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长城上的路并没有爬山时那么难走，海绵砖码得整整齐齐，缝隙间都被水泥填满，走在脚下异常舒服。两边城墙上隔段距离就插着一面红旗，乍看过去还以为到了横店。修建成烽火台形状的观景台的四角被捆上了细绳，上面串满了五颜六色的小风车。风一吹，这些悬挂在两个烽火台中间的风车纷纷转动，在海绵砖上留下一串跃动的黑影。摩多看在眼里，一时入了迷。
“蓝天白云，山清水秀，最适合出来玩了！是吧？”
猛一转身，才发现云晓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后，正撑着他身边的城墙，得意洋洋地笑。
“就休息好了？安娜呢？”
“我问你风景好不好看你打什么岔啊？我堂堂会长云晓虎是那么容易体力不支的人吗？”
“会长不是，那木陀螺王云晓虎是了。”
“……少怼我一句会死啊？”云晓虎吃了瘪，突然心生一计：“摩多，我头晕，我走不动了，我要你扶我……”
说罢，脑袋一垂，半身重量压在摩多身上。
肩上扛了个大脑袋，摩多也不恼，反而半笑不笑地问：“起不起？”
“不，你背我。”
“我背了你，你就要做我的人。”
“妾身一定相夫教子，开枝散叶。”
“……亏你说的出来，我要告诉安娜。”
“不不不不行！让她在烽火台上拍照，我自己走。”
云晓虎触电一般弹起来，小跑着往山下走去，背包随着他走路的节拍，一下一下地打着人的屁股。摩多满意地抹平衣服上被压出皱褶的地方，一抬眼，迎面对上雨的目光。
“什么时候买的？”视线落到雨手上已经熄屏的单反。
“有一阵子了。协会不是活动多么？刚好手头上有钱。”
“记得你以前，特别喜欢拍博物馆的藏品，还偏偏不会关闪光灯。”
“我是一直觉得像我这么感性的人应该去搞那些东西，修文物啦学油画啊，都行。没想到进一趟局子出来还能买单反。”
隐约感觉气氛不太对，雨又说：“反正，对我来说，如果不能在陀螺界好好混，那我至少也要干件我喜欢的行当。如果我辛苦活了几十年还不能让自己开心，那真是白走这一遭了。”
摩多不接话，两人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来，笑得冷漠凄凉：“你开心就好。”
然后，他快步离去。
这样诡异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午饭结束、云晓虎带领大家玩真心话大冒险时才有所缓解，雨默默地看了会儿坐在自己对面的摩多，又默默地看了会儿云晓虎，闷头灌了一大口冰红茶。
“哎呀，看来有句话真说的好，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让你昨天训练偷懒，来面对疾风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云晓虎兴奋地跳起来，表情像是要把被水瓶指中的会员生吞活剥一样。
安娜扯着他衣角，小声道：“晓虎，你坐下，别吓到人姑娘。”
“对呀会长，这大庭广众的，传出去可不太好。而且这个瓶子有点歪，瓶盖这头好像朝副会长这边多一点。”
“潇潇，让你靠副会长那么近，倒霉了吧！”
“好了安静。让我想想，”云晓虎清了清嗓子，看着摩多，一字一句地说，“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好像还没选。”
“我是正会长！”
人群传出零星的笑声，随后又把目光转向摩多，等着听他的答案。
“有啊。”
什！……雨一惊，心提到了嗓子眼。
“啊？”
“卧槽，副会长你！”
“不会吧，男神？”
“大新闻大新闻，谁刚刚录音了？”
……
一片混乱，云晓虎按耐不住微微颤抖的手，问：“是谁？”
“这是第二个问题。”
于是，等到塑料瓶第二次指向摩多时，几乎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抢道：“你喜欢谁？”
“遵守一下游戏规则。光天化日的传出去不太好。”
