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自主地看了小然姐一眼,她也正在带着一种疑惑的目光看着我。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只见小然姐谨慎地对李姨说:“您相信他说的吗?……”
“开始他真的是把我唬住了,但回去以后细想,不对呀,肖雪生并没有那么大岁数,下乡前他是高三同学,我是高一的,据我的记忆,在我和李梅分开的时候,我是三年级,李梅是四年级,那个喜欢李梅的男孩子当时至少已经上初二了,即使肖雪生休过学,他的年龄也是不能改变的……”
“我觉得肖雪生是在骗我,想明白这事以后,我就去找他,一定要他说清楚。结果他承认是骗了我,他说小时候的事是听李梅说的……他和李梅实际上是小学五年级以后才认识的。”
“那你说李梅死了是不是也是骗我?,我就追问肖雪生。”
“‘我能那样咒她吗?她确实是不在了……’肖雪生回答。”
“我问他,李梅是怎么死的,他说是生病死的。”
“在我的印象中,李梅的身体确实很不好,特别瘦弱。很爱生病。我看到肖雪生带着一种很迷惘的神情,就没有再追问他。”
小然姐悄悄地低声对我说:“吓我一跳,和我爸根本没关系……”
我问她:“那你爸说没说过他是在什么地方?如果也是在滨海,还备不住就是你爸喜欢李姨的姐姐呢……”
“别瞎说了,听李姨接着讲吧……”小然姐说。
李姨正在沉思着什么,并没有听到我们说话,只是停了一会儿,就继续讲她的故事:
“繁忙的秋收开始了,那是北大荒工作最累的季节。由于北大荒的无霜期短,庄稼成熟已经是深秋。秋冬之交又是那里的雨季,如果不尽快地把秋收的粮食收上来,雨季到来,地里都是烂泥或冰雪,车辆根本进不去,对于那种车辆都一天走不到头的大农田,粮食就只能烂在地里了。
“所以,一到这个季节,工作往往是特别紧张,每天都是起早拉晚的。大家累得都想家了。说起来,我们营的条件还是不错的,老军垦们已经建成了比较像样的农场,不像有的地方,知青们要从开荒地、住帐篷干起……”
“一天,听到几个其它地方来的知青在发牢骚,也听到赵兵和肖雪生他们在和他们争论:‘老军垦们能把荒地建成农场,我们就不能在这儿干点活吗?……如果我们连人家的成果都维持不下去,对得起艰苦创业的人们吗……’”
“他们的话难免使我想了很多。一天,我们在离连队营区不太远的地方收玉米,由于离营区不太远,下地的队伍也就没有车辆跟随,就没有带足够的水。休息的时候,我们口渴得要命,但如果回去取水,就没有时间休息了,所以几个女生都只好忍着。”
“快到休息结束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瘦瘦的身影身上背着好多个水壶从营区赶回来,那是肖雪生。我真想找他要一点水,但没有好意思。只见他向我们这边绕了一下,把二个水壶挂到了我们旁边的玉米棵子上,也没有说一句话,就默默地走开了……”
“我知道他是给我们送的水,心中涌起一阵难以形容的感情,我觉得肖雪生还是挺关心我们的……”
“我突然想到李梅,觉得肖雪生和我的关系毕竟应该是有一点近……”
“这天晚上连队发冬装,男生发的是平顶的羊皮军帽,女生发的是园顶的。其实这两种帽子本不分男女,但在我们连,由于那样发了,帽子的式样往往也就成了大家区分男女生的方式。当时我觉得平顶帽子好看,帅气,就借着我带回军帽的机会自己留了个平顶的,可本属于我的那个园顶的帽子,哪一个男生谁也不愿意要,最后是肖雪生默默地给领走了……”
“我微微有一点不安,心想怎么赶到他头上了……”
“北大荒的秋天温差特别大,白天我们往往还出大汗口渴得要命,晚上就很冷了。我们连队的营区没有自来水,各宿舍都有自己的大桶,每天需要自己去井房挑水。有一天我去水井房挑水的路上,看见有几个岁数不大的女同学在利用食堂的大桌子赶做棉被,一个瘦高个子的好像是在教大家。”
“那天的风非常大,挑水时几乎站不住,装满水的四十斤一个的水桶都被吹得摇摇晃晃的。”
“在连队里,我们的年龄都算是大的了。有些初中一、二年级的同学才十五、六岁,那么小,离开父母,什么也不会,自己独立在边疆生活,有多少困难只有自己知道。有的同学在家里连衣服都没有洗过,就别说补衣服、做棉被了。不少男生衣服破了就用包扎伤口的胶布一贴,弄得当连队卫生员的女生成天喊胶布不够……那时的棉被,哪像现在一样有被罩,脏了洗洗被罩就行了,被子都是需要经常拆洗的,可是拆洗后很多同学不会做被,就不洗,或是好歹缝上,几天就又开线了,破着盖着……那时有些会做这些家务的大同学就经常教大家做这些事……尽管如此,那时大家的精神状态却挺好的,成天常常是乐呵呵的……想到这些,心中有很多感慨……”
“我挑着水走着,一边远远地看着那些做被的同学。那个高个子做活非常熟练,像是个常常做家务的大娘,我没看出她是谁,就关注了一下,突然觉得那个高个子在引完一针被里以后,总要拉两下线的习惯动作有些熟悉,这又使我想起了我的李梅姐,小时她给家里做被就有那么个习惯……我走近停下,仔细看了一眼这几个做被的人,才注意到那个教大家引被的人是个男生,他原来是肖雪生……”
“他做针线活也那么好?真是有意思。我暗暗地想。”
“我从他联想到我的李梅姐,记得她们家对她学习做家务非常严格,小时候我们找她玩,她不做完一定数量家务活练习,就别想把她喊出来,记得一次她姥姥不在家,她纳鞋底没有纳完规定的行数,就让我们拉出来玩跳房子了,结果让她挨了狠狠的一顿训……”
“可惜李梅姐我是再也见不到了……”
“我的耳边响起李梅姐喊我的声音:‘风铃儿……’,我的小名叫风铃儿,那时李梅都是这样叫我。但随着年龄的长大,这个小名再也没有人叫了……”
“我多么想再听李梅姐叫我一声‘风铃儿……’”
“走到食堂门口,突然一阵大风吹来,一阵响声音传来,我好像听到一声‘风铃儿……’的急促喊声,接着肖雪生冲了过来,一下子推开了我,水都洒了……被风吹落的食堂排风筒落在我刚才站的地方……
“惊魂未定的我突然想,怎么肖雪生也知道叫我‘风铃儿……’?”
“我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连我都觉得可怕的想法:难道肖雪生就是李梅?……”
“我问一个做被的女生,肖雪生刚才喊我什么?”
“她回答道,他喊的是‘风!李玲……’”
“原来喊我‘风铃儿’是我的幻觉……我惭愧地想,真是有点失态了……”
“我挑的水都洒了,我拿起桶,准备重新去挑。‘我帮你去挑吧……’肖雪生说。”
“我不好意思地挑起桶跑了……”
“我一边走,一边想,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奇怪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