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菡萏初开
大梁朝,安平二十三年,先帝驾崩,新皇登基,改元永康。
永康元年夏,永宁侯府夫人诞下嫡次女。园中荷花满塘盛开,便取名菡萏,乳名阿芙。
永宁侯老夫人指着新出生的孙女道:“这是个福娃娃,打出生便一直在笑”。
“母亲说的极是,阿芙是有大福气的,日后必定平平安安,一生顺遂”永宁侯三十岁得了这么个小女儿,宝贝得很。
“哒哒哒”逗女儿开怀。
永宁侯府育有两子一女,庶出两子一女。阿芙是侯夫人计划外的礼物,否则怎会有庶子女在她前头出生。
侯府子女男女排行分开排序,大公子二公子均为嫡出,三公子四公子为庶出,大姑娘嫡出,二姑娘庶出,三姑娘嫡出。
阿芙便是永宁侯府三姑娘南宫菡萏。
“侯爷,广济寺的空见方丈来了”管家郑福瑞来禀。
新生儿降生有僧人临门乃大吉。
“快快将方丈请来”。
老夫人看着乳娘怀中的阿芙,笑容愈加灿烂。“福娃娃,来送福啦”。
空见方丈向老夫人施礼:“阿弥陀佛,老衲昨夜山中静坐,忽感有大功德之人临世,凝神捻算原是侯府千金。”
“侯府千金前世是大善大德之人,今生必定平安健康,诸事顺遂。”
“承方丈吉言”永宁侯抬手作揖,十分客气。
空见大师沉吟片刻又道:“只是,令千金在姻缘上一波三折,恐有意外”。
婚姻于姑娘家是头等大事,老夫人便问:“不知方丈此话何解”。
“不要过早定下婚约,还需静待有缘人。老衲言尽于此,还望诸位亲长费心”。
“应该的,方丈言重”三人行礼拜别。
空见方丈走后,永宁侯搀着母亲道:“母亲,阿芙不要太早订亲是怎样的章程,儿子拿捏不准”。
老夫人并未立即开口,仔细思索才道:“母亲也拿不准,不过及笄之前肯定是不考虑的,及笄之后我等长辈先将合适的人筛选一遍,在让阿芙自己相看满意。如此便稳妥一些,若是非要说出个万全之策,一时间也想不到。阿芙满月之后你与她母亲说说此事,与她再细细商量一番罢”。
“儿子省得”。
此事便搁浅在旁,十二年后。
“阿芙,铃兰下了帖子,邀你明日去英国公府赏菊”。国公府夫人刘氏微微一笑,将帖子递给女儿。
小女儿间的邀请贴均是亲手设计,信纸的裁剪,信封的花样设计,还有邀请帖的内容,书写也涵盖其中。最能看出邀请人的品位,学识和性情。
英国公府嫡younv闺名张昭云,乳名铃兰。阿芙的手帕交,比阿芙大三个月,是个跳脱的促狭鬼。
阿芙反复观看信封,只正面有一朵粗制滥造的菊花。她莞尔一笑,无奈摇头。随即打开信封,信上潦草写道:“快来”。
隔着纸张便看见一个笑意盈盈的小姑娘在朝自己挥手。
阿芙失笑将东西还给母亲。
刘氏接过信纸噗嗤一笑:“也是个跳脱的,你们两姐妹感情深厚,她才敢这般,哦,不对,小郡主那里肯定也是这般”。
“呵呵,她就是如此,不爱讲规矩。母亲我给你炖了银耳羹,你快尝尝”。
刘氏这才注意到桌上放着的食盒。
阿芙真是贴心,自从自己前些日子大病一场后,女儿就总是变着花样给自己做吃食,真真是个贴心小棉袄。
“怎么做这些,仔细累着。明日出门多带些银两,不要带荷包,绢帕带一条足以,钗环首饰带些牢靠的,千万不能掉”。刘氏吃着银耳羹也不忘叮嘱她。
侯府并不是苛待阿芙,空见方丈的话犹言在耳,防患于未然,免得日后后悔。阿芙每次出府,刘氏都要细细交代一番。
