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昭带我飞上崖顶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漆黑安静，寒风呼呼吹着，我打了个冷战。

　　纪昭将黑袍披在我身上，浑身萦绕着白檀淡淡的香味。

　　他转头望向了远处的群山，深邃的轮廓，在星夜下显得越发冷峻坚毅。

　　我先开口，“你说”。

　　他回头看向我。

　　“以后……我们会怎么样呢？”我又像是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

　　“或许，我们可以抓住幕后的操纵者”，他紧紧攫着我的眼睛，“否则，只能毁了黑暗之灵”。

　　我被他盯的很不自在，摇摇头：“黑暗之灵决不能毁”，避开他的目光，我继续说道：“一旦黑暗之灵不复存在，黑晶石也失去效力，魔族未来将以何维系？”

　　那些无家可归的妖来到这里，归顺魔君，失去自由，甘被驱使，就是希望过平静的日子。

　　一旦魔域衰落，各族流落各地，必定会受尽欺凌，还有那些孩子呢，没有黑晶石，他们要历经千万年，方能成长人形，才能保护自己，域外恶妖环伺，他们怎么存活下去？

　　“这件事，你能不能先别告诉别人，很多事……我还没想清楚”，我压低声音，希望他答应我。

　　“好”，他搂上我的肩膀，“我送你回去”。

　　有妖闯入黑灵渊的消息不胫而走，修罗王将黑灵渊里外三层都加了禁制。

　　晚上，修罗王说，他想喝酒，接着我就被传进了魔宫。

　　上一次我俩喝酒，还是很多年前了。

　　当年，也是在望月阁的楼宇上，他问我：“可可，当妖魔的乐趣到底是什么？”

　　那时，我还笑着回他：“能自由地爱一个人啊，然后，想打谁就打谁”。

　　我伸着懒腰，躺在屋顶上，“既不需担心像凡人一样脆弱，也不用像神仙一样担心违反天规”。

　　真怀念当初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啊。

　　这一夜，还是在望月阁的屋顶，只不过，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我也不再是渴望自由的柠檬精。

　　我将酒杯倒满，递给他。

　　“可可，你爱过一个人吗？”，他望着皎洁的月亮，呆呆地。

　　“爱”，我低头思索一下，“我不知道……我喜欢魔域的很多人，邻街的鸡大妈，小胖子孔雀，还有劈柴院的孩子们……应该算是爱吧”。

　　他低头看着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自从他当了魔君，连性格也变得安静阴沉，每天憋在屋里，再不像从前的肆意快活。

　　“我不在的那一百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忍不住问他。

　　那一百年，魔域发生了很多事，魔族右使带爱徒外出游历；黑暗之灵差点被毁，魔族元气大伤；还有，新魔君即位了。

　　等我和师父回来的那年，他已坐上了魔君之位，也完全变了一个人。

　　就是那一年，师父去世了。而魔族的一只小小柠檬精，成了魔域右使。

　　会和黑暗之灵差点被毁有关吗？

　　“没什么”，他喃喃着。

　　“就是爱上了一个人，就是很普通的……爱上了一个人”。

　　“是那个蚌妖？”我想起了魔域流传多年的八卦，“那……她呢？”

　　他没有再说话。

　　接下来的三天，魔域内陆续发现了失踪孩子的尸体，但铁叶却没带回一点消息。

　　在各氏族的强烈不满下，修罗王直接去了血焰军营，亲自了解事情进展。

　　而我，探入了魔宫的寝殿。

　　有一件事，我要亲自确认。

　　在魔宫寝殿里，我找遍了各个角落，始终没发现任何线索。

　　突然，桌案下的地板有异动，我轻轻趴下，侧耳倾听，像是从地底传来的蜂鸣。

　　我到处摸索机关，轻轻旋转了案上的烛台，地下密室的通道瞬间打开。

　　我拿着烛火，一步一步探了下去。

　　走近密室中央，一颗浑圆透亮的蓝色珠子浮在圣盘之上，这是传说中的聚魂珠，魔族的镇族宝物。

　　万物志上曾记载，聚魂珠的威力有限，只是普通的护身法器。

　　可面前的聚魂珠，浑身充盈着魔族的新鲜精气。

　　和聚魂珠共处一室的，是一间间黑灵铁铸成的水牢，里面是一具具刚被吸尽精气的妖童干尸。

　　他们曾经红扑扑的脸蛋，变得苍白又干瘪，曾经水嫩的大眼睛，再也不能笑。

　　这其中，我分明看见了一件月牙色鼠灰袄，和上面的寿团花刺绣，我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魔族圣日那天，这是我给卢卢精心准备的衣服，还笑话他，说要勾引个杜鹃花儿媳妇回来。

　　这一切，就像是可怖的噩梦一样，在我面前展开。

　　血一直往我脑门上冲，忽然，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我本来微微低着的头，抬了起来，目光一片清明。

　　“你还是来了”。

　　那个听过了六百年的声音，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我就知道，那夜闯进黑灵渊的也是你”，他缓缓走到我的身后，“除了你，还有谁能识破，黑暗之灵萦绕的煞气”。

　　没错，和魔君修习多年，黑暗之灵上的那丝黑气，我一眼就看出，那是魔族之王的灵力，是修罗一族的煞气。

　　在悬崖底，我分明捻出金诀，召唤了魔域将士，可直到纪昭将我带出黑灵渊，都没有半个人出现，只有悬崖的寒风，以及一轮净秀的明月。

　　除了魔君，整个魔域谁还有这个本事，能封印魔族右使的金诀。

　　“这么说，魔族圣日出现的叛妖，也是你一手策划的”，我紧紧盯着他。

　　“是为了削弱纪昭的兵力，让铁叶拖延时间，好把这些孩子的精气全都吸干吗？”我的喉咙沙沙的，说出来的话像被刀子刮过。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样子看着很悲伤，我此时只觉得可笑，“为什么要这么做？”

　　聚魂珠，能聚天地万物之魂，让世间任何万物重生，同时具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但要炼成，需要吸尽六六三十六个灵力高强的妖童精气。

　　只为了一个女人？

　　“你是为了那个蚌妖？”，我不屑又嫌恶地问他。

　　他明显凝滞了一瞬，半天才喃喃着：“她……她是无辜的”。

　　“你根本不配做魔族的尊主”，我抬脸望向他，说着掌心凝一股灵力，朝聚魂珠劈去，“我要毁了聚魂珠，看你还怎么祸害魔族”。

　　他跃身而起，以灵力挡住我的一击，一回身将聚魂珠拿在手心。

　　我气红了眼，凝结一个灵力球就扑了上去，却不敌聚魂珠的力量，被他一掌打翻在地。

　　他启动聚魂珠，周围一时蓝光大盛，突然一把神剑从一侧飞出，直朝修罗王飞去。

　　纪昭出现在我身侧，趁机将我带离密室，“纪昭”，背后传来修罗王的声音。

　　“你以为你能逃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