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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短篇

迢迢星河寄 羽扇非罗 9889 2024-11-14 02:05

  01.

  这一页的诗,很短。

  山星摘抄下第一句话,合上笔记本,就看见窗外路过的人影。

  人影拐弯,从楼梯口轻巧地下去。

  然后她听见同桌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我们又要和杭燃一起上体育课了。”

  山星抿唇,不知如何回应。

  她永远是踩点到达操场,在合适的时间插进队列的空缺。一般这时的下一秒,体委就会一声令下报数。

  她的数字是10,看似很圆满的一个数字。

  山星喜欢在报数地空闲时,偷看杭燃。

  杭燃班上集合早,他喜欢打篮球,但今天没有。

  一个穿着短裙扎着可爱小丸子头的女孩和他共看一张A4纸,然后杭燃蹙眉,指指斜对面的方向。

  女孩恍然大悟,笑盈盈地点头致谢,然后留下迷人的背影。

  同桌此刻又在背后酸溜溜地说到:“我敢赌100块,那个女的化妆了。”

  山星局促地收回目光,无心地回应:“我也化妆了。”

  “涂个口红,也叫化妆?”

  高三压力大,学校要求每周至少上一节完整的体育课,因此学生必须找到项目运动。

  山星只会一点羽毛球的皮毛,就厚着脸皮加入羽毛球大队,还好同队的体委不嫌她笨,孜孜不倦地教她技巧。

  虽然山星并不想学习这些技巧,于她而言,打羽毛球只是为了过任务。

  杭燃和一群伙伴在边上似乎商量着什么,神情专注,目不转睛。

  山星10次接不到羽毛球的时候,有8次都在看杭燃。

  她和杭燃挺有缘分的,少女在心里悄悄地想。

  随之,脸上浮现一点笑意,体委感叹她进步很快。

  02.

  “可是我们不能是青梅竹马,椒椒说青梅竹马是指郎有情妾有意。然而我和杭燃,始终只是朋友。”

  ——《山星日记》

  山星和杭燃认识满打满算的十七年了。

  从她在母亲腹中,就时常被带着和杭燃妈妈约会,两位母亲十年如一日的友谊,奠定他们注定的关系。

  小时候,杭燃就嫌女孩麻烦,山星身体又不好,就极少数愿意带着山星玩。

  烈女怕缠郎,这个道理对男孩也适用。

  年幼的山星,还没有如今的自卑懦弱。十六岁以前,她热烈活泼,好像开在岩谷的杜鹃,娇气而坦荡。

  六岁这一年,山星贪玩,和杭燃几个玩伴捉迷藏,不小心摔进下水道,骨折住院。

  后来的很久,母亲限制她的活动,山星见到杭燃地机会少之又少。

  长大后,山星从日记中翻阅到那一次糗事。

  六岁的她说:杭燃一点都不好,我掉进下水道他还笑我,我再也不要和他玩了。

  十七岁的山星也只能看到这种孩子的赌气文字摇头,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她脸皮厚。

  是呀,她就是脸皮厚,不然怎么会在转学回来的第一年就跑到他班上门口叫他的诨名。

  噢,杭燃的诨名是山星取的。

  诨名叫做小火苗,杭燃的母亲觉得很好玩,就叫了好几年。

  山星也记得,那天他们班上好多人看着门口有点犯傻的她。

  杭燃的表情好像倒大霉,从陌生的茫然到无奈,最后来了一句:“祖宗,你怎么又叫我小名。”

  山星扬起下巴,她小心翼翼的分寸感让她知趣地没有回话。

  她本想说:是呀,你的祖宗回来了。

  可是她不是他的祖宗。

  她偶尔听到过他管很多人叫祖宗,那时候她才明白,原来一个听上去很亲昵的名词能成为口头禅。

  她庆幸,还好自己当时没有回答。

  她和杭燃,隔着一道破旧不堪的木门,虽然这扇门敞开一个缝,但她清楚地明白,只要自己一推,世界就会坍塌。

  她一边保持着距离,却一边暗恋着门后的人。

  门后的人,有一个院子,里面长满了生机勃勃的百合和青草。

  山星想成为他花园里骄傲的玫瑰,可现实告诉她,可能她只是门边一道空落的蜘蛛网。

  同桌青椒看出她对杭燃地爱慕,只觉得正常无比。

  在青椒撞破她的秘密后,心事重重地说:“山星,青梅竹马指的是郎有情妾有意,你和杭燃,算吗?”

