右手越过扶手，指尖有意无意地搅动着玻璃鱼缸里的水。水花在傍晚的阳光下反射出亮晶晶的光芒，“啪啦啪啦”的响声甚是好听，不过，里面的那几条可怜的小金鱼却遭了秧。

　　夏末的北海道，空气中已经开始隐隐泛起入秋的味道，气温随着西边的太阳一点一点地往下沉。这里纬度高，虽然同为沿海城市，却一点也不像F市——入夜寒冷，白昼漫长，巨大的昼夜差距给了风寒不少的可乘之机。海力布抓起椅背上的长外套，披在身上，推拉门在身后“碰”地一声被关上，屋内随即又重归于寂静。

　　入夜后的郊区总是那样地富有诗情画意，在这个时间，市中心的街头可能还处于喧闹之中，豪华酒店里的推杯换盏和红灯区里的某些交易才刚刚开始，而这所旅馆，却已经深深沉醉在周围此起彼伏的虫鸣中了。

　　而在海的这头，F市的情形却与海力布的悠闲形成了鲜明反差。记不清是从何时开始，关于海力布的微博话题就在热搜榜上高高飘扬，并且打败了所有竞争对手，将那个地方变成了自己的“专属位置”。

　　“海氏快完了。”云晓虎狠狠地吸完最后一口烟，烟头被他从手中掷出，砸在烟灰缸的边沿。

　　“那你打算怎么办？叫他回来？”摩多背对着他站在书架前，漫无目的地将晓虎书房里的藏书一本本看过去，“你突然叫我过来，不会就是想说这一句话吧？我没那么多时间。”

　　云晓虎又点燃一支烟，缓缓地突出一个烟圈：“之前谈的差不多的那女的因为这事突然不干了，我想让你做我们俱乐部投资人。”

　　“好，”摩多从书架第三层取下了《***的葬礼》，“作为回报，这本书送我啦？”

　　“喂！那可是有签名的！去年粉丝见面会上收到的礼物！”

　　“哦，是吗？你粉丝还挺了解你嘛？”精装本就是不一样，纸页的手感比平装要好很多。

　　“你可拉倒吧，我又坐不住，你喜欢就随便你，”晓虎偏过头，错开摩多的目光。不知为什么，在他看来，摩多眯起眼睛笑的样子特别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那种笑容和当初还是对手时的笑容完全不同，它让你感觉你永远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并且，它让你觉得，无论你怎么做，都逃不出他设下的圈套。像是平凡的人类经过死亡和坟墓，站在上帝面前，举止和思想都被对方摸得一清二楚。

　　“好了，再喜欢也等回去再看嘛！合作协议在这里啦，麻烦你抬眼瞅一下啊，大爷。”

　　“晓虎，是我，安娜。”安娜的声音随着敲门声响起。摩多收起东西，道了句“告辞”便起身离开，路过安娜身旁的时候，安娜的侧脸从他的眼角旁光中一闪而过。如果可以在这里使用电影里的慢镜头手法，安娜新做的美甲、发圈上的水钻，还有淡淡的桃花妆，都会博得不小的关注。不过，在房门合上的前一刻，摩多的注意力却被另一件事情所吸引了——空气中飘散着香奈儿5号的味道。

　　古语云：“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如果一个女子开始在自己的打扮上下功夫，那么，她不是遇见了真命天子，就是正与她所爱之人热恋。摩多看了一眼身后灯火通明的房子，驱车离开，路两旁的街灯一个接一个地向后倒退，后视镜里，二楼书房的窗户里透出的灯光像是从灯塔里射出来的一样，分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