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光芒随着日落，渐渐散去它本来的光辉，只留下一圈云彩镶着金边贴在山尖尖。卫民父女几人栽完树回到家，拿起盆底已经磕掉一圈的洋瓷盆简单洗洗，洗完顺手端起盆把水泼在地上，正好压压蒸腾的尘土。干了一天的活，几个孩子肚子早就不耐烦的直叫唤，端起碗拿起筷子就往嘴里不停的划拉，开始碗是端平的，越吃越倾斜，直到碗扣在脸上，这碗饭也就吃完了。看到孩子这样吃饭，艳霞赶紧提醒：“女孩子家控制一点，长大可不要像那谁谁谁一样跟个煤气罐似的。”卫民先是会说：“没事，吃饱为原则。”紧接着又会说：“这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女子娃也可以呀！”吃的正欢时兰英从门里进来。艳霞赶紧张罗兰英吃饭，兰英摆摆手，艳霞问：“你刚地里回来没吃饭就来我这儿，是不是有事？”兰英显得有些局促的看了看卫民说：“今天我见二英了，二英说她前两天和家里打电话，提起你外婆说腿摔了，也不知道摔的厉害不。”二英和兰英年纪相仿，两人还都是女娃子的时候就是一个村的，十几岁一块从那个地方嫁到麻子沟这个地方来的，兰英说完站着不动。她总是那样强争气又多心，其实她就是想给远方的弟弟打个电话顺便问候的自己母亲的，可又担心长途电话费钱，怕卫民对此嫌弃。即使卫民不是这样的人，她依然多心的怕自己女儿因为娘家的关系而在婆家落下话把子。艳霞每次都劝她：“想打就打，卫民不管这些。”可兰英还是照旧这样。
卫民知道自己丈母娘的多心，起身帮他拨通娘舅家电话。每次打电话，兰英都显得异常激动，手把电话抓的紧紧的，说话也说的很大声，生怕对方听不见。这次她第一轮拨通说：“喂，我是兰英，妈腿摔的厉害不，能走动的话叫咱妈来，我十分钟后再打过来。”这时几个孩子就会帮她扯些卫生纸，塞她手里，因为每次兰英从听到自己母亲的声音开始都会边哭边聊一直到挂断电话。十分钟后再次拨通，先是寒暄几句，然后再互相说着近况，告诉自己母亲：“不要担心我们这边的光景了，我们几家都卖了地盘手头上都宽裕了许多，过几天我会给您寄过去一点钱的，拿着钱记得给自己买些好吃的。”挂了电话一边擦眼泪一边给孩子们感慨：“以后女孩子家千万不要嫁的太远，不好，我刚嫁过来那会娘家没人来仗势，在你外公家可是受了不少气，现在老了想看一下自己娘都看不上，你老外婆咽气时我都怕自己不在跟前，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艳霞安慰说：“好了，现在咱这里条件比你们那旮旯强多了，你那会不是还嫌我嫁太近嘛。”
过了一会家里的电话又响起，是娘舅打来的，接电话的章结告诉他自己外婆回家给外公做饭了，他笑着说：“不找你外婆找你母亲”。艳霞接过电话，娘舅那头说：“你妗子家有个亲戚在我们县医院上班，医术可高了，我帮你联系的偷着做一个手术就能恢复生育，人家这个医生都做了好几个了，听说还都生下娃了。我打听过了，乱七八糟的费用加起来一万左右就差不多了，咱这庄户人家没个儿子不行呀，你好好和卫民商量一下，考虑好了我就联系那个医生。”这一个电话就像是平静的小河遇上百年的洪水一般，涌出了艳霞的希望，也涌出了孩子们的愤怒、厌恶、反感。
从接完电话，章结和章凡一直乞求艳霞：“不要去好不好，我们长大也一定会会给你们养老的。”但艳霞责怪说：“你们不懂，你们也一点不理解父母。”孩子们知道现在说什么也不管用了，现在自己的父母像是干涸了多年的庄稼，好不容易等来了雨，一定会去找希望的。接下来的几天孩子们和艳霞几乎没说过一句话。就连走的那天艳霞也没回头看着被扔下灰溜溜的三个孩子，孩子们也没有站在门口送别，都各自佯装着干些什么，卫民想打破这寂静就问：“难道你们不和你妈打个招呼吗？她这可是要去做大手术的呀。”三个孩子倔强又努力的不让泪水流下，终于还是都没开口说话。艳霞也恨恨的一转身就走了，只有卫民转身不断的安顿：“米面都备好了，自己做的好好吃饭，不要打架，晚上把门窗锁好。”
父母不在家的日子，三个孩子觉得自己就是被这个世界抛弃被嫌弃的人，不愿意再更招人嫌也不想去看谁的脸色，就自己在家做饭，生一顿熟一顿的吃。兰英还会隔一天来照看照看，富玉兰压根就不知道卫民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当兰英告诉她的时候，她也只是说：“哦，管不了，也又没跟我商量，养儿也是给他们自己养。”这话把兰英气的够呛，一个劲的跟孩子们抱怨：“你妈为了给你们老章家传宗接代付出这么大代价，你们老章家还不领情。”章结愤怒道“明明是自己放不过自己，就想要个儿子，这会到好像是为了我们才这么做的。”说完低下头眼泪吧嗒吧嗒的流进饭碗。
大约过了六七天的样子，卫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声音很沉重的说：“你妈今天手术做了，这会麻药还没过去还在睡着，你们不要恨我们，我们又不是不要你们了，你们要团结照顾好自己。”停顿了一会又说：“你们今天晚上能不能给你妈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你妈心情一直很不好。”说完这句话，电话两头都开始沉默，过了好久卫民那头说：“要没事的话，先挂了吧，有事再打电话。”晚上几个孩子围着电话好长时间，纠结着这个电话打还是不打，打通了该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打。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卫民打孩子们的，几个孩子接通电话什么也不说，卫民就在那边自言自语：“你妈挺好的，能吃能睡的，你们不用担心，你妈说让你们照顾好自己。”孩子们知道父亲是在缓和他们母女之间的间隙，可孩子们却怎么也变扭着放不开。章凡在学校装作若无其事，她自认为在学校已经伪装的很好了，可邻桌还是问她：“你最近怎么了，感觉心事重重的。”她心里知道，像自己家这种事，像她们这帮没素质的同学自己要是说了他们一定会笑话自己，更加瞧不起自己，而且这种偷着做手术的事也不能张扬。章凡不在理会他们，转头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