  然后山星对杭燃换了个代名词:发小。

  听上去一个很兄弟的关系,如此,便不会有人怀疑她对他情感的不清白,也为他们平时交道不多打掩护。

  那天,山星在日记里补充道:

  “杭燃,你的名字好难听。明明是小火苗更好听。”

  而后,她口是心非地划掉“难听”而已,一笔一划写下“好听”。

  山星沉迷于自己盲目的情感,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即自信也自卑。

  她的自我,明艳骄傲,是老师眼里考年级前五的谦虚学霸,是母亲眼里永远听话的乖娃娃,是同学眼里人狠话少的班委。

  可是,杭燃面前的那个她,也是她。

  都是她,都是山星。

  03.

  山星梦到一头令人惊惧的绿皮怪兽,杭燃变成一树古老的葡萄藤,缠绕在她脚腕,不许她逃,让她看着自己慢慢被怪兽吃掉。

  醒来,她在日记本上说:

  “都是杭燃的错。”

  毫无疑问,这个噩梦里,前一夜带她去看恐怖片的杭燃成为罪魁祸首。

  杭燃也做了相同的梦。

  只不过在他的夜里,山星是一朵玫瑰。

  那朵玫瑰长得越发娇艳,怪兽的身躯就越发庞大。

  不过还好,他不怕怪兽,怕怪兽的是山星。

  这让他想起十岁的时候,一群孩子在家看恐怖片,害怕的山星一只眼睛贴着门缝,不敢进来直面五官乱飞的男主。

  那是他印象里最热闹的一个年。

  当时城内流行起一种流感病毒,演变到封城的地步,住得近的几个家庭自发组织好,决定一起在杭燃家吃年夜饭。

  杭燃的母亲点开电脑搜索页,让杭燃放一些动画片。

  杭燃不听,毅然决然搜索出一部恐怖片。

  山星皱眉:“杭燃,这个看了会做噩梦的。”

  杭燃:“那你别看。”

  山星瘪嘴,跑到客厅的沙发上和杭燃弟弟一起看动画片。

  杭燃的弟弟小他四岁,但动作也很利落,切换频道的速度极快。

  山星意识到小朋友不想和自己共享喜爱的动画片,只能离开。

  她一个小孩,如同落单的梧桐叶,忧伤而明媚。

  然后,又怕又想看的山星扒在门缝,时而闭眼,时而瞪大瞳孔。

  中途回身拿巧克力的杭燃注意到门这边的小小身影,只是嘲笑她,胆子真小。

  全然不知山星为何胆子小。

  十七岁,童年重演。

  一诊考试后的冬天,她忽然收到杭燃地邀约,请她去看电影。

  电影类型是悬疑犯罪,有一幕,女主角从高楼跃下。

  自然是没有拍出血腥的镜头,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唯独山星,失控地尖叫一声,然后跑出电影院。

  杭燃追在后面,可山星跑得出奇地快,等他出来时已经不见踪影。

  他总算心急如焚,终于在一个黑黑的小巷找到蹲在流浪猫旁边的山星。

  这次,他没有嘲笑山星,山星收起脆弱的一面。

  她逐渐停止颤抖,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

  “杭燃,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不喜欢我,我理解。但你这么捉弄我,不公平。”

  “为了你,我从2米高的墙上跳下去过。”

  杭燃的记忆逐渐回春,有一年冬,杭燃父母闹离婚,他的跟屁虫小山星和他蹲在墙头考虑怎么回家。

  “你妈妈不在家吗,不可以给她打电话吗?”小山星用石子划在泥土上,最后成型出一个小火苗。

  无心之举被山星用一把土掩掉,最后她拍拍手,脆生生地说出:“翻墙!”