“女儿省得”。
翌日,阿芙带着月儿淑儿与她一齐赴宴。两个小丫头与她一起长大,最懂她的心思。
“姑娘,今日梳飞仙髻可好,眼下京城最兴时这个了”。月儿俏皮的拿起木梳。
“在穿一身鹅黄色的襦裙”淑儿在一旁接腔。
阿芙粲然一笑:“都让你们说了,就如此吧”。
月儿放下木梳,细细打量镜中人。每一次看见姑娘都会心里莫名心忧:“姑娘,月儿是否该去学些功夫,真怕那天姑娘走在路上便被人劫走”。
淑儿在一旁找衣裳,深有同感:“姑娘,淑儿也想学”。
阿芙让人觉得柔弱,不自觉生出一种保护欲。生怕她受一点点伤害。
“我舍不得让你们受罪,日后少上街便是”。阿芙一双明眸望着小丫鬟柔柔道。
两个小丫鬟小脸微红,姑娘总是这样招人疼。
收拾妥帖,快巳时主仆三人才坐上侯府马车吱嘎吱嘎离去。
阿芙刚下车,铃兰的大丫鬟莺歌赶忙上前说话:“三姑娘,快些吧,那两位都快把人闹晕了”。
“那就让他们闹着,左右我去了她们又要让我说话”阿芙嫣然浅笑。
莺歌捂嘴:“三姑娘,你说话悦耳,奴婢也爱听。”
“就你凭,促狭鬼”。
果不其然,刚迈进垂花门,两位手帕交便上上下下把她说了一通。
“怎么这么晚,是不是不想见她们”云云。
她没半点脾气,这二人都是跳脱的,她辨不赢。
铃兰长相俏皮,活脱脱一个行走的小笼包。成日里就喜欢拉阿芙说话,总说阿芙声音好听。
阿宝长相明艳,爽利的性子最得长公主喜爱。最讨厌自己的乳名,只能熟悉亲密的人唤。
阿宝啧啧啧摇头:“阿芙,是不是谨慎过头了”。
瞧瞧阿芙,周身一个会摇的物件都没有,荷包也不带,真瞎了这般好看的容颜。
“谨慎些好,虽然我也很苦恼”阿芙眉头微蹙眸光低垂,十分委屈。
“你别这副模样,我受不住”。阿宝要死了,阿芙脸上但凡流露出一些愁绪都是罪过。
铃兰拽着阿芙衣角,一副小乖乖的模样。不知道的,只当她是个乖巧的。
“阿芙我想听你唤我乳名”。阿芙说话不急不缓,柔柔的。每句话末都会有一个升调的小尾音,慵懒极了,挠人心。特别是唤名字时,总产生错觉,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阿宝在旁边嚷着也要,阿芙头疼不已。
“傻不傻”。
两人笑嘻嘻的,小鸡啄米二人组。
是以,阿芙不得不唤她们的乳名,半个时辰。
阿芙很困惑,她熟悉的每个人都喜欢听她说话,怎说一个字两个字都好听。正常说话罢了,不是都一样吗。
秋日天气凉爽,三人便在凉亭中做针线,说说家常。
不一会便听见一阵嘈杂声。
“驾,赶紧滚开”声音大得隔着几道墙都能听见。
铃兰很不淑女的翻白眼:“又是隔壁荣国公家的那个纨绔,成天斗鸡纵马,吃喝嫖赌样样沾,半点文采都没有,打架特凶。国公爷可惨了,只有这一个败家子,只怕诺大的家业都要被他败光”。
阿宝添油加醋道:“你们不知道吧,他有个诨名叫姜霸王,在京城的纨绔圈子是老大。听说,他好色,通房丫鬟二三十个,外头不知还有没有”。
“不能吧,他才十四罢”阿芙愕然。
阿宝环顾四周,见丫鬟们离得远,低声道:“消息是母亲去打听的,九成九是真的”。
“未免太……”阿芙也不好评价,她总不能说下流吧。
铃兰倒是不在乎,直接呸了下:“下流胚子,看着吧,京城有点脸面的贵女谁也不会沾他,沾上就是晦气”。
