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第三百二十九次耐痛度实验，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安妮雅每次结束都会泪眼婆娑地在她的笔记本上记下数字，这次也不例外。结束后，安妮雅隔着厚厚的实验室玻璃，红着眼睛说话，他看见她的口型：“只剩三十一次了。”
看上去真是蠢得可以。
雷克斯不愿意回应她。任何人都知道，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S级哨兵，只做三百六十五次耐痛度实验根本是不可能的，乔伊只是在安慰她，但安妮雅居然傻乎乎地相信了。
实验结束了，他立马想站起来离开，但毫无疑问地失败了，这次实验痛感达到第九级，尖锐的令人恐惧的疼痛依旧留在他的神经与体内，他漠视着这次的疼痛，缓慢地走出了实验室。
导师正观察、审视着他，能否顺利走出实验室，当然也是实验的一部分。
在这些探究的目光下，雷克斯安然自若地走出实验室。
安妮雅用她那惯有的、熟悉的、缓慢柔弱的声音说：“雷克斯，你还好吗？”
每次都是一样的问题，烦死了，不想回答，但这里有很多人。导师审视的目光还在盯着他，很明显，实验还没有结束，对于哨兵来说，能否在剧烈的痛苦后进行情绪管理，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内容，这会直接影响他考核的分数。
于是他说：“我很好。”
安妮雅安心地点点头，毫不怀疑他话的真假，在她的笔记本上写下三百二十九这个数字。
安妮雅的笔记本，那本小小的、不知从哪来的、早已破旧的笔记本，她几乎从不离身，一直绑在大臂上，也不嫌沉。
他怀疑安妮雅连训练都不会摘下来。
当然，他并不清楚安妮雅是怎么训练的，自从十六岁过后，两人就分开训练了，安妮雅分化成了向导，虽然听说她精神力评级很高，但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么蠢——蠢到几点去上卫生课，都要翻笔记的人，会怎么帮一个哨兵疏导。
“你需要疏导吗？”安妮雅的语气有些疑问。
他们正在去上生理卫生课的路上，哨兵敏锐的感知让雷克斯察觉到许多艳羡的目光。
疏导——对于哨兵来说，是件无法抗拒的事，除开基地提供的每月一次的免费疏导，私下也会有向导自愿给哨兵的疏导，毕竟，哨兵与向导天生就有吸引力，注定要结合，基地的人并不反对这件事，甚至乐于见成，这能很大程度上提高哨兵的训练效果，还能减轻基地导师的压力。
“不需要。”雷克斯回答得很快。
他不喜欢疏导的感觉，更别提是安妮雅的疏导，想到她能感知他精神体残留的强烈情绪，他就浑身不自在。
安妮雅没有说话，她的神情有些尴尬，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坚决冷漠，但他并没有为此感到抱歉，只是竖起屏障，隔开一些探寻的目光，大步向前走。
安妮雅很快追上来，她拉住他的手，建立了联结：你好像不是很好，真的不需要吗？
雷克斯不知道“不是很好”这个结论从何而来，只是一场耐痛度实验——他都经历三百多次了。不过向导强大的精神力可以感知到哨兵的情绪，没等他回答，安妮雅就说：好吧。
联结断了。
雷克斯更烦躁了，这种烦躁在上卫生课时达到了巅峰。整整半个小时，重复讲讲了一学年的东西，他实在不明白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反复强调的。
“雷克斯，不能管理好自己的情绪的话，麻烦你树立一下屏障。”罗斯讲师忽然停下，冷冷道。
他烦躁的情绪影响到了周围的向导，罗斯老师明显感觉了，此刻他的眼神冰冷，语气也很差。
“对不起。”雷克斯尝试树立屏障，但失败了。
安妮雅为他树立了精神屏障，察觉到他的精神力很不稳定，她握住他的手，建立了联结：你怎么了？
他的手心很热，甚至冒了汗。
不知道。他现在前所未有的烦躁，精神体躁动不安，脑袋又疼又涨。这是狂化吗？不对，狂化是会失去理智的……
没关系雷克斯，等下课，你可以去疏导。她察觉到了他的不安，握紧了他的手。
掌心都是汗，很不舒服，他想挣脱她。烦躁不安的情绪使他难以控制自己的力度，瞬间甩开了她的手。
联结断了。