  杭燃没翻过墙,不过愿意试一下。

  “我先翻,不然等你翻进去,就不会给我开门了。”小小年纪的山星认真说道。

  杭燃失笑,只得同意。

  杭燃用自己不算宽阔的肩膀衬起山星,山星大胆地附上墙顶,用力坐上去。

  目光所及之处,窗户掩紧,窗帘松动,她看到杭叔叔在赵阿姨的脸上落下一掌,并且看样子情况十分激烈。

  山星家父母经常吵架,她知道屋内发生了什么。

  正想找借口离开,为时已晚,杭燃已经攀上墙沿。

  山星不知所措,心一横,直接从墙上摔下去了。

  小杭燃没料到她平衡力这么差,赶紧和路人一起把她送到社区医院,随后联系她父母。

  这是为他骨折的第二次。

  第一次,他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只有山星知道。

  这是山星的秘密,也是我们的秘密。

  “所以,你不喜欢我可以,但至少请对我公平一点。”

  毕竟,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

  难道……不是吗?

  04.

  一整个冬天,山星未与杭燃交流只字。

  山星忙着奔赴前程,无空,也无心。

  她以为自己慢慢和他沟通地更少,就会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但事实不愿让她如此轻松。

  有一年春来临,山星在学校度过依旧冷清的生日,独自从草坪灌木里的藤蔓上摘下一朵迎春花,夹在日记本里。

  她送给自己的礼物,只是一朵花。

  住宿的时光里,母亲在公用电话听筒的一边喋喋不休,父亲则尽心尽力地查找适合她的专业。

  山星笑,在关于她的人生路上,夫妻俩难得意见一致。

  枯燥乏味的生活一点点溃败山星的时光,渐渐,她的言语越来越少,把大部分耐心都献给题目。

  窗外的绿一眼望得更加深郁,刹那的光景,三月溜走,四月悄然无声地降临枝头。

  花期将尽的迎春花比她自信很多,在风中招展喜悦。

  四月十三日,星期六,山星看到最后一朵迎春花从枝头轻飘飘地跌落,被脚印封印在泥土中。

  山星想,她得比迎春花更喜悦。

  但喜悦起来太难了,她每天花费十分钟的时候逼自己微笑。

  有一次,她在教室外的仪容镜面前笑了一下,然后遇到杭燃。

  杭燃一如既往,得天独厚,拥有少年的意气风发,锐气不减。

  杭燃比她先低头。

  他为什么会低头呢?

  山星想不开。

  是日,她在日记本里慢慢写下一段文字:

  “又遇到杭燃,他一点也没变。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低头……兴许是认知到自己奇怪的错误,也可能是奇怪的我产生的臆想。”

  迎春花的色素浸入纸页,干花脆弱易碎,一角已经变成粉末。

  她读诗,同时她想,要让杭燃成为她的梦境。

  一个人,有很多种选择爱的机会,她不想未来这种爱一如从前卑微。

  山星觉得自己狭隘了,兴许这不能成为爱。

  大概率地,这只是青春期少女心事的萌动。

  山星补充道:

  “我才十七岁,如果我二十七岁还是忘不了他。那我就种一花园的迎春花,每开一朵,我就骂他一句。”

  山星满意地扣上日记本,天真地以为自己的暗恋就此结束。

  05.