大梁朝不只是女儿家在乎名声,男儿也是一样。每个好名声,说不到什么好亲事。
“别说他了,怪堵心的”阿芙心里很膈应,她向来讨厌好色之徒。
说话间一袭白衣的少年,脚步急切往这边来,嘴角挂着儒雅的笑意。
一开口便问道:“阿芙妹妹,可受惊了”。来人正是铃兰的亲哥哥英国公府世子爷张昭明,他灼灼的目光,太过炙热灼人。
阿芙小脸通红,转脸不看他。
“未曾”干巴巴回道。
她认为干巴巴的,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却是不同。心上人说话,哪怕是嗯嗯啊啊都让人心内激起涟漪,张昭明竟有些痴了。
张昭明心悦她,全京城皆知。她躲很多次了,这位世子爷见缝插针凑过来。
“啧啧啧,明哥哥我和你嫡亲的妹妹受惊了呢”。阿宝看热闹不嫌事大。
张昭明坦然自若:“阿宝,你和铃兰都是一等一的大胆,那像阿芙那般柔弱会受惊,阿芙是要被捧在手心的”。
阿芙拿起团扇遮住面庞:“明哥哥,休要胡说”。
一句明哥哥,张昭明心中翻起巨浪。他好似看到了自己在书房中读书,阿芙给她研墨,随后笑盈盈的凑到耳边唤道:“明哥哥”。
“大哥哥,大哥哥,醒醒。”铃兰打趣意味十足。
阿芙始终不对上张昭明的目光,她躲不过便假装不知道。
“阿芙……”张昭明才学出众,颇有辩才,此刻竟有些结巴。
“嗯~”又是慵懒的尾音。
张昭明已经开始幻想他们成亲的模样了。
阿宝铃兰在一旁捂嘴,张昭明在度陷进去了,看样子醒不来。
“明哥哥,明哥哥,阿宝出门太早,腹中空空。身为东道主,可要为我们准备最好的吃食”阿宝大大咧咧吸引张昭明的目光。
“啊,嗯,自然”阿芙听见张昭明作揖,只道他要走了。
揭开团扇抬眸,正好撞进一双热烈的眸中。刚刚褪下的红晕,再次涌上脸颊。
“阿芙,可有忌口,可有偏好”。张昭明发现阿芙不喜欢多话,但对于别人的话都有问必答,那他便多问罢。
阿宝铃兰在一旁捂嘴偷笑。张昭明怎会不知阿芙喜好,只怕比阿芙本人还要了清楚。
“无,不能吃辣”。阿芙自然知道,但不好不答。。
“知道了,三位妹妹稍等片刻”。
白色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阿芙长舒口气。
“铃兰,我送你的荷包帕子不能送你哥哥,知道吗”她方才瞥见张昭明腰间挂荷包很像自己送给铃兰的那支。
荷包帕子早被哥哥收刮过去了,当然这话不能和阿芙说。
“是我做的,照着你给的花样子临摹了一番”。
不一会准备好吃食,张昭明没在过来,他怕自己会把持不住,当场求亲,南宫家的规矩他懂。
铃兰笑道:“阿芙,我哥哥不是隔壁的纨绔,知道分寸”。
阿芙不理她,自顾自吃东西。
吃过饭后,小姑娘们游园一番,回府时已是黄昏。
回程,月儿淑儿均察觉到姑娘有些晃神。
“姑娘,怎么了”。
阿芙愣愣望向两个小丫鬟:“月儿,淑儿,若是有很好很好的男子处心积虑只为见你,你们会怎样”。
两个小丫头噗嗤一笑。
“如果月儿心悦他,会很甜蜜,很开心”月儿道。淑儿补充:“还会日日见到他”。
阿芙迟疑说:“可是我很不自在”。
“姑娘还不开窍呢”月儿道。
“亲哥哥一般的人物,总不该这样”阿芙低声呢喃。
两丫鬟扭头捂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