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亏得我们有法术在身,不然准备这些还要繁琐许多!我跟姐姐在十万大山中的洞府,也是花了前后百余年,才置办的齐全,如今还经常修修改改,添置些东西。”
“苏环姑娘,我去淮河一是为了修炼,二是为了等待师父,也不须那么多的事物,修行之人本来便不须贪图安逸。”
焦飞听的一会,摇头反对苏环的建议,他跟随师父一路行来,有吃的便吃,路边倒头就睡,穿的如何也是不甚在乎,每日里除了修炼,其他全不操心。按照苏环所说,日常柴米油盐酱醋茶,衣食住行,样样都要考虑到,还怎么有功夫来修道?
“到了鱼浦我们分头去买东西,一个时辰后,我便在鱼浦镇外等你一炷香的功夫,若是苏姑娘还未采购完毕,焦某也只好先行上路了。”
苏环本要分辩,听了焦飞这些话,便不敢多说,两人进了鱼浦小镇,焦飞便先找了家成衣铺子,把适合自己身材的衣物尽数买下,反正他的五阴袋足有半间房子大,足可装得下这些东西。那成衣铺子的店主,见他豪爽,不知这是哪家府邸小爷出来挥霍,故意调高了三倍的价格。
焦飞手上黄金白银不少,他是修行之人,对这些钱财也不在意,随手把钱付了,就换了下一家去。
“身外之物,不拘有多珍贵,都不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来的尊贵,修道之人,连身躯都要抛弃,更何况这些身外之物了。”
焦飞亦想明白此节,就毫不吝啬手中金银,反正他手中的金银财货极多,就算把整个鱼浦镇都购买下来,也尽足够了,这些日常的事物,根本花费不了多少。
不足一个时辰,焦飞就采购足了东西,除了鱼浦镇,却见苏环早就在等候他。却是这女孩儿怕焦飞先走了,她姐姐无人解救,干脆使了些法术,摄取了应用的东西,因此比焦飞还要快上一些。
苏环毕竟是女孩儿家,心思细腻,还购买了两匹骏马,焦飞也不问苏环买了什么东西,接过一匹骏马的缰绳,就翻身上马,随意选了个方向,向淮河上游策马狂奔。
一直都跟在两人身后的杨明河,对焦飞痛恨之极,见这两人居然还在鱼浦镇选购了大批东西,就察觉有些不对。心中暗道:“若是蓝犁道人回来寻这个黄脸小儿,定会带他回去北方魔门的宗门所在,魔狱岭什么东西没有,还需要这些普通人的事物?难道蓝犁道人告诉这黄脸小儿,要许久才能赶回来,让他先去什么地方修炼不成?若是那般,我要守着这黄脸孺子到什么时候?跟在西玄山后山闭关有什么不同!”
杨明河恨的直想把焦飞和苏环一剑斩成两段,然后回山向师父请罪,不过他也只是想想,并不敢真这么做。他师父赤龙子脾气暴躁,他办不好事情,尚要受罚,何况这般做等若公然违抗师令了,说不定会被立刻逐出师门也不一定。
焦飞毕竟出门经验还浅,策马狂奔了半日,越走越是荒凉,他已经不知道这里是哪处地界。但是扑面而来的浓郁水气,却让焦飞忍不住身心舒畅,每一个毛孔都似乎舒张了开来,心中知道,这里快要接近淮河了。
再行了多半个时辰,焦飞就听到了哗哗的水响,他抬头见到不远处有一座山峰倚在淮河边上,山峰上还有一座破败的古庙,显得颇为凄凉。便伸手一指道:“我们今晚就在这里住下罢!”
苏环微微吃惊道:“公子,那里尸气极重,恐怕不是好去处!”
焦飞亦看的出来,这座古庙有十余道青黑之气横空,他仗着手上有禾山道的诸多法宝,倒是不在意这一些。倒是那座古庙距离淮河甚近,很合适他修炼黑水真法,这一路上焦飞也没有看到更为合适的地方,就有意选这处落脚。
“我也知这里地气淫秽,只怕有些不洁净的东西,但是你我都有些本事,现在还是白日里,不妨将之除去,也算是为这一方做了些好事。”
苏环一想也是,就不在劝阻,只是那座山峰并无路径通过,茅草极长,两人很是费了一番手脚,又下马行路,这才好容易来到山峰脚下。这座山峰也并不甚高,不过几百丈,但是孤峰刺天,别有一番嶙峋之意。
焦飞见马匹实在上不去,这才用五阴袋一卷,把两匹马送给这邪门法器吃了。他跟苏环都是体健身轻,焦飞还差些,虽然他修炼了黑水真法最是锻炼身躯,但毕竟时日还浅,苏环却是五百年火候的白花大蛇,俗称“草上飞”,虽然现在是个人身,却也步履如飞。
不上一刻,两人上了这做孤峰,来到那座古庙前。焦飞先是深施一礼,谢过了佛门诸金刚,罗汉,菩萨,佛祖,这才缓步踏入了庙门。这乃是他身为神宗魔门的弟子,踏入玄门,佛门定须有的礼节。三家虽然道路不同,但是皆是修行正路,都有无数修成长生,法力无边的巨擘,三家门下的弟子或者偶有争斗,却都不敢私下里诋毁其余两家宗门。
若是有哪个老家伙忽然不高兴了,恰好又心潮来穴,算到了有人对他不恭敬,只怕隔着千里万里,随手一个雷劈过来,就把你打死了。
这些宗门礼仪,焦飞入门不久,他师父蓝犁道人就跟他说知了。倒是旁门杂家,只是修行之途不入三家之人,并无一个正经的宗门,修行之法也千差万别,有的是偷学自佛宗,有的是传承自玄门,还有了窃取了神宗魔门的口诀,甚或自创法门,采集众家之长的都有,便无需尊崇这些礼法。
焦飞一入庙门,就闻到了一股腐朽腥臭之气,他忙一掩口鼻,随手一挥衣袖,放出了一件夺自姚开山的禾山道法器“六道黑索”。这件法宝本来是姚开山要埋伏在大鹏明王塔上,要暗算他的。
这六道黑索是采集了地下千万年的污秽之气练就,原本只是一团灰白的秽气,恶臭难当,要用禾山道的秘传,千辛万苦的凝练,最后到了细不可查,无色无嗅,只是一条宛如蛛丝般的黑线,才算是大成。
六道黑索一旦中人,阴煞毒气立刻入骨,就算是玄门正宗的炼气士,没到了凝煞,炼罡的层次,也是一下子就会被打散毕生修为,就算不死,也等如要从头来过。在禾山道六十七种法术中,这六道黑索排名第三,阴毒之处,犹在浑天幡,五阴袋之上。
