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从寂静中醒来，加兰德满怀着困惑。他仔细地抚摸腹部的缝合线，确定自己有没有在做另一场梦。恶魔的确治疗了他，细腻的缝合线历历在目。稍微坐起来也没有那么吃力。

　　“杀一个人就能继续活下去啊……”他反复地思考着恶魔说过的话。“而且随便什么人都可以。”

　　“我以前也杀过人啊，我是部族里的战士，对待敌人不曾手软过。而且，仇家不是也杀了么。对我来说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想来这世上坏人那么多，很容易就找到一个合适的，加兰德并没把恶魔的话放在心上。

　　“只是我……现在太虚弱了，去哪找一个轻轻松松就能杀死的人呢？”

　　下午的时候，古温克来看他。见他竟然靠着墙坐在地上，若无其事地摆弄餐具，与正常人无异。不禁吓得尖叫起来。

　　“小主人！你是人是鬼！你这是还活着吗？怎么可能，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我是来收尸的啊！！”

　　“别嚷嚷了，我活得好好的，几时死了？”

　　“你……”

　　“不信你过来看看，伸手摸摸，看我是不是真的？”

　　加兰德冷笑了一声。这囚牢里光线昏暗，古温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惨白，和外面的晨曦一般。丑八怪小心地靠近，伸手摸摸加兰德的手。这手冷得跟冬天的铁栅栏一样，细看他的五官，僵硬而没有神采，四肢的动作又十分吃力。但这个人确实在这，不是假的。

　　古温克怯生生地想离开，却被加兰德一把逮住。

　　“古温克，我有事情想问你。”

　　“什、什么事啊……”

　　“我伤得很重，就快要死了。”

　　“可你这不是还活着的嘛……并没有死啊……”古温克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说的，牙齿不停打颤。

　　“嗯，暂时还算活着，但是快要死了。有个人说，它有办法可以救我。但是需要代价，他让我去杀一个人。”

　　“谁啊？”

　　“谁都可以。它说只要杀一个，我就能继续活下去了。”

　　“那你就……杀呗……”

　　“可你看看我这个样子，我又能杀得了谁？除非……你给我杀了吧！你是贱命一条，用你的奴隶命，换我这个主人的命，好不好？”

　　古温克一听，脸都吓得绿了。他奋力挣扎，挣脱了加兰德的手，连滚带爬地逃出去，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啊！闹鬼啦！我的小主人来索命啦！”

　　看着他消失，加兰德痛苦地大笑了一番，觉得自己真是太愚蠢了！这世上谁不好生恶死，哪个活腻了想死的？自己不也是为了活下去反复挣扎么！怎么可以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而索要古温克的呢？

　　古温克这家伙，虽然又丑、又贱，但当初会救他，也是想着众生平等。一个卑贱的奴隶，与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并没有差别。如今自己怎么践踏了自己的原则呢？

　　他叹口气，想到自己之所以这么傻，非要吓唬他、直接开口向他索要性命，或许也是想放他一条生路，让他逃走吧！如果真的要杀他，应该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果断下手才对啊……想到这，加兰德打算听天由命了。

　　傍晚天黑以后，古温克竟然又屁颠屁颠地回来了。

　　“你？！”

　　“哎呀，小主人啊，我认真想了一整天，又回来找你了。”

　　古温克那张老脸，看起来亲切了许多，但丑还是丑的。歪斜的五官，黑洞洞的小眼睛，烂掉的鼻子，蛤蟆嘴巴，一口烂牙，耳朵都一高一低。每看一次都要奇怪，天底下怎么可能有人一口气把所有丑的部分全都长在自己身上。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杀了我如果能救你，也挺划算的。你看我是个奴隶，长得又丑，活着也没啥意思。但你那么漂亮，以后有大把的好时光可以尽情享受。咱俩如果只能活一个，肯定让你活着才是赚了，不是吗？”

　　加兰德翻着白眼看他。

　　“那你甘心吗？”

　　“我觉得挺好啊！我到死的时候你还拿我当个人，要杀我了还先争取一下我的意见。要是没有你，我去别处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主人。”

　　“你简直贱得没边儿了……”加兰德对此人叹为观止。

　　“不过啊，小主人。你可要问清楚哦，把我杀了到底能不能救你，万一不能，那咱俩亏大了。”

　　本来加兰德还在生气，噗嗤一下被这家伙逗笑了。

　　“千万别上当啊！杀一个人就能续命，那一直杀，不就长生不死了么！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啊？如果真有，古时候那些暴君一个个都活到现在啦！”

　　“你说的有道理……”加兰德无奈地笑了笑。

　　“对，我应该先问清楚。万一它说着玩的，我还真的把你杀了，咱俩就亏大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哎哟，你怎么还有问题啊！饶了我吧，我这么笨，啥也不知道啊！”

　　“不，你一定知道。”

　　加兰德深吸一口气，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他问道：“如果我的确还有办法活下去，我应该继续活着吗？”

　　“你问的这个不是废话嘛！只要有办法，就要活着啊！不然不是傻嘛！”

　　“说的也是……可是如果，继续活下去的代价很沉重呢？”

　　“管那么干嘛！先活着再说呗！嘿嘿。”古温克说完一阵憨笑，加兰德冷冷地看着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