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下个不停,我坐在床旁的木凳上,给火盆里加了木柴。屋子里已经暖和得让我脱下了绣襦。只能穿着一件青布衫裙。
可是床上的他呢,还是蜷缩着瑟瑟发抖,额头上却冒着冷汗。身上的土布棉被又厚又重。一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拧了一条湿毛巾,给他擦额上的汗。
散乱的黑发铺满一枕,鬓边竟然有了少许灰白。
我手中的毛巾轻轻划过他略下垂的眉梢,高挺的鼻梁,他太瘦了,两颊都已经塌陷,下颌的棱角显得如此刚硬。颈间的喉结更是突兀异常。我盛了一小勺药,轻轻地灌进紧闭着的没有血色的薄唇。还有两滴药汁静静地停留在上唇微微的胡须上。我再也忍不住了,凑上去,用我如火的双唇替他沾去了药。他皱了皱眉,轻哼一声,并未醒来。
我到窗口看了看,四下里没人,
这张脸,我五岁的时候就亲吻过,我还捏过他的脸颊,咬过他的耳垂。
然后就是十年的等待和入梦。
每年过年的时候,中秋节和清明祭,我都会收到他的礼盒,里面总有那飘逸俊雅的小楷,写着对我和外婆的祝福或者是给我爹娘的挽联。
我曾经多少次问过来送礼盒钱粮的明教弟子,杨伯伯什么时候来?
他们只是告诉我,左使很忙很忙。
终于有一天,我十五岁那年,来送礼的是赛门主。是我小时候经常做噩梦梦到的那个“坏人”。
他和我五岁的记忆里一点都不一样,胡须有点花白了,人很和气。
最开心地是他答应了外婆,带我们去光明顶总坛。
我几乎要跳起来,从那时起我就要成为地门弟子啦。最重要的是,天地风雷四门直属杨左使。我就能经常看见魂牵梦绕的杨伯伯。虽然我可能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就这样,我已经心花怒放,心满意足。
记得我和外婆,还有其他一些人,一起搭乘骡车去总坛。
一路上,赛门主对我们照顾有加。听他说,左使吩咐了,凡是家中没有壮年男丁的明教教众,只要愿意,都可以移居光明顶总坛,由他来安置照顾。
从徽州到西域,不近的路呢,走了两个多月。
终于在九月底的时候,远远望见了昆仑山头的白雪。
总坛在光明顶,一座巨石嶙峋的山峰。
山路崎岖陡峭,我们下了车马,只能步行。
我现在知道了,为什么要选这里做总坛,这种地势着实易守难攻。
爬了一整天,我和外婆才到半山腰。
正坐在路边喘气,山上下来十几个人,抬着几乘竹子编的滑杆一样的东西。
把我们几个女子老人都扶了上去。我不愿意坐,一定要跟着跑。
我主要是觉得万一到达以后被杨左使看到,太难为情。
这些抬滑杆的都是天门弟子,轻功超群。
不到两个时辰,我们就到了总坛大门。把我累得够呛。
高大的石牌楼,石柱子,和我们中原的木质楼阁完全不一样。外婆说大概是西域的风格。
我站在大石柱子旁,看着那些手持长戟的卫士。心里充满了崇拜和肃穆的感觉。
正在我发愣的时候,赛门主推了我一把:“快走啊,别让左使等你们太久啦”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脱口而出:“是杨左使在等我们?”
“是啊,左使设宴招待明教分舵的弟兄姐妹,就你们还没上来,所以才派了滑杆去抬。”
“啊,那宴席已经散了么?”
“大堂宴席是散了,左使吩咐在侧厅给地门弟子和你们这些落后的再设一宴。赶快去吧”
“杨左使来了”不记得谁喊了一声。
我猛地跳了起来,外婆嗔怪我:“野丫头,斯文一点。”
我踮起脚抬头朝着有人声的方向看去。就见夕阳的光影中走进来一群人。
为首那人步履从容,身形优雅,和身边的人一比,明显是鹤立鸡群,玉树临风。
他就是一介寒门书生的打扮,内着白布长袍,外罩一件半旧的灰色大氅。
身后的八个随从倒是锦衣皮袄,打扮得挺富贵。
但是我一眼就看出谁是明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光明左使。
他中等身材,有些瘦削却不羸弱。并不像高大威猛的武林勇士,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初上光明顶的第一顿晚餐,我都不知道吃了些什么。
一直在寻找那个卓尔不群的身影。
心里暗暗比较自己脑海中的记忆。
他既陌生又熟悉。
因为在座的都是地门弟子,杨左使没有来每个桌子致意。
只是远远地讲了一些欢迎之类的话,然后向大家抱拳施礼。风度翩翩,斯人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