“甭管什么游戏规则，你今天不招我们也不会让你走不是？”一向安静的安娜也加入了八卦行列。个别女生甚至打开了手机录音功能。
“我啊……”
雨躲在人群中紧盯着他，拧瓶盖的手停在一半。
你该不会……
“我喜欢怪盗基德。”
……不愧是你。
雨吹下眼帘，用喝饮料掩饰情绪波动。
“什么啊……还以为有大料。”
“原来副会长也看柯南诶？”
“不对吧，柯南和快斗和两个动漫，只不过作者都是青山刚昌罢了。”
……
“摩多啊，”安娜用手指卷着发辫，声音划破周围的喧嚣，“如果以后真的有目标了记得说哦，我免费给你当卧底，打一个里应外合。”
“你谈个恋爱还用上兵法了，累不累啊？”云晓虎皱眉。
“怎么不能？又不是所有人都讲究先来后到。”
先来后到？云晓虎有几分惊讶地看着摩多，后者正面色如常地和左右交谈，半分目光都没有分给他。
谁是“先”，谁，又是“后”？
————————
云晓虎家客厅里的气氛此刻一度陷入冰点。长沙发正中间坐着安妮的父母，左右两边分别是云晓虎的爸爸、妈妈和爷爷，而初次到访的安妮却和两个抱枕挤在角落的短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绿茶，杯中蒸汽袅袅升腾。
安妮微微低头，右手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不时用余光打量着屋里的长者们。她在等，准确来说，他们都在等，等一个人打破沉默，或者展开进攻。
“有什么事吗？”父亲冷漠地开口，眼神直勾勾地射向对面墙上黑漆漆的液晶电视屏幕，不偏不倚。
“也，也没什么，就是……”安妮眼角泛起泪花，嗫嚅道，“想求求家里，求家里能帮帮我。”
“是帮你，还是帮你们？”
“我……”
母亲拉住父亲的手，往后拽了拽：“小安安，说实话，你和盛全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安妮苦笑着看向妈妈，叹气道：“还能怎么回事？拜金，小三，靠破坏家庭插足上位，该写的新闻上写了，不该写的，也都写了。盛世聿华与海氏为敌没错，而且老盛一直很想拉拢正言，但是盛宇的死和我真的没有关系。我们目前为止说过的话都不超过三句。”
“可是妮妮，盛全德他混迹商战多年，和你年纪又差那么多，谁能保证他娶你有没有其他目的？今天他的前妻被逼出家门，万一以后你步她后尘……”
“妈妈的意思是不愿意管了吗？但是这样的话，不要说以后了，我连现在都没有。”说着，安妮抽了抽鼻子。
一室寂静，云家父母相互对视一眼，耳语了几句，半晌，晓虎妈妈侧过身子，对剩下的几人试探性地问：“不如，先让晓虎想办法接济一点，稳住现在的局面，等盛家的危机过去，再找个理由让安妮离开盛全德。大姑娘家的，总不能落个把柄在人家老江湖手里。”
安母脸色凝重，双眉微蹙：“这恐怕……”
“不行，”一直沉默不语的爷爷这时突然开口，“你们忘了？晓虎一手建立的俱乐部，盛世聿华是最大的赞助商，现在盛家留下的缺口，摩多能不能说动正言的董事会来填上还尚未可知，这个时候让晓虎再去救盛世聿华的场子，不说能否成功，单是可行性这一条，就要打很大的问号。”
“摩多的正言不是还准备告我们吗？还在乎赞助商份额？”安妮抽出一张面巾纸，假装在委屈地拭泪。
此话顿时引起了父亲的不满。
“你管别人那么多干什么？自己的烂摊子还没解决完。”
“我这不是正来找您解决的吗？姐姐现在过得和和美美、平平安安不用你们操心了，我呢？我也是人啊！我有难了，难道就不值得人关心、值得人帮助吗？我说什么话都要被嫌弃这嫌弃那，这个家回得还有什么意思！”
安妮“嚯”地一声站起来，两行清泪冲开脂粉缓缓流下。晓虎父母见势不妙，和安妮父亲点了点头，就和爷爷一起上了楼梯。
眼见丈夫即刻便会发怒，母亲赶紧站起来，走上前安抚道：“好了，你看你这急性子，妈知道你委屈，我们也心疼啊，但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好办法。”
“你再等等吧。”父亲冷着脸扭过头，撂下话便拿起桌上的茶杯离去，这架势，约摸又要去书房闷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