  那片花开在山星的脑海里,每逢微风呷酒的春,她都会为它们浇水。

  十八岁的生日,山星在大学里度过。

  这一年,杭燃离开生长的故乡,去西安念大学。

  山星留在重庆,夏天吹着燥热的风,冬天裹着厚重的棉袄。

  重庆的台阶又多又斜,山星庆幸,自己已经走习惯。

  这是第一次,在半年多没有同杭燃见面后,她严肃认真地回忆杭燃。

  于她,杭燃坚定不移地在她心田扎根。

  她想连根拔起,却阻碍重重。

  优秀的山星在大学崭露头角,收获不少追求者,但她对谈恋爱这种事情缺少兴趣,一个个拒绝。

  最离谱的拒绝理由是她无心脱口而出的真相。

  学长问:“为什么不想谈恋爱?是因为不相信我吗?”

  山星不喜欢这种话,礼貌一笑:“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喜欢快十一年了。”

  “十一年?青梅竹马?”

  “不是,是发小。”

  学长以为她的发小是女孩子,表示理解,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男孩找她谈恋爱,但还是偶尔有找她要微信的同学。

  山星对这个美丽的错误并不在意,无论怎么说,她和他确实只是发小。

  杭燃于山星生日的后一天返程重庆,只不过不是为她。

  永远没有人为她。

  山星明了,她也认为,在这个不勇敢的世界,她大于她的一切。

  若无人爱她,她也想勇敢千百遍。

  一夜,三个小姑娘在宿舍热火朝天地聊起来,室友拉她加入“群聊”,问她名字的由来。

  山星想了一下,如实作答。

  “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对面是一座远山。

  山上有缆车,每天夜里都会亮灯,我妈妈很喜欢那一盏盏游动的灯,觉得像星星,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同一时间的杭燃,和兄弟刚吃完饭,喝了点酒。

  兄弟们没几个清醒的,胡言乱语起来。

  有个男生拍拍他的肩膀,舌头卷到口齿不清,却依旧坚强地问他:“你的名字好特别,有什么含义吗?”

  杭燃突然就想到昨天刚满十八岁的山星,遗憾感油然而生,填充整个心房。

  他顿住,而后一字一句回答道:

  “我妈生我那天,她朋友的孩子哭了,眼泪止不住哗哗流,她妈妈把她放在我妈床边,眼泪染湿我妈的病号服。”

  “所以你原名叫杭染?”

  杭燃一把推开说笑的兄弟:“那倒不是,是因为我妈觉得那天夜里的星星特别亮,像燃起的火苗。”

  “那你前面的话不是扯淡吗?”

  杭燃牙齿抵着牙床,片刻之后,点头。

  确实是扯淡。

  他妈妈根本没和他说过名字的由来,那些都是他一时心血来潮胡乱编的。

  可是他清楚地意识到,他想山星了。

  想念是他编不出来的。

  那个做事莽撞却比谁都先成熟的小女孩,如今早就成了独立的人儿,独立到再也不会求助他。

  山星打了个惊天动地地喷嚏,把舍友惊得哑口无言。

  室友竖起大拇指:“俗话说得好,一想二骂三感冒,一定是有人在想你。”

  山星揉揉有点痒的鼻头,敷衍顺从地点头:“估计是几天没去的米线店老板在想我。”

  06.

  我长了七颗心脏/而我的心我却找不到

  -------摘自洛尔迦《提琴与坟墓》

  山星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再次和杭燃相见,她在阳台种下薄荷。

  她成了活在自己臆想世界里的矛盾体,不厌其烦地给自己的薄荷浇水,让很奇怪想法萌芽,亲手掐掉,再看着嫩绿发枯的伤口结痂。

  这种伤口,疼痛发痒,抓心挠肺。

  不安地生活着,再次见到杭燃,是在八月。

  八月热情似火,绿荫高傲,蒸汽腾勃,梵高的向日葵在夜里起舞。

  山星报名参加一个志愿活动,在美术展的前一夜到展馆进行最后的检查。

  锁好展馆的大门,山星获得一丝闲暇,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散步。

  后来她回忆起这一天,依旧会后悔。

  如果她没有为是否买下一块慕斯蛋糕而犹豫不决驻立,也许心中的后悔就会少一点。

  少女穿着偏爱的白裙,微微弯腰考虑要不要放弃减肥计划,忽而身后传来清脆动人的女声。

  “这块蛋糕长得太喜人了,杭燃,你给我买。”

  杭燃。

  这一个足够让她心心念念半年的名字,就如一瞬秋风草率且猝不及防地出现。

  简单的两个字点燃她心中的炬火,但她任由大脑屏蔽情感的风吹草动,灰溜溜地想要逃离现场。

  可天不如人意,杭燃一眼认出熟悉的身影。

  “山星?”