焦飞放出这六根黑索,却不是要捆缚谁人,而是借六道黑索能吸附污秽之气的性子,把这古庙中的恶臭气味去除。六道黑索一放出来,就是六根笔直的黑色长索,微微一震,发出古怪暗哑之声,宛如破了音的琴弦,古庙中的腐朽腥臭之气,就如逐臭之夫,一起涌入了六道黑索之中。这六根黑索吸收了这多腐臭之气,越发的漆黑油亮,焦飞随手收了这六根黑索,这才敢深深的呼吸几口清新空气,说道:“这古庙里真是好味道,只怕几十年都没有人来了。”
苏环掩着鼻子,跟随焦飞走了进来,她虽然是精怪修成人身,但是天**洁,虽然这座古庙里已经被焦飞清除了腐臭气味,但是地上尽是残垣败瓦,还有不知几许年前,狼狐鸦雀之类的野兽禽鸟留下的粪尿,她心中十分不喜。
“这座古庙如此肮脏,还不如在山峰下寻个干净的大树底下休息一晚。”
焦飞见苏环眉头蹙起,别有一番可爱,不由得笑道:“只要顷刻功夫,我就让这里清洁如新,苏姑娘不必担心不够洁净。倒是这大殿中果然有些东西,我们要先清除了。”
焦飞振了一振衣冠,大步走进了这座古庙的正殿。佛宗最信苦行,门下弟子往往在入门不久,就发下宏愿,愿意以一己之力,在最荒凉,最渺无人烟的所在,一砖一瓦,搭建一座庙宇。因此在中原大地,就算是最无人去往的所在,往往也有这种古庙。
当这些发下宏愿的佛门弟子修成神通,便会有佛门长老接引,到极乐天去参修更上乘的佛门真谛,这些庙宇往往就荒废了。若是这些发下宏愿的佛门弟子,最终也没有修炼有成,那么下场不是被山林间的狼虫虎豹食了,就是被妖精鬼怪吞吃,一样会让这些庙宇破败下来。比较而言,当然是就这么丧生在荒郊野外的佛家弟子多些。
求问长生之路,每每千人万人之中,才有一人有成。但是那些欲求大道之人,仍旧不记诸般困苦,不记任何危险,不消说披荆斩棘,就是铜墙铁壁也要一脚踢破,撞入进去。若是心有挂碍,贪生怕死,那便如常人一样,等着生老病死,娶妻生儿女,一杯黄土埋了身,走不上这条需要赤条条无牵挂,踽踽独行之路了。
焦飞和苏环联手打杀了那黄衫大汉之后,就明白修道之人不喜争斗,却不能畏惧生死,而是要在万千死路中,闯出一条生路来。焦飞本来就胆子极大,这古庙中虽然有尸气冲天,但是此刻虽然红日偏西,阳气兀自旺盛,加上本身也练就了法力,心中有十分把握,这才敢闯入这古庙之中。
这座古庙正殿中,左右有八座黄杨木雕刻的金刚,只是手工粗糙,又腐朽了,看起来更想是八座山精树鬼。正面是一座佛台,只是上面空空如也,不见半座佛陀之像。
正殿中有十口黑漆木的棺材,这古庙中的腐臭之气,都是从这十口黑漆棺材中散发出来。焦飞伸手一点,搬运法使出,顿时把其中一口棺材弄的飞了起来,从正殿冲出,落在了庙门之外。
焦飞在伸手一弹,六道黑索飞出,层层捆缚在这口黑棺之上,只听得卡巴、卡巴连响,六道黑索顿时把这口用料结实,坚固无比的黑棺勒的寸寸破裂,只听得里面发出了一声巨吼,一头通体黑毛的高大僵尸破棺而出,被残阳一照,顿时怪叫连连。
虽然那黑棺被这头黑毛僵尸一爪就抓破,但是外面的六道黑索立刻收缩,把它牢牢捆缚,却让这头黑毛僵尸再也挣扎不得。
苏环见了这头僵尸,惊讶的叫了一声,把浑天幡抖开,条条黑气垂下,帮了焦飞一臂之力,在这头僵尸身外,再加了一层禁锢,这才对焦飞说道:“焦公子,这是一头还未炼成气候的铁尸,绝非天然生成,一定是尸道高人炼制的法物,我们还是别多事了吧!”
焦飞见这头僵尸,见了阳光也只是暴吼,居然并不畏惧,心中也觉得奇怪,忙问道:“什么叫做铁尸?你怎看得出来,这头黑毛僵尸乃是修道之人炼制的法物?”
苏环耐心给焦飞解说道:“虽然十万大山以禾山道,万蛊仙娘和黑沙童子为尊,但是也有一些其他的小门派,其中就有专练尸道的麻家寨。据他们寨子中一个和我姐妹相熟的苗女说,这炼尸虽然是小道,却也分成金银铜铁四等。最底等的铁尸已经相当于玄门中炼气入窍的修士,铜尸就相当于玄门炼气的凝煞功夫,银尸更等若炼罡的层次,金尸就可媲美炼就金丹的玄门羽士。凡是炼过的尸,都不为光明,火焰,手脚关节都能拿弯,天生的僵尸是没这般能力的,手脚一定是僵直,扑倒便不能起,也见不得阳光。”
焦飞大吃一惊道:“乖乖,若是这般厉害,我们怎能应付得来?我的黑水真法连第一层还未练成呢!这头黑毛僵尸未必有这般厉害吧?不然我的六道黑索和你的浑天幡加起来,也未必困的住它!”
苏环吃吃一笑说道:“公子也太妄自菲薄了。苏环虽然本事不济,却也有炼气入窍的修为,若是正面放对,就算七八头铁尸也奈何我不得。这些炼尸虽然铜皮铁骨,却神志不清,没有人操纵,发挥不出来多少威力。公子虽然修炼日潜,却是修炼的神门正宗大法,只要不给这些讨厌的家伙靠近了,也能轻易取胜。”
六道黑索威力渐渐发挥,从那头黑毛僵尸体内,抽出它吸收月华地煞,炼就的尸气,此消彼涨之下,把这头黑毛僵尸勒的嗷嗷乱叫,却只是挣不脱。
焦飞见六道黑索威力不凡,这才扣了九枚天星剑丸,想要一举毙了这头黑毛僵尸。虽然苏环说这头黑毛僵尸定然是尸道高人练就的法物,但是他已经出手,也就不再顾及其他。焦飞反倒是可惜,这地方既然被其他的修士捷足先登,自然就不能久居了。
“这地方靠近淮河,水气充沛,正是修炼黑水真法绝佳之地。若不是有人先占了,我在这里苦修三年五载,先把黑水真法的一层修炼圆满也好。”
六道黑索汲取了充沛的尸气,劲道越发大了,只把那头黑毛僵尸勒的全身咯崩崩直响,似乎连骨头都要勒断。那头黑毛僵尸吼叫之声也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只剩下了呼哧呼哧的喘息,全部的力量都用来对抗六道黑索的威力。
焦飞九枚剑丸一落,定然可把它斩成六七十块,但就在此时,那头黑毛僵尸体内突然亮出一道碧绿色的符箓,正殿中另外一具黑棺,突然破裂,从中窜出了一道灰白的影子来。
焦飞见之大骇,正要把天星剑丸发出,却听到那灰白的影子大声喝道:“我道是哪家的混蛋,来打搅老子潜修炼尸。没想到却是禾山道的晚辈,你师父是谁?难道没看到古庙前有老夫的印记么?”
