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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四十三深秋的凋零

满河星辰 王辙 2500 2024-11-14 01:51

  不知什么时候土地不再为生产粮食而生,一切土地都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农民更像是一颗黄豆,失去了土地变成了豆芽菜,虽然还属于菜,但根却无处安放。深秋的麻子沟已经好多年没有了秋天该有的收获喜悦。深秋对于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季节与另一个季节的转换,是一个萧瑟,凋零的季节。

  在没有了茂密树木和绿植的掩护下,麻子沟的区域分配更加明显,很自然的分为三个居住大区域。一个是位于村西北方向的一道坎沟,坎沟整体地段相对有些背,本村人看不上在这住,大部分就卖给了外乡的人,虽然买家和卖家都知道这是违规,但依然有大批的外乡人聚集到这买地、盖房、安家,慢慢的这里被麻子沟人称为“黑户湾”。另外一个区域是靠近公路的一个缓坡地带,这里比坎沟那向阳一些,这里居住的大部分还是麻子沟的本村人,房子都是新修起来的,有的是嫌旧地方不好而搬这的,有的是结了婚老地方住不下被分家另起炉灶的,说白了就是老庄子容纳不下扩展到这缓坡地的。三块区域还是要属老庄子向阳,这些年老庄子除了多修建了些房子,布局没办法改变,大致的排面分为三条,中间一条还是以村会议室为主也就是我们之前提到过的旧学校,被村里人一直叫“学校脑畔”,现如今这会议早改在周三的茶楼里去开了。上边一条是村民主要居住地,这里住的人也是最多的,张改梅的麻将馆依旧开的如火如荼,那些个固定无所事事的人依然每天聚集在这打麻将消遣时间,哗啦哗啦的麻将声中夹杂着兴奋、谩骂、惋惜各类声音。最下边的一条原本是村里农业社时期修的石窑,和旧学校一样都是属于村集体的窑洞,这些窑不是一般的结实,被闲置多年,除了门窗破损,窑体依然完好无损,直到这一年年初时一个老板和村委会商量租下后,经过几个月装修,办成了一所小型幼儿园。

  就在学校脑畔上也不知是谁放了一排没人要的旧沙发,于是这里就成了村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集体晒太阳的风水宝地了。这些老人成天听着上条畔上成年人的麻将声响,看着下条畔幼儿园的热闹场景,又不由的拉谈起自己年轻时的事情,但大部分的人能夸耀出去的只有自己年轻时的吃苦精神和那像天坑的饭量。我们亲爱的人们,你们不要嘲笑他们,因为我们大部分人也终究会变成他们,这大概只有到生命的深秋凋零时刻我们才会认识到自己原来和他们一样,都有着无尽的遗憾和惋惜吧。

  就在这个沉寂又麻木的深秋,麻子沟终于发生了点什么,让这生活的水潭泛起一点涟漪。被村里戏称为“麻子双铁”之一的侯文文,是麻子沟多年来唯一一成不变的人。尽管这些年上山大路被斩断,小路由于没什么人走,也早被野草覆盖了,但侯文文依然保持着上山捡柴的习惯。我们知道侯文文的腿是瘸的,不知是不是由于早上的露水打湿路面的缘故,他从山上一直跌落在山脚下的洼地里,一直在中午时候才被同样上山捡柴的老汉给发现了。老汉在“黑户湾”这块居住,他认出这个捡柴的憨憨是孙文的兄弟,于是便跑到孙文家喊人。孙文好巧不巧的走了亲戚家已经几天了,家里只有孙文老婆。孙文老婆只好急的满庄里喊人,麻将馆里打麻将的,拉闲话都赶紧起身跑去洼地。

  当人们看见侯文文时,他显然早不知什么时候没气了。平时蓬乱的头发,这会被血水浆的沾在一起,身上穿的是侄儿退下来的初中校服,这会已经被柴草酸刺挂的稀烂,泥土和血渍混合着染遍全身,一直脚上还穿着破胶鞋,另一只鞋不知掉到哪里去了。这样的情形,众人都知道现在打120也无济于事了,只是孙文不在,谁把他弄回去呀。孙文的老婆用乞求的眼神扫视着众人,其实这个时候好多人心里都后悔着,自责着自己就不该来凑这儿跟前的,可现在走,又会显的多不地道呀。好一阵沉默之后,梁双平第一个开口说:“我今年本命年,不能沾这种的,要是个别的什么东西,我早一把帮你扛回去了。”说完他也没走,依旧站在那里不动。“我也本命年”高明亮说。“打小算命的说我鸿福浅,我也不敢沾这”力娃吞吞吐吐的说。其他人既不说话,也不动,这时卫民一把拨开众人愤愤的说:“没人背,我背,我今年也本命年,我不怕!”众人里只有李刚拉了一下卫民的胳膊,示意他也不要背,但被卫民坚决的甩开了。李刚不愿意背,有他自己的道理,自己只是麻子沟的女婿客,你们本村人都躲着不想背,自己又凭什么要背,他同时也不想让卫民背,可卫民看样子是拦不下了。卫民蹲在侯文文的身体跟前,用手使劲拉着侯文文的胳膊往自己肩膀上放,孙文老婆赶忙跑过去帮忙凑扶着,就这样卫民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侯文文背回了孙文家。放下侯文文的卫民赶紧回家,他想尽快换掉这一身晦气的衣服,到了家门口他没进去,外头喊了艳霞出来。一天没出门的艳霞不知道侯文文的事,看见浑身是血的卫民回来,着实吓了一跳,她惊慌的大喊着:“妈的老子哟,这是咋回事?”卫民担心艳霞会埋怨自己,但也知道事情是瞒不住的,于是呃了半天才说出了事情的经过。艳霞先是有些埋怨的说:“人家本命年不背,怕对自己不利呢,偏你逞那二杆子就能背了?”说完又觉得背都已经背了,这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了,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他太爱耍仗义了,这样想着以后她又安慰卫民说:“没事,背都背了,侯文文就说是憨憨,但也和咱是一块长大的,他会感激你的,再说老天爷总不憨吧,咱们尽心做了好人,剩下的看老天爷的良心了!”本来心里也有些忐忑的卫民听艳霞这么一说心里好像顿时轻松了许多,他笑了笑说:“对,好人有好报,那你快给我拿些干净衣服,从里到外的,再给我到来一大盆子水,我冲冲。”正在这时富玉兰来了,她看见儿子身上的血迹有些心疼又有些担忧,但又不想自己说的什么话给儿子和儿媳妇有什么心里负担,就只说:“憨小子,把那衣服换了放外面不要带家里,你换下给我,我卷起扔后山的天坑去呀。”等到卫民刚换下,富玉兰用最快的速度把那衣服卷起,不多说一句话,直接朝后山那边走去了。

  侯文文的葬礼进行的简单又潦草,没什么哭声,没请吹鼓手,没有摆宴席。棂篷上面挂着侯文文的黑白照片,棂篷下面放着一口薄棺,棺材跟前放一张棂桌,棂桌上摆着简单的贡品和牌位,牌位上写着:孙武之位。好多人看到牌位才知道原来侯文文的大名不叫侯文文,也许孙武这个名字,也只在侯文文上户口和棂牌上用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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