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气已过夏至,天气就像是拉开了比赛,一天赛过一天热。到处覆盖的绿色,柏油马路的黑色,砖房的土红色占据了原来土地专属的黄色,时至今日麻子沟很少再能看到被太阳烤的快要翻滚的大面积裸土地了。高温一直持续到太阳坠落在西方的山头,才渐渐变得清爽起来,那西方的山头上依然飘散着被太阳余温烤的发红的晚霞向人们预告着明天依然是个艳阳天。
卫民父女五人靠着墙根坐下,依人手里捧着半颗西瓜正大口大口的用勺子挖着吃。章愿正吃的汤汁四溅,章凡用勺子敲了一下他脑门说:“你慢点吃,数你吃相难看!”章愿一脸无辜的说道:“咋了,我又没妨碍你什么!”章焕忙说:“妨碍的多了,吃相难看妨碍我们胃口都是小事,我猛然记起我和你二姐的名字都是你害得。”章愿翻着白眼说:“你们名字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给你们取的。”章焕瞪大眼睛对章愿说:“咋跟你没关系,生不下你个鬼小子,你二姐明面取了‘凡’实际上就是要下一个‘反’一下的意思,我这表面是‘焕’实际上就是让换一下的意思,这名字可是要陪我们一辈子的呀!”卫民笑着说:“谁说的,我明明是让你们过得平凡,安稳才取的这些名字的。”章结笑着说:“爸,咱能不能不掩饰你和我妈重男轻女的事实,当我们还是那几年小的时候呢。”章凡嘴里憋了一口西瓜说:“爸能这样取名字已经很不错了,幸亏没给咱取个什么念弟、招娣、盼弟......”还没说完自己就把自己逗的“噗嗤”一嘴的西瓜汁喷在章结脸上,章结嫌弃的刚要发飙就听“突突突”的声音,一辆三轮迅速开进了院子,卫民起身探看,一个穿着迷彩短袖的男人从三轮车上跳下来,他打量了一下卫民问:“这房子是你的吗?”卫民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那人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卫民,卫民推过他递烟的手说:“我不抽”那人自己点了一根抽了一口说:“我是来租房子的,我住在你们前沟口有七八年了,住的好好的猛的说要拆迁,房主叫我们赶紧另行住处,人家要赶工装修。”说着继续吸了一口烟说:“我们院子有六家一直住一起,人都不错,换个地方租房子还想租一块,你看你这能腾出六间空房吗?”“嗯,这几间空着”说着指了指靠边的几间房子,卫民问他:“你们这些邻居都是些干什么的,我这只招正经家户”那人嘿嘿一笑说:“我们这些人都是些受苦汉,都是些老实疙瘩。”卫民招呼他说:“来,凉凉地吃块西瓜吧。”那人摆了摆手说:“不了,我还忙着呢,跟你这说好了,我也就别处不跑了,估计我们明天大部队就来了”说完跳上三轮,发动起机器就“突突突”的走了。
第二天的早上卫民家熙熙攘攘,进进出出搬家的人,直到晚上大家才都安定下来。看着各个窗格里透出的光亮,卫民看着这一格格一户户的人家,心中不由的感慨这每亮的一间房,住着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经历人生,感慨中又夹杂着些许骄傲。
这期间,麻子沟每家几乎都招揽了新房客,新的大量人群的注入带来的新话题就总是围绕着前面那些被拆迁人的暴富或者发达的事迹,人们用羡慕的语气对比着某某人和某某人的财富,用嫉妒的语气恨自己投胎没有往好地皮子走,用轻佻的口气谈着以前谁谁谁的落魄和他发达后的猖狂。这个话题持续了好久,面对巨大的财富机会时,人是最容易受感染的。麻子沟几个月里竟然又有一些新房子见缝盖了起来,就像是雨后的蘑菇一样,既不知时候又毫无规则的冒了出来。起初拆建队三天两后晌来了推这家墙推那家墙,非但没有什么阻止作用,反而更激起了盖房狂热,房子就像是一株株会蔓延的植物一般,一间连着一间的生长。一些人们不知道来历的人脖子上挂着相机,对着谁家房子“咔嚓”一下,房主就会很机灵的跑出来给这些人塞个千儿八百的,顺便要求删掉照片。眼看着房子就像是雨后的蘑菇,一夜冒出许多,拆建队乌泱泱一大片集结在麻子沟,声势浩荡,一个梳着大背头,身穿白衬衣的领导拉高了嗓门斥着周三:“我一来到麻子沟就头疼”说着一边身子转圈,一边手指比划着麻子沟:“当公家的钱是流黄土么,你们村盖房是不花钱吗!今天给我拆,挨个给我拆!”
乌泱泱的拆建队分成三组同时开拆,第一组去了卫民家,卫民看着十几个拆建队的人来到自家院子,心里早都乱成一团,紧张的要命,结结巴巴的乞求说:“我自己拆,你们到墙根底下歇会,我自己拆。”一个穿黑体恤的男子一把推开卫民说:“一边去!”另外几个跳上房顶拿着撬杆,从最边沿开始撬,撬一块往后退一步继续撬,撬下的楼板全都拦腰断成两截,看着被撬塌的墙面和断成两半的楼板,卫民的心里既赌的难受,又充满愤怒,他不说一句话,腮帮子的肌肉跟着咬紧的牙关抽动着。亲眼看着断裂了二十几块楼板,拆建队还没有收手的意思,艳宁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猛的扑向拆成废墟的房子跟前朝着房顶上拆建队的人大声哭嚷道:“我们农民手上只有一点点土地,如今你们既想夺走,还有不想给我们赔偿,你们和土匪有甚区别!”那个黑衣体恤的男人看了看拆下的废墟,又无奈的看了看艳霞,向房顶上的人扬了扬手说:“行了,下来走。”艳宁不顾卫民和孩子们的拉扯,放声嚎啕大哭起来。第二组去了力娃家,力娃看情况不妙,急了眼,冲上房顶跳了下去,当场左腿骨折,带队的人怕闹更大,便只拆了两块就匆匆撤队。第三组的去了张喜延家,原本张喜延家在那块和韩东平有纠纷的地上起了一层,就在昨夜连夜顾人赶工又起了二层,连夜把门窗都安装好了。看见拆建队的人匹马队,张喜延知道事情不妙,他恼怒的抄起铁锹地上胡乱拍大着,把地震的啪啪直响,一边拍一边骂:“老子看谁敢拆老子的房,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子都不尿!”五六个拆建队的人伺机夺过他手里的铁锹,把他按倒在地,张喜延的老婆看到这般情况,冲进家门,左手提着煤气罐,右手拿着打火机大声叫着:“孃孃看谁敢拆,拆了孃孃和你们同归于尽!”带队的人看这情况朝那几个人做了个撤退手势,那几个人把张喜延放开,带队的再没说一句多余话带着一帮人撤出张喜延家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