苏环拉了一下焦飞衣袖,焦飞不用她提醒,也听得出来这灰白的影子并无恶意。他定睛观瞧,那道灰白的人影,却是一个身材高大,一身灰色道袍的虬髯老者。这老道士身高足有九尺,面目上有一股悍猛之气,看起来更像是沙场上,斩将夺旗,踏破千军万马的绝世猛将,半点不像是出家人。
他忙收了六道黑索,恭谨的施礼道:“家师姚开山,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焦飞只知道禾山道的两人,他当然选了辈分较高的一个,何况王道缘本来不过是十万大山的一头铁背苍狼怪,才投入禾山道不久,还未必有人知道。
灰袍的老道士在腰带上的一个铜环上一抹,那头黑毛僵尸就窜回了他刚才出来的那口黑棺,一头就躺了下去。这老道士嘿嘿一笑说道:“原来是风九的那个徒弟的徒弟。姚开山虽然天资不错,把禾山道的法术修炼了十之六七,但是他性子粗野,不懂得收敛,到处惹事,不出十万大山也还罢了,不然早晚被人杀了。姚开山那混球如此粗俗,却收了你这么一个斯文的徒弟,倒也是颇为古怪的一件事。老道麻九龙,跟你禾山道开派祖师有几分交情,这一次为了躲避一名大敌,藏在这座古庙里,没想到却被你这小辈打扰。”
听到这老道口气甚大,焦飞还不觉得怎样,苏环却倒抽了一口冷气。禾山道开派有四百余年了,创派的祖师早在三百余年前就已经故去,这麻九龙能认识禾山道的创派祖师,至少也有三百多年的岁数了。能活上三百余年,就算还未炼就长生,至少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焦飞双手一拱道:“晚辈也是想找个地方暂居几日,没想到却冲撞了麻前辈。”
老道士麻九龙嘿嘿一笑道:“这破庙有什么好,我是实在没地方找了,才不得以滞留此处,等我再呆几日,就把这地方让给你就是。”
焦飞忙谦谢道:“怎敢劳动前辈如此!不知前辈是跟谁人结仇,晚辈能否帮的上忙?”
麻九龙叹了口气道:“本来我也不怕她的,这一次是我太过贪心,想要夺得纯钧壶。没想到夺宝物不成,却被那蓝犁道人打了一记玄冥水雷,一身的功力散去了七七八八,只剩下了三四分的能耐。连护身的八头金尸,也都被打成了飞灰,现在急就章的练了九头铁尸,火候也还未足。”
“你想要帮我?”麻九龙这豪迈的老道士斜眼看了焦飞,大声说道:“你最帮得上忙的,就是和这个小妮子把两具肉身献出来,老道士赶忙动手,还来得及再练出来两头铁尸。”
焦飞听得这种说法,顿时不敢再提什么帮忙的话。
麻九龙豪迈之极,就算一身道袍也遮掩不住,虽然他也不算是玄门正宗,但是却让人极容易生出好感来。焦飞虽然被他吓唬了一记,却并不气恼,反倒是对自家隐瞒了身份有些惴惴。
麻九龙问了两人几句,听说姚开山来长安参加水陆大会,顿时有些瞧不起的说道:“就算是皇帝老儿把龙椅让了出来,我也懒得去坐,何况贪图皇家给的一些富贵?修行之人若是做不到抛弃一切,还惦念锦衣玉食,还修的什么道!你切切不可去学你那师父,虽然禾山道除了七杀元神,再无什么延寿的法门,但是只要你能找到一头寿元极长的灵兽,少说也能有几百年好活,若是有几分机缘运气,未必不能真的长生。”
焦飞好奇起来,随口问道:“不知麻前辈修炼的是什么法门,已经活了多少年头?”
麻九龙嘿嘿一笑说道:“你这黄脸小子眼珠总是骨碌碌乱转,一看就是个心思灵巧的家伙。我只是孤身一人,也没有什么门派约束,这修行法门传你也无不可,只是不会白传!”
焦飞听了,心中一动,暗忖道:“黑水真法虽然是长生的法门,但是我未必能在有生之年修炼到化身黑龙的境界。若是能多了几年的寿元,说不定把握就大些。”当下焦飞就一头拜倒在地,诚心诚意的说道:“若是前辈肯传我延寿的法门,不拘让我去做什么事情,我焦飞都不敢有二话!”
麻九龙捻了捻胡须,豪爽的笑道:“也不知为什么,我见你就很对脾胃,这法门是我无意中参悟出来,传授你也没什么。我到不是要让你去做什么艰难的事儿,只是我俗家的哥哥原本和我一样,是前朝的武将,偶然因为行军打仗,误入苗疆的一家寨子……”
麻九龙把自家的事情说了一遍,焦飞才知道原来这麻九龙和他的哥哥,都是南朝的武将,在苗疆打仗时得有奇遇,学了一套炼尸的法门。他哥哥后来便在十万大山中安下了家,留下的后嗣自成一脉,便是苏环说起过的麻家寨。
麻九龙却不甘心在苗疆终老,就在学而有成之后,出门游历天下,结交了不少别派的好友。
他游历天下的时候,偶然得了半本残缺的道诀,也是他胆大妄为,又异想天开,误打误撞下,居然参悟出来一小半的奥妙,可以让肉体衰老的极为缓慢,他活了三四百年,看起来宛如才老了二十余岁样子。
不过麻九龙虽然有了三四百年的道行,毕竟不是长生正途,早晚还是难逃打劫,这才在察觉焦飞和苏环使用禾山道的法术之后,倾意结交。毕竟禾山道乃是十万大山中三大派之一,势力最广,门人弟子最多,他们麻家只得一个普通的寨子,虽然练就尸道的法术,也不能抗衡禾山道。
他倒是听说过,禾山道现在的九大长老中,以风九的修为最高,他门下的姚开山也是厉害角色。这焦飞年纪小小,一出手居然就是六道黑索,显然也是个天份绝佳的少年,日后定然是禾山道极为重要的人物。自己先埋下一份交情,日后麻家寨定然会得益不少。
麻九龙和焦飞说话是慷慨豪迈,似乎浑不在意生死,但是焦飞却看的出来,这位老道士眉角隐有重忧,显然他的那名大敌手段狠辣,极难应付。
“我既然得蒙这位前辈传授了延寿法诀,怎都要帮忙他一番,虽然我不是禾山道弟子,但日后我修炼有成,一定帮他庇护麻家寨。”
麻九龙把自家的事情说了一遍,从袖袍中掏出一本非丝非帛的道书,递给了焦飞说道:“这上面只有半部法诀,后面是老道自己琢磨出来的一些法门,有些并不全对,你不可贸然修炼。我这次也不知是否能逃过一劫,你和这女娃娃还是先下山去吧,过得不久,我那位大敌就会追来,只怕会连累你二人。”