  山星尴尬地转身,拘束地点头:“你好呀,杭燃。”

  07.

  那算是真正的最后一次意难平。

  一直到二十七岁,山星都巧妙地避过了与他的见面。

  她极少的时光待在宿舍,一有空就往外面走,沉迷于做兼职和志愿者,只为填充自己的生活。

  十八岁到二十七岁,九年时光,她彻底从一个沉默寡言的内向小女孩变成可以独当一面的职场女强人。

  早就习惯连轴转高强度的工作,让山星患上急性肠胃炎,稍不注意就要犯病。

  其实在医院遇到杭燃之前,她好好反省了一下这几年,自己的每一步都走得扎实文档。

  唯独杭燃的出现,让她自乱阵脚。

  杭燃变成一名衣着白大褂的医生,坐在办公室,表情冷酷地看着病人的单子。

  这一瞬间,山星就是想逃,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可惜脚下的力量折叠,不小心直接摔在门口。

  有路过的护士扶起她,她狼狈不堪地拍拍裤腿上的灰,余光瞟到杭燃看了过来。

  护士将她扶进急诊室,杭燃刚好解决完上一个病患发烧的事情。

  杭燃一眼认出她,没有当着护士的面戳穿。带护士离开,屋内只剩他们二人,杭燃才笑出声来。

  “怎么了?”

  山星避过他火辣的目光,别着头:“肠胃炎。”

  “一个人来的?”

  “朋友,到隔壁住院部看望家人了。”

  “男朋友?”杭燃怡然自得地坐下,在桌上的小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唰唰唰写字。

  山星受不了他的质问,些许不耐烦:“女的。”

  杭燃料到她的小脾气,把手中的纸张捏成团顺手揣进衣兜,站起身,晃着两条长腿朝她走过来。

  “走,带你去抓药。”

  山星躲避他抓她胳膊的动作:“你写个单子不就成了。”

  “带你去抓中药,这个点医院的中药部关门了。”杭燃无奈。

  “你不是西医吗?”山星惜命,迟疑地问。

  “毒死你我负责,行吧?”

  杭燃掏出手机给替班的老刘打了个电话,老刘刚到医院,杭燃就带着山星扬长而去。

  山星不爱喝中药,杭燃抓住她的命门,给她抓了好几天的药。

  山星脸上的笑意凉嗖嗖的:“以后谁嫁给你可真倒霉。”

  “身前哪管身后事,你少管我。”杭燃一脸正义。

  “你女朋友呢,前两年听说你要结婚了,我那时候事情多,没来你的婚礼,不好意思。”山星假意道歉,其实她不是事情多,是根本没想去。

  “没事,反正没结成。”杭燃坦荡一笑。

  山星愣怔,自己算是提到人家的伤心事了吧。

  “没事,我也没结成,咱俩扯平了。”

  山星脱口而出不经过大脑的话让杭燃觉得很好玩,他追问:“怎么,你也准备结婚了?”

  山星坦白:“去年年初我妈给我相亲谈了个,一年都没见几面,年底就要求结婚,我直接把他拉黑了。”

  杭燃竖起手指头点赞:“不错啊你。”

  山星得意地挑眉。

  可惜,他的伤心事也是她的伤心事。

  山星无数次幻想杭燃结婚的样子,并想象他妻子的模样。

  她见过杭燃很多时候的样子,也想过去婚礼上见一下不属于她的样子,可后来她觉得自己太过矫情,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再和熟人提起这个名字。

  山星依稀记得,九年前的那个炙热夏夜,他身边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

  青椒从他的空间见过这个女孩,第一反应来对山星说:山星,这个女孩长得好像你。

  即使她们有八分像,杭燃爱的也不是她。

  杭燃不是不喜欢活泼调皮的女孩,只是不喜欢她。

  山星明了。

  08.

