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教？”

　　宋仁心中微微一动，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露出疑惑神情。

　　“从来没有听说过，怎么了？”

　　韩仲和李占山认真观察着他的表情，确认不似作伪，且从资料来看，他过去二十几年人生中，确实和这个宗教扯不上关系，这才彻底放下心。

　　“对于先前袭击你的那个人，你了解多少？”韩仲微眯着眼，反问一句。

　　宋仁摇了摇头。

　　“我完全不认识对方，我原本只是正常回家，在公寓走廊上遭受了袭击。”

　　“如果我们没记错，从你父亲去世，到你获得葬礼，一共也只有十几天的时间，就算你靠着从市人民医院吸收的殃气食气入体，也才刚踏入此境界不久，你是怎么在对方手下活下来的？”

　　李占山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目光扫过宋仁胸前的伤口，虽然看似狰狞可怕，但却是皮肉伤，不伤及内脏要害，没有生命危险。

　　宋仁再度面露不解：“从交手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完完全全处于绝对的下风，对方似乎并不打算杀我，故意放了我一命。”

　　他知道这是对方在对自己的试探。

　　因此他在这个问题上他并未撒谎，如实托出。

　　撒谎的最高境界，并非撒一百句谎话，凡谎言必有漏洞，无法做到完美自圆其说。

　　最好的谎言，便是十句话里面九句都是真话，唯独一句话撒谎亦或者隐瞒，方可混淆视听，让人无法分辨。

　　“这就很匪夷所思不是吗？”李占山微微坐正了身子，“在你之前，那凶徒以雷霆手段残杀；了十几条人命，手段之凶残令人发指，可为何偏偏放过你呢？”

　　宋仁默然，不作答。

　　李占山也并非步步紧逼，自顾自地往下说：“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是冲着你父亲来的，出于你父亲的原因，所以放过你。若真如此，那你父亲与往生教定然有关联，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往生教的成员。”

　　话到这里，他又再度看向宋仁，目光凌厉。

　　“对于你父亲，你了解多少？”

　　李占山的话，让宋仁想到吴越离开前的那翻话语，又想到父亲身上笼罩着的诸多谜团，目光顷刻黯淡下去。

　　“我不知道，在我刚出生不久，他便失踪了，此后二十年杳无音信，直到有人在老宅里看到他的尸体……”

　　“抱歉，我们不是故意戳你痛处。”韩仲略带歉意说道。

　　宋仁摆手表示无碍，示意他们继续往下说。

　　“如果你父亲是往生教的成员，那你不应该是获得殃神传承，而应该直接被殃神选中，成为祂在人间的行走，并且被招揽进往生教中。但结果并非如此，所以你父亲或许和往生教有密切联系，但并非往生教成员。”

　　安慰了他一句后，韩仲继续往下推测。

　　“无论是那个袭击你的人，还是那伙死在老宅里的人，都是为了从老宅中找到你父亲留下的遗物，那遗物或许与往生教有关，是某种对他们而言无比重要的东西。”

　　“除了那本《化殃法》外，你父亲还留下什么东西了吗？”

　　面对两人灼热的目光，宋仁再度摇头。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

　　客厅一下陷入沉默。

　　“所以这个叫做往生教的组织，到底是怎么回事？”宋仁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个沉寂。

　　关于往生教，一直是宋仁心中的一根刺。

　　他通过赵小二的记忆以及吴越，与这个组织有着两次的接触。

　　可这两次接触都非常有限，因此他对往生教依旧一头雾水。

　　如今他与这个组织有千丝万缕联系，往后必然会有更多接触，因此他迫切想要知道更多关于往生教的线索秘闻。

　　韩仲和李占山背后是代表官方态度的区政府，又被动卷入其中，自然是获取信息最好的途径。

　　“既然你已经获得传承，那你应该清楚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神灵对吧？”韩仲问。

　　宋仁点了点头。

　　“如你所见，世间存在神灵，可在日常生活中，却完全触及不到，你可知为何？”

　　见宋仁摇头，韩仲继续往下说。

　　“究其原因，是因为绝地天通。”

　　“绝地天通？”宋仁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

　　“天人两分，天上天下、神与人各司其职，互不干涉，是这个世界运行的基础逻辑。”韩仲手指轻弹，缕缕丝线与空中编织出一幅幅的图画。

　　“神与人，并不处于同一个世界，凡人居于凡间，而神灵高高在上，悬与高天之外，被称之为天外天。”

　　“天外天与凡间相当于镜子的两面，相互依存，互不干涉。神灵掌控天道权柄，维持人间秩序，凡人供奉香火，得神赐福。”

　　话语间，韩仲指尖的图画再度变化。

　　“凡人不甘居于神下，于是便诞生了修行者。修行者共有两类，一类护持本心，通过神灵散落人间的传承，沿着神灵的通天之路向上攀爬，妄图登天。”

　　图案中，可以看到一个个的人影，接二连三地攀爬一座直冲云霄的巨大阶梯。

　　这幅场景，宋仁曾在进入常世时，亲眼所见，因而并没太高震撼。

　　韩仲看他一眼，似乎意外他过于冷静。

　　但也并未多想，指尖再动，画面变化为一颗红润的果实，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蛀虫。

　　“传承者的攀登之路，便相当于这画面中的蛀虫，不断从神灵身上汲取养分，壮大自身，最终果实干枯，蛀虫取而代之。”

　　宋仁心中大动：“所以说，传承者的路子，就是从神身上不断予取予求，最终斩杀旧神，让自己成为新神？”

　　韩仲满意地点点头：“没错，你的悟性非常好。同一传承下，拥有无数传承者，但神格只有一个，所以传承者走的是丛林法则般的厮杀道路。并且当传承者攀登的越高，距离神灵越近，就越有被神灵发现并清除的风险。”

　　“所以说……这是一条错误的道路？”宋仁语气微沉。

　　“也不尽然。”韩仲微微沉吟，“通天之路，本就逆天而行，或许本就无对错之分。”

　　画面再变，高空中耸立一尊高高在上的神灵，俯视众生，而在其坐下，林落着诸多身影，头顶香烛，虔诚跪拜。

　　“第二条路，便是彻底放弃人的身份，化作神灵在人间收敛香火的香炉，通过取悦神灵，替神灵在人间办事，以获得神灵赐福，无需攀登，无需偷窃，便可得神灵降下神力。”

　　“听起来似乎也不差？”宋仁意有所指。

　　韩仲冷笑一声：“人神两分，终不同路。传承者妄图通天，觊觎天外天的力量，那依靠香火而食的神灵，又何尝不染指人间，妄图打破桎梏，彻底降临人间，将凡人像牲畜般豢养？”

　　一句话，瞬间点醒宋仁。

　　宋家堡老祖宗豢养信徒的画面历历在目，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蔓延全身。

　　“所以说，顶香人注定是与传承者势不两立的存在，是真正的人类叛徒。自古以来，顶香人因信奉神灵不同，各自行事，争夺信仰，因而难以造成太大风浪。”

　　“但往生教，诞生不详，创始人不详，目的不详。却是唯一一个，摒除了神灵彼此之间的信仰争斗和间隙，将大量不同信仰的顶香人，聚集在了一起，为了一个未知的共同目标而行事。”

　　“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不在乎牺牲。”

　　韩仲目光幽幽，深似汪洋。

　　“向死而生，追求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