焦飞犹豫片刻,还是长叹一声道:“我们留下也不能帮忙前辈,这份天大的人情,却不知该怎生承受。”他把五阴袋一拍,把夺自那黄衫大汉的八个黄皮葫芦一口气都倒了出来,躬身施礼道:“这些是我师父击杀了一名仇家,夺来的法宝,里面都豢养了许多毒虫,我也不知能否对前辈有所帮手,还望前辈勿要推却。”
麻九龙看到这八个黄皮葫芦,顿时眼睛就是一亮,大笑道:“原来你这小子,还藏有这种好东西。这是百蛮山毒蛊之术,培养出来的毒虫,若是那人一个不小心,被我算计一下,只怕吃不了就要兜着走。看来没白给你东西,这些毒虫尽可抵过有余。”
麻九龙显得甚是欢悦,不过还是没忘记了提醒焦飞说道:“百蛮山的辛神子,法力比你们禾山道的几位长老都要高深很多,你师父姚开山居然杀了百蛮山的弟子,这事儿你决不可跟外人说之。不然你们禾山道就有**烦了,风九也包庇不住你们师徒。”
焦飞还不知道那黄衫大汉,居然是百蛮山的弟子,不过他也不知道百蛮山是什么地方,听了也不甚在意。苏环却听得暗自心惊,百蛮山也在苗疆,但是名声却比十万大山大多了。百蛮山一脉虽然也是旁门,祖师辛神子却算得旁门中一个极了不起的人物,也不知历尽了多少劫难,居然给他炼就了元神,乃是苗疆最顶尖的三个人物之一,十万大山的万蛊仙娘就是他的亲传弟子。
“在十万大山修炼时,已经觉得禾山道强横霸道,但是出了十万大山才知道,这世上尽有许多厉害人物。若是等焦公子炼就法力,能救活我姐姐,我一定跟姐姐在十万大山中潜心修炼,再也不敢随意外出了。”
苏环心中惴惴,看焦飞却气度昂然,心中亦不觉有些羡慕,暗忖道:“公子果然不亏是大派弟子,听了辛神子的名头也不害怕,对百蛮山那等凶恶的地方亦能坦然相对。或者我跟姐姐在焦公子门下,得他庇护,更容易修炼的多……”
焦飞拱了拱手,当下便跟麻九龙告辞。他也没想到自己找上这座古庙,居然会有这番奇遇,心中忖道:“修道最重机缘,我连番得了两次机缘,已经是运气极好,等我另行寻到修道的合适地点,就要百倍努力,免得让这番机缘白白错过。”
麻九龙把手一抖,就收了那八个黄皮葫芦,他有什么法子能把里面的毒虫祭炼,焦飞也管不得那许多事儿。他带了苏环缓步下了这座孤峰,此刻天色已经全黑,他就想在附近找个地方休息。没有想到,他们两个才下了孤峰,就听得古庙中传来惊天巨震,雷光火气,青白电光闪耀,竟然在这一刻之内,就斗的如火如荼。
焦飞暗暗心惊,如果他刚才晚了一步,此刻定然被卷入其中了。看上面斗法的威势,虽然远远不如那一晚,他师父蓝犁道人和那些尾追之人的战斗,可也称得上地动山摇了。
古庙中连续传来三个大霹雳爆震,虽然隔的已经许远,但焦飞和苏环,还是有些立足不稳的样子。只见古庙之中忽然飞起一道白虹,只是眨眨眼的功夫,已经了飞掠到了二人的头顶。焦飞还未有转过念头来,就被一股绝大的力量凭空摄起。
“这就是麻九龙前辈的那位大敌?这人来去如电,飞遁神速,果然是极难对付,她为何要对我们下手?”
焦飞自是想不明白,这人为何突然对他的苏环出手,不过这人身上传来淡淡的馨香之气,显然是个女人。想到刚才古庙中那地动山摇的霹雳声,焦飞也暗自咋舌,这女人的法力果然强猛无匹,麻九龙炼的是尸道,绝没有刚才那般刚猛的法术。
但凡玄门道士把炼气的功夫温养到了凝煞的层次,就能平地卷起一股风来,把身子托起飞行,只是离地不能太高。到了炼罡的阶段,就能御气凌空,比驾风的手段更高一筹。若是得了真传,便能驾驭飞剑、法器飞行,甚至炼就一朵云彩,踏足其上宛如神仙中人。
焦飞和苏环杀了的那名黄衫大汉,也即是凝煞的初步功夫,这才能够驾起一股狂风,一路追赶他们两人。至于麻九龙老道的功力,虽然焦飞看不出来,但怎么也要比那黄山大行强些。捉了焦飞和苏环的这女人,至少也是炼罡的顶层功夫,这才能借助某件法器之力,化身白虹,来去如电,在空中转折自如,超愈飞鸟数倍。
焦飞仗着师传的黑水真法,也跟人斗过了两次法术,处处占了上风,但是遇上了修为远超他的高手,他修为不足的缺陷就立刻暴露出来,在这女人的手下,就毫无抗手之能。
焦飞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响,忽然眼前一亮,就看到了一条大河波澜壮阔,正是天下水量最为充沛的淮河。那女人似乎想也不想,就五指一松,把焦飞在大河中心抛下,焦飞惊呼一声,只觉得身不由己,一路翻滚了狂跌下来。他想要寻一件法器止住跌势,却哪里能够?
扑通一声,焦飞被高空抛落的冲击力道狠狠砸入了水底,他在家乡倒也学过些水性,刚要努力浮上水面,身子就被水底下一股漩涡扯住。从那般高空落下,这股劲道极为厉害,焦飞被一直砸到了淮河水底。恰好这河底就要一股漩涡,焦飞那点水性,在白石镇附近,不过丈余宽阔的小河中还能扑腾两下,这淮河乃是天下四大水系之一,等闲就算是年深的渔家也不敢下水,何况他一个少年?
被这股漩涡卷中,焦飞百般挣扎还是被越扯越下,慌忙之中焦飞运起了黑水真法,这淮河水中滔滔浊浪,真水精气充沛已极,顿时就有一股庞大无匹的真水精气贯体而来。这股真水精气来的好不是时候,从上往下一压,顿时把焦飞整个人都压入了漩涡之中。
焦飞苦苦的憋住了一口真气,生怕口一张开,河水狂灌而入,立刻就毙命了。但是一口真气又能支撑多少时候?他胸中憋闷,热的犹如火烧,再被压入了河底的漩涡之中,顿生神魂离体之感。
那漩涡之下的水力比上面沉重十倍,真水精气似乎也精纯十倍,焦飞只觉得周身压力大涨,这时候已经由不得他,真水精气源源不绝的灌注到了焦飞体内,似乎要把他撑的爆炸了开来一般。若非焦飞强自支撑,还保留了一丝神智,只怕当时就晕厥了过去。
“难道我才窥大道之门,就要死去了么?”