  山星一直没敢告诉杭燃,她喜欢他接近二十年。

  很不可思议吧,试想一下,你身边一个朋友,竟然把你爱慕了两只手都算不完的年头。

  提着中药袋子,山星拒绝杭燃送她回家。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她笃定。

  生命中有太多不测风云,她未曾遭遇,不过此时她倒是很想遭遇一次。

  她曾经最疯狂的想法,竟然是如果自己濒临死亡,杭燃会不会看到她。

  是吧,严重了吗?

  山星问自己。

  严重了。

  此后无爱的很多年,山星都一个人跋涉过千山万水。

  即使走过再多路,山星也永远记得从医院出来那天晚上,她问杭燃:“你名字怎么来的啊?”

  杭燃:“问这个干嘛?”

  “上次有朋友问我名字的由来,我答不上来,想借你的来由抄抄。”

  杭燃摇头:“没有来由。”话罢,他逐字补充:“我妈妈姓潘,爸爸想给我取名叫杭潘,然后民政局录入员给我打错了。”

  山星失笑。

  她还以为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呢。

  不过也好,解释清楚了就好。

  步履匆匆,来客不留。

  山星自作主张,将故事戛然而止在这个冬天。

  而后时光,她只为自己而活,不爱任何人。

  09.杭燃

  “我想,山星一定是喜欢我。”

  杭燃在十岁的时候,懵懵懂懂在草稿本上写下山星的名字。

  他觉得这个女孩太聒噪,像一只夏日永不止歇嘶吼的蝉,老是在他耳边说一些废话。

  杭燃自幼便心高气傲,他说,自己才不喜欢山星这种女孩。

  他喜欢吓唬胆小如鼠的山星,喜欢把不喜欢的零食给她吃,偶尔她出了意外,他会害怕不能交差而送她去社区医院。

  十三岁的时候,杭燃偷看了山星的日记。

  山星日记里通篇写着流水账,没有营养的文字让他兴致缺缺,终于,他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某一页。

  “杭燃太过分了,我再也不要和他一起玩了。”

  杭燃满意提笔,在角落写下一个“好”字。

  杭燃想,自己很讨厌山星。

  因为她学习好,永远压着他拿年纪第一;因为她是个跟屁虫,让他没有自己的空间。

  山星的名字很好听,少女的眼睛也永远是亮晶晶的。

  杭燃不在意有关山星的事情,后来交流减少,他庆幸终于要离开山星这个小人精。

  直到大一下册后,他遇到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女孩子爱撒娇,做事不周密,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女孩喜欢拉着他看又怕有爱的恐怖片,喜欢穿白色裙子,喜欢唱歌。

  杭燃接受了女孩锲而不舍的追求,他觉得,他要沉迷在她身上了。

  直到那次买蛋糕遇到山星,他看到山星单薄瘦弱地肩膀,少言少语,总算是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

  他沉迷在可爱女友的糖衣炮弹中,这场恋爱维持了六年,可爱女友出国,断了和他的联系。

  再遇到山星,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内心。

  那日山星肠胃炎,痛得在他诊室门口跪下,最后在医院门口,山星字字铿锵有力地说:

  “那我们今天以后不要联系了吧,无论生老病死。”

  他知道,她的暗恋,也是他的暗恋,就此结束。

  渐渐的,他们成了彼此生活中一首泛着泪光的无字诗,只是偶尔想起,心中会飘过一丝温热的暖流。

  故事的最后,他点击确认键。

  灯光熄灭,又一年春。

  这是再不属于他们的,第二十八年春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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