焦飞丹田之内的天河九箓,蓦然间发出炫彩光华,却是他体内真水精气骤然增多十数倍,被这天河九箓吸收了进去,顿时放出光明来。若是在平常时候,焦飞积聚了真水精气有限,只激发头两道符箓,真水之气就告罄尽。
天河九箓乃是天河剑派最根本的秘传剑诀,奥妙无穷,威力实不在黑水真法之下。焦飞若不能把黑水真法修炼到三四层的功夫,绝无可能把这天河九箓运转自如。但是这漩涡之下,真水精气宛如无穷无尽一般,焦飞又容纳不下这么多,便尽数转注到了这九道符箓当中。
原本焦飞不管怎么努力,也无法激发的第三道符箓,此刻九道符箓却在无穷无尽的真水精气充盈之下,依次明亮了起来,从焦飞的丹田中幻出九道斗大的异彩光符,竟然把他周围水压尽数撑开。这天河九箓除了用来炼剑之外,尚有许多奥妙,就算是夺了这剑诀秘传的蓝犁道人也不深知。焦飞误打误撞之下,竟然发挥了天河九箓的三四分威力,生出了避水之能,这却是当初蓝犁道人传授他这九道剑诀时,始料未及之事了。
“原来这天河九箓剑诀还有避水之能,亏得这剑诀奥妙,不然我今日死定了。”
死里逃生,焦飞这才借着天河九箓化生的九道光符的精芒,仔细观察周围。这漩涡之下竟然有极为宽阔的空间,其中一个方向似乎十分幽深,隐约有门户的模样。焦飞心甚奇之,分开了水,摸索了过去,游了半里路远近,到了那座门户之前,焦飞忽然发现身周无水,这才把九道光符一按,打入了九枚天星剑丸之中。他体内真水之气充盈,无法把这九道幻化出来的异彩光符收入体内,就顺手祭炼剑丸,也是无心为之。
自来玄门,佛门,魔门的法器威力高低,一来是看材质如何,二来便是看封印的禁制威力强弱,封印了多少重数。这天星剑丸是天河剑派苏星河亲手炼制,原本是一块庚金之精,又被他采集了天河星砂和西方真金混入其中,前后用了百年功夫炼就,也不知花费了多少火候,运炼了多少日月精华,封印的禁制就是天河九箓,共有一十三重之多。
就法器的威力而论,这九枚天星剑丸已经是法器中的上上品,有资格去跟随主人一起经历劫数。一旦这九枚天星剑丸度过了劫数,立刻就能开启出灵识,成为真正的法宝。
焦飞也是机缘巧合,福缘不小,以他的修为绝无可能一气激发这九道符箓,只有在这真水精气充沛的神秘水府中,才能一举奏功。当他把天河九箓剑诀一气打入天星剑丸当中,这件法器忽然生出轻鸣来,焦飞身躯一震,丹田内的九道天河九箓一起绽放光彩,和九枚天星剑丸气息相应,震的整座水府都发出了隆隆之声。
能够一口气把天河九箓剑诀全部打入天星剑丸,便是开启剑丸禁制的基础法门。
只是这么顷刻功夫,焦飞就破了天星剑丸的第一重禁制,九枚金丸立刻虹化,成了九道金虹,在他的身外盘旋,织就了一个金光笼子,把他保护在内。
这剑气化虹的功夫,本来要炼气功夫到了炼罡境界才能修成的本事。以焦飞的黑水真法修为来说,他想要把一口飞剑炼化成长虹吞吐,伸缩如意,至少还要几年的功夫。
也是他不晓得,天河剑派的心法亦是近于水系,是以天河九箓剑诀才能以黑水真法驱动。当焦飞解开了天星剑丸的第一重禁制,这法器本身的品质上佳,能够化成金虹飞舞,十分之九是因为法器本身神妙,却跟他本身的法力却没多大关系了。
玄门道家中修炼剑诀之人,若是得了一口好剑,便能在修为不足时,发出大威力,因此对一口上品剑器都珍若性命,爱惜的什么也似。若不是蓝犁道人修炼的是神宗魔门真法,完全不练飞剑,当时又颇为紧急,需要焦飞帮他阻路,这九枚天星剑丸焦飞想要入手,哪得如此容易?
比起这九枚天星剑丸来,禾山道的诸多法器,只是珍珠边的瓦砾,连比都不能比的。
“原来这天星剑丸居然有如此威力,我连百分之一二的威力也不能使用出来,不然那黄衫大汉怎是我的对手?就算是那个西玄山龙虎派的杨明河,也未必能当这九枚天星剑丸的一击。只是凭我的功夫,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彻底炼化了这九枚天星剑丸,解开全部一十三重禁制。”
这河心水府的两扇大门紧闭,焦飞信手一推,两扇大门居然就左右分开。他抬腿就走了进去,四下里打量,只见这水府之中家什俱全,什么石床,石桌,石凳,石椅,乃至锅碗瓢盆都不缺乏,宛如一户人家般。前后有六七进的院子,十分阔大,比大户人家的宅邸更为气派。只是空荡荡的全无一人。
焦飞寻了一圈,想起苏环还生死不知,也没心思多看,只是想道:“我不是正寻找修行的地方?哪里还会有比这淮河河底水府更好?不但真水之气充盈,而且绝无人来打扰,我若不是被那女人从天上扔了下来,也不会想到这旋涡中居然有这么大的一座水府。”
焦飞记挂那女孩儿,便闭了水府,仗着天河九箓剑诀避水之能,从漩涡底下冲了上去。淮河滔滔,河面有十几里宽阔,焦飞浮上水面之后,左右去看,却没能找到苏环的影踪。他心中暗道:“苏环姑娘修为比我还要高深,又是一条蛇精,淮河之水虽然浩大,却也难不住她才对?为何却不见她的影子,难道那女人没有把苏环姑娘扔下来不成?或者扔到了岸上?”
焦飞五指一张,从掌心的黑色光圈中吐出了一件形如锁链的法器,这是禾山道的五马浮屠锁。创出这法术的禾山道祖师,曾是一位大将军,在西域跟蛮人大战数十场,吃过了蛮人的战阵利器铁浮屠的厉害,后来投入了禾山道门下,就苦心创出了这宗法术。
铁浮屠乃是把良马用铁甲罩了,再用铁索连接起来,冲阵的时候,力量奇大,无往不利。这五马浮屠锁就是要寻到数百匹上好的良马,用尽手段折磨,让这些马儿死的时候怨气冲天,魂魄不散,这才收了魂魄,用禾山道的法术练成阴马。
每炼成五匹阴马,就用符箓练过的锁链穿起来,对敌的时候,五马浮屠一冲而过,便是数百人也抵挡不得。且这阴马乃是马匹屈死时的魂魄练就,无形无质,即便在树梢之上,陡峭山峰,乃至江湖湖海也能如履平地。
放出了五马浮屠,焦飞一跃而上,驱赶了这五匹被锁链连在一起的阴马,顺着淮河往下游寻找,他找了半日仍旧一无所获,这才大失所望的上得岸来。
“难道苏环姑娘没能逃过此劫,已然不幸了么?我还答应过她,要帮她救了姐姐,此番诺言也全数成空了。”
焦飞和苏环一路行来,这女孩儿娇俏可喜,倒也生出几许关怀,但是他费尽手段找不到,也只能空子自悲叹,对出手暗算他和苏环的女人深为愤恨。
“这修行之路,漫长危险,稍不小心,就半路夭折。我还是要把法力练成,才能不受这样的欺辱。对了,不知道麻九龙前辈如何了,那女人已经走了,想必他也没有大碍,我回古庙去看一眼也好。”
焦飞驱了五马浮屠,不上一刻就到了古庙门前,他之前赶路不用这东西,是因为五马浮屠阴气森森,实在太招人眼,大路上被人看到,怎么也是一个妖道的评判。若非这地界荒荡无人,焦飞也不敢这么大胆的使用禾山道的法器。
让焦飞失望的是,古庙中所有房舍都已经倒塌,处处都有雷火的痕迹,他寻了一圈,便是连那十口黑棺都散碎在地,间或有些尸骨,想是麻九龙道人练就的铁尸,在斗法中也被轰成了飞灰。
焦飞拜师之后,跟随了师父蓝犁道人一路来去长安,后来虽然师父不见了,身边还有个苏环相陪,忽然间天地间固荡荡的,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焦飞面对着孤峰冷庙,忽然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心甚萧索。
“问道之路,从来便是这般冷清,无人陪伴。也不知那些前辈,是如何忍受的下来!”
焦飞在孤峰上站了半个时辰,只觉得天地之间无比阔大,叫人生出穷尽力量,也无法寻出尽头之感慨,似乎人世间一切悲欢离合,尽是微不足道之事,心中忽然多了几分感悟,向道之心却不知不觉再坚了一层。
焦飞在这孤峰上感悟天地道机,龙虎派的杨明河却气急败坏,正在一路狂飞,死死的盯住了前方那道白虹。焦飞和苏环忽然被这人捉了,杨明河立刻就暗道一声不好,他被师父赤龙子派来监视这两个少年男女,就是为了找出蓝犁道人的下落。
蓝犁道人夺得的纯钧壶那是何等宝物?足够给任何一家门派,做镇派之宝。又只得这一条线索,杨明河深知这事情重要,忽然有人杀出来,把焦飞抢去,你让杨明河如何不急?
蓝犁道人何等威名,便是连他师父赤龙子都要召集本门的几位师兄弟,才敢来寻蓝犁道人的晦气。杨明河怎敢距离焦飞、苏环两人太近?因此出事的时候,他措手不及,竟然没来得及阻拦,飞遁时又慢了一步,起在半空时恰好被一座山峰遮挡了一下,没有看到那女子把焦飞扔到了淮河里。
一次杨明河一路急追不休,却混没注意那女子手中只有一人了。两人一前一后,如天星过渡,晃眼就飞出了数百里,前面那女子忽然发出咯咯娇笑道:“后面那位公子,小女子已经到了家门,就不劳公子远送了。”
那女子所驾驭的白虹瞬间增速了一倍,杨明河眼睁睁的望着那道白虹消失于天际,拼了命的催动遁光,却也只能望尘莫及。西玄山龙虎派这一门,法术威力强横,却不善飞遁之法,不然那一次追踪蓝犁道人,也不会是杨明河第一个折返回来。实在是他的遁法速度太弱,追不上前面的那些人了。
此情此景,杨明河也只能长叹一声,垂头丧气,把遁光方向一拨,回转西玄山去了。
焦飞自是不知自己因祸得福,居然就此摆脱了西玄山龙虎派一脉的追踪,天大地大,从此自由自在。他在孤峰上,古庙前坚固了道心,便乘了五马浮屠,回转了淮河中的那座水府。经历了种种事情,终于安定了下来,焦飞也不去检视麻九龙送他的半部道诀,也不去查巡水府的房舍,只在水府前真水之气最为浓郁处勤修黑水真法。
原本这黑水真法,最好便是在大海深处修炼。焦飞误打误撞下找到的这座水府,也不知什么什么精怪修筑巢穴,还是前辈真人建造的洞府,本身便是一处水眼,灵气充盈,水力沛然,倒也不输给茫茫大海。
焦飞心无旁骛,在水府中勤奋修行,道行法力进展神速,三四个月之后,便再有突破。
原本他跟随蓝犁道人一路走到长安时,已然能够操纵一团水雾在掌心滚来滚去。在长安居住的这段日子,修为再进一步,已可化雾为水,让一团清水在周身乱转,宛若通了灵性的小兽,任他随意指挥。后来逃出长安和那名黄衫大汉争斗时,焦飞已经能凭空抽取天地间的水气,化成一道水箭,虽然威力几乎有等于无,但勉强已经算是入了黑水真法的门槛。
近日里,焦飞已经能感应的到存储于四肢百骸,通体经脉,窍穴中的真水精气每日都有变化。原本不分彼此的真水精气,在他运炼黑水真法的时候居然会,生出一丝一忽更为凝聚的真水精气来,这一丝一忽变化过的精气便不似原本那般滞怠,有一股灵动之意。
焦飞听到师父蓝犁道人说起过,黑水真法的本源,便是以无边法力萃取江河湖泊,汪洋大海中的真水精气,将之炼化为本身法力,谓之玄冥真水!
这一丝一忽的异种精元,极似黑水真法修炼有成,淬炼出来的玄冥真水,跟他之前修连黑水真法积聚的真水精气截然不同。尤其是御使天河九箓剑诀等法术时,更是与普通的真水精气迥然有异。
焦飞存神冥想天河九箓和九字大日光明咒成功,便有各有九道符箓存于他丹田之内,永远不灭。这九道扎根在他丹田内的符箓,就是平素被玄门称作种符,法咒,佛家唤作种子文字,真文字,真言的东西,称呼虽有不同,道理则一。
不管是玄门,佛门,还是神宗,旁门,所有的法术都是这般道理,谓之以符生法,只有炼就种符,才算是身具法力。不拘是玄门真气,还是佛宗愿力,甚或天生妖气,只要注入种符之中,就会自种符衍生出一道幻符来,这道幻符一现,就能施展一次法术。
每一家门派所修炼的道法都不相同,因此同一道符箓灌注的真元不同,道力高低参差,观想存神的法门各异,施展出来的法术也千差万别。
同样的一道符箓,水系真元和火系真元说不定就会生成两种法术来。道力愈深厚,存神观想出来的种符便能容纳愈多的真气,生出的幻符威力自然就越大。观想的法门越是精妙,种符转化真元的速度就越快,出手法术也就响应如斯,念动法随,反之亦然。
那股变化后的精元,并不似普通的真水精气般,能为天河九箓和九字大日光明咒的种符吸纳,化出一道幻符来,却能在和天河九箓或者九字大日光明咒相容之后,让这两种符箓能容纳的真水精气骤增一倍,化生出来的幻符威力也大了一倍有余。
没有了人指点,焦飞亦不知道自己正在一个大关卡处,虽然有些疑虑,却也只能一味修炼下去。
随着修为精进,他原本有些羸弱的身体,亦强健起来。虽然面皮依旧焦黄,身子也仍然显得消瘦,但是双目中神光灵动,一举手,一抬足,便如猿猴般轻巧。
这一日焦飞正在水府中努力修炼,却忽然听得上面隆隆水响,不由得心中好奇,施展了天河九箓剑诀避水出了水府。他已然能够在水下行动自如,努力向发出隆隆之声的所在望去,却见一头灰白蛟龙正跟一条赤鳞大鱼争斗。
那条赤鳞大鱼显然也是异种,通体红如火焰,纵然在水底下也放出光明来,妖气隐隐,似乎还胜过了那条灰白蛟龙一筹。不过蛟龙毕竟是水中王者,纵然比不上真龙,却比任何水族更加强横,加之身躯长大,超过了那条赤鳞大鱼三倍,因此也不落下风。
焦飞看了一会,心中暗忖道:“这两头水族精怪,虽然还未能够化成人形,也最多只有胎动的修为,但是天生的强横,妖气比苏环姑娘要强盛多了。若是我以天星剑丸偷袭,倒是有几分把握,一句诛杀了这两头水族精怪,只是它们最少也是几百年苦苦修炼,才能有今日道行,我何苦动这杀机?还是看一场热闹罢了。”
焦飞知道这世上能人尽多,因此只要出行,便会掐了隐身诀法。蓝犁道人传授他的隐身法,乃是魔门正宗,不但能隐去身形,还能把一身的气息掩盖,那两头水族争斗正烈,倒也不曾察觉,有人做壁上之观。
那条赤鳞大鱼仗着身形较小,动作灵活,屡次对那条灰白蛟龙下口。这条大鱼长有丈四,比一个成年壮汉,还要长大一些,巨口张开,满嘴都是利齿,竟然是凶悍无伦。
那条灰白蛟龙在水下称霸多年,争斗经验甚是丰富,见状也不急着跟敌手分出个上下,只是把修长的身躯一盘,不漏丝毫破绽。这两头水族在水下鏖战,翻翻滚滚,把十余里的一段淮河搅闹的河泥都翻了起来。
焦飞本来看的甚是有趣,但是忽然间淮河水上有许多东西掉了下来,却是两艘官船路过,被这两头水族精怪的争斗,搞的翻了船。焦飞见河水上有许多人在挣扎,心中有些不忍,伸手一指,一道黑色光圈把那头赤鳞大鱼罩住。
他想止了这两头水族争斗,让水面浪头平息下来,这才好救人。那条赤鳞大鱼正自跟那条灰白蛟龙都的欢畅,身上忽然一紧,它连忙喷出一口水浪来,想要抵住这道黑色光圈。但是自从王道缘的五阴袋落入了焦飞手中,经过了黑水真法的祭炼,威力比在原主手上还要大的多,这头赤鳞大鱼也不过是真气胎动的修为,勉强开了灵智,哪有本事抗拒这邪门法器?
它只挣扎了片刻,就被黑色光圈吞了进去,也亏得焦飞不想伤了这头赤鳞大鱼的性命,并未催动五阴袋消化血肉。那头灰白蛟龙见状刚要逃走,被焦飞抖出六道黑索也一并拿下,也亏这头蛟龙火候还欠,品种也杂驳不纯,焦飞这才能容容易易的擒下。若是一头成了气候的蛟龙,焦飞就算亮出天星剑丸来,也未必就能轻易胜之。
擒捉下了这两头水族精怪,淮河上顿时风平浪静,焦飞也不想跟这些遇难的人照面,只是在水下照顾,看那坚持不住的人,就在下方发出一道水浪托去岸边。前后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把这些落水之人送上了岸,焦飞只是随手做了这件好事,并不想讨什么恩情,因此见落水之人都安然脱险,便潜入了水府之中,不去管那些人的事儿了。
“都说那些仙人,居住在古洞之中,豢养灵兽看家。本来师父还让苏环给我看守洞府,现在她生死不知,就算她仍旧跟在我身边,也不好意思让她做这些事情。倒是这两头水族,不知能否驯化了。不要说看守洞府,就算让它们少争斗,免得波及淮河上船家,也算是大好事一件。”
焦飞在水府中把两头水族精怪放了出来,那条灰白蛟龙给六道黑索一捆,饶是焦飞没催动上面的法力,也被一股腥臭之气熏的它几次三番想要晕过去,也不得这般享受,因此知道焦飞厉害,不敢妄动,只在地上盘着。
那条赤鳞大鱼却在地上乱蹦,它是水族,这水府中却无水,虽然仗着有些道行,还不至于立刻渴死,却也恼怒之极,一双鱼眼盯着焦飞,似乎就想要扑上来,咬这黄脸少年几口。
焦飞一笑道:“我也不知你们两个是否听得懂我说的话,你们在水中争斗,波及到了淮河上船家,便是大大的不该。我欲收你们两个帮我看守洞府,日后自然有好处给你们,若是你们不愿,也只要答应日后不时时争斗,我一样放你们出去,并不勉强。”
那条赤鳞大鱼还在不住的蹦腾,那头灰白的蛟龙却已经连连点头,似乎很愿意屈从在焦飞的门下。焦飞一笑,对那条灰白的蛟龙说道:“你若是愿意,每月来这里点卯一次,我也不着你做什么。若是你肯诚心降伏,我便传你大道法门,让你能早日脱去本壳,修成人形。”
听到能够修成人形,那条赤鳞大鱼也连连点头,焦飞亦是一笑,便算是收下了这两头精怪。他这水府之中,倒也不适合这两头水族居留,因此焦飞也不肯留下它们,随手一挥,便用搬运法把这两头水族精怪丢到了旋涡中。
不拘是那条灰白蛟龙,还是赤鳞大鱼,都是修炼数百年的水族,区区漩涡或者能难倒擅泳之人,却难不住它们。这两头水族谁也不看对方一样,都是摇摇尾巴,各自散去。它们本来便都有自己的领地,这一次争斗,也不过是互相瞧不顺眼罢了。
既然都归顺在这水府主人门下,它们也不敢争斗,自然也就不在一处停留了。
焦飞收了这两头精怪,也不过是偶尔心血来潮,自己也并未放在心上,仍旧如前一般,在水府中潜修。不过那日之后,那条灰白蛟龙和赤鳞大鱼便三五日来水府一次,焦飞每次都是吩咐几句,就让它们自去。
这般日子过了再有大半个月有余,焦飞忽然感觉体内精气如沸,一缕寒意从脊椎骨直上脑海,连冲十二道关隘,在从泥丸宫沿着眉心滚落下来。原本一丝一忽,逐日增厚的异种精元,都盘踞在窍穴里,各自为政,此刻却忽然汇聚,化成了一道涓涓小溪,把焦飞所有积聚在体内,却尚未炼化的真水精气,一股脑的全都吞噬了。
焦飞只听得体内哗哗水响,宛如有江河在肉身中奔腾,这种征兆蓝犁道人曾说起过,却是这少年竟然把黑水真法第一层练成了。
黑水真法初成,体内所有水气,都会转为玄冥真水。这股真水和凡水不同,一点一滴,就能化生百尺瀑布,一汪一潭,便能困养龙鱼。除了这些,玄冥真水更是天下万水的总帅,水系法力的根基,能号令天地间的凡水,拥有控水的神通。
焦飞念头一转,便有一层宛若透明,于凡水截然不同的真水,在他皮肤上自在流转。这一层真水漆黑如墨,纵然只有浅浅一层,却宛如汪洋大海般深邃
水府前的漩涡,在焦飞逼出了体内新修炼成的玄冥真水之后,忽然化所纷飞碎玉,让水府前无水的空地,再度扩大一圈。
焦飞念头再一转,便有一道水流如天绅倒挂,环身化作十丈水圈,咻咻急转。焦飞试演了几次,心中欢喜无尽,虽然他只是练就了黑水真法的第一层,但已无需捏天河九箓剑诀避水,潭泉江河,湖泊井泽对他来说,从此便是康庄大道,便是汪洋大海,他也能如游鱼一般恣意而行。
这是道术练成的水性,跟那些凡人常年在水上讨生活,学成的泳术不同,那些人纵然水性再好,也总会被淹死,焦飞却永远都不怕水大,只要在是水里,他就宛如鱼儿一样,永远淹浸不着。
焦飞法术一成,只是把两手一分,水府出入的那道漩涡就立刻裂开,等他自如穿过,这才重新合拢。焦飞只是一摆腰肢,就比淮河水底普通的鱼儿更要快上十倍,眨眼间就顺着水流,游出了十余里远。
焦飞自从居住在水府,也出来过三四次,最远也只在附近,并未有出来这么远过。
“原来水中游弋,居然这么爽利,怪不得古人说,鱼儿自有鱼儿之乐。”
焦飞水性大涨,顽皮心起,伸手捉了一头青鱼,等这头青鱼挣扎出去,再反手捉来,他在水中的速度,比这头青鱼快了十倍,饶是那头倒霉的青鱼儿十分挣扎,却还是屡次被焦飞戏弄。
玩了一会,焦飞也就放过了这头青鱼儿,这头青鱼儿呆头呆脑,脱了焦飞毒手玩弄之后,立刻如箭一般逃窜,再也不敢凑近这“大恶人”身边。
焦飞沉吟不语,心中暗道:“黑水真法我已经修成了第一层,若要再进一步,只怕非是三年两载能成。我离家已经许久,要不要回去看看,也能让父亲、母亲两位大人安心?”
当日蓝犁道人只问他一句,便不顾而走,焦飞并无闲隙去向父母道别。当时机缘只在一念,事后焦飞虽不曾后悔,却也常思父母,二老定然挂念,心下十分歉疚。不过焦飞一想到那日漫天飞舞的遁光,追踪在师父蓝犁道人身后,还是狠了狠心肠,打消了这份挂念。
“我已然颇为不孝,若是此番回去给二老招了灾祸,却怎么区处?那被我杀了百蛮山弟子,就看到我的样貌了,说不定还有别人也知道我跟师父在那家道观住了许久。若是这些人忽然找上门来,我回家去岂不是连累二老?反正除了师父,还有漓江剑派的孟,越两位姐姐,无人知道我住在白石镇,孟姐姐误以为我是天河剑派,那位苏星河前辈的弟子,或者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
“便算是被人找到我家去,这些人见我不回家,也未必就为难父亲,母亲,毕竟我已经离家许久,人信渺然。但我若是回家,被邻人看到,或者被捉个当场,父母就怎么也脱不开干系!还是等我打听明白师父的下落,或者等这件事情的风头过去了再说罢。”
本来练成了黑水真法第一层,焦飞心中甚至欢喜,但是一想到家中二老,焦飞便有些心中惆怅,忽然想起了荆夫子曾在课堂上讲过本朝苏户部的一阕“水调船头”,其中便有几句“纵有风月良辰,细雨斜打,无人共赏,抱月懒无眠。”
这位本朝的大才子,大文豪,因为外放到千里之外的涿州上任,父母家人,妻子儿女皆不在身边,路过被称作天下风月第一的小南湖时,恰好湖上起了一层烟雨,景致动人,但是身边只有两名衙役,一个粗手笨脚的仆人,这才有“细雨斜打,无人共赏,抱月懒无眠”之叹。苏户部的妻子,亦是当朝才女,两人才子佳人,颇有几段脍炙人口的传说。就连焦飞这等小儿,也听说过一些。
焦飞虽然没有苏户部那般大才,但此事心情,正合了那一阕水调船头的意境,不由得便把这首词反复念了良久,这才长长一叹,放缓了速度,往自家的水府游去。
焦飞一意要修炼成黑水真法,因此连麻九龙给的半部道术也不曾去看,连这座水府也没巡视,如今总算是不负日夜修炼的辛苦,把黑水真法练成了第一层。回到水府中,便把麻九龙送的半部道术取了出来,这部道术显然被麻九龙重新修订过,前半部是一首词句古朴的歌诀,再然后便是麻九龙参悟出来的心得,其中大多都标注了此路不通,不成,错了……等等字样。最后面居然是麻九龙的炼尸法诀,金银铜铁四等炼尸的选材,培养,祭炼,操纵,种种手段一一详备,显然他并没有想过把这部道书送人,只是用来记下毕生法术,算是给了焦飞一个添头,附带赠送了。
焦飞先不看麻九龙的心得,还有那炼尸的法门,细细的把那半首歌诀诵读了一遍。这首歌诀博大精深,虽然焦飞在荆夫子门下读过几年书,也识得这些古篆,但是其中的含义却似懂非懂。虽然这道歌诀只有半部,却比黑水真法还多出来百余字,也是一篇千余字的文章。
黑水真法虽然也是语句难明,但是焦飞毕竟有个师父来问,修炼上并五碍难。但是这道歌诀却无人来指点,他只能自己揣摩,也亏得他曾在师父蓝犁道人门下,受过月余的熏陶,那日还福至心灵的跟孟阗竹讨教了一番,思考了半日之后,居然也琢磨出来三四分意思。这时候焦飞才去看麻九龙记载后面的诸般心得。
br /s:这一章的回目水调船头,原是仿了水调歌头的路数,借用人有悲欢离合之意。不过想来苏东坡老人家的曲牌已经被人用过多次,就自己写了半句,“纵有风月良辰,细雨斜打,无人共赏,抱月懒无眠。”虽然不见得合韵脚,不值方家一笑,但大家也是看看就罢,莫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