这绝对不是一种令人舒服的感觉，雷克斯几乎感觉到痛苦，强烈的负面的情绪让他担心自己真的会狂化，他努力正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忽然听到安妮雅的声音：“老师，雷克斯好像状态不太好，我能不能带他去下疏导室？”
罗斯老师同意了。
安妮雅拉着他的手臂把他带出了教室门，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他也知道，他头一次正念失败，被沮丧、烦躁、不安占据了心神。他想：她为什么不和他联结了？
联结是哨兵和向导精神触须的连接，可以看成极简版的结合，是一种相对亲密的状态，可以感知对方的想法与情绪。
想要联结。
他正要生平第一次主动伸出精神触须，安妮雅却松开了他的手臂。
疏导室每层楼都有，几步路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
“吉诺尔先生，你快看看雷克斯，他很不对劲，他可能需要疏导。”他听到安妮雅的声音。
“我看看。”
吉诺尔导师温柔地说：“雷克斯，放松。”就毫不温柔地刺了进去。
精神触须深入他精神海的瞬间，深处的巨狼猛烈挣扎，他痛苦、抗拒的情绪十分强烈，吉诺尔皱了下眉头，收回了触须。
精神体狂躁。吉诺尔若有所思，他看向少年过分红热的脸庞，感受到他复杂翻涌的情绪，下了定论。
“结合热？”安妮雅愣愣地问：“那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生理卫生课不都说了吗？这个傻瓜根本什么都记不住，雷克斯想。他的情绪影响了两位向导，特别是安妮雅，她显得有些不安，抠了抠自己的指甲，不明白他忽然的厌恶与烦躁又从何而来。
吉诺尔导师笑了，“虽然有些突然，不过出现结合热也是很正常的，我帮你向基地请三天假，好好休息，结合热不适合训练，第一次结合热会有些不适应，安妮雅给一点向导素就好了。”
“哦。”安妮雅慢吞吞地点点头，神色懵懂，像没听懂她的意思。
“不要给太多了，不然哨兵可能会有些上瘾，结合热之后会产生依赖性。另外……”吉诺尔对紧紧皱着眉头的雷克斯说：“雷克斯，不可以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自慰，你还没经历过，有可能会神游。”
这句话雷克斯已经听过很多遍了，生理卫生课的老师每月都要讲一次：哨兵不能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体验，否则会有神游风险。他也没有过体验的想法，每天高强度的训练和实验已经够累了，他才不想……
“那如果他勃起了……”安妮雅的神色很认真，似乎“勃起”两个字不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一样。
雷克斯的身躯生理性地一颤，听到吉诺尔带着笑意的声音：“性行为确实可以有效缓解结合热的症状，但是一定要戴套，你也不想怀孕吧。”
安妮雅垂下眼睛，似乎在纠结什么。雷克斯浑身烧起来。结合热，生理卫生课的罗斯老师每月都要强调一次，结合热会导致哨兵精神体躁动、无法控制情绪与性欲、极度渴望与向导结合，反应实在剧烈的情况下可以做爱缓解。但是……他与安妮雅？
他听见安妮雅问：“吉诺尔先生，你这里有向导素吗？”
向导素可以帮助需要疏导的哨兵缓解情绪，血液里向导素的含量最高，而向导如此珍贵，除非自愿，基地不会强迫一个向导上交她的向导素，他们更愿意让哨兵自己服用抑制剂。
“有。”吉诺尔若有所思，他可能在思考这对传闻匹配率极高的哨兵与向导，为何看上去如此抵触对方。“要用积分来换，而且只能换一管。”
雷克斯拿出了自己的积分卡。安妮雅递了过去，卡里足足有一千七百分，都是训练和比赛奖励，扣除积分后，还剩一千二百分。
一管五百分，雷克斯不知道向导素竟然这么贵。
“嗯，谢谢吉诺尔先生。”她露出甜美的笑容，转头说：“雷克斯，我送你回宿舍吧。”
快到训练时间了，一路上脚步声和交谈声不断，雷克斯现在不能听太嘈杂的声音，安妮雅拉着他的手，帮他树立屏障，但她没有和他联结，是因为他在教室甩开了她吗？她生气了吗？
安妮雅侧过脸看了他一眼，伸出了精神触须，和他产生了联结。雷克斯，我没有生气。
联结的感觉很好，雷克斯舒了一口气，感觉到她确实没有怨怼的情绪，回了一声嗯。
你喜欢联结？
不需要雷克斯回答，安妮雅通过精神触须，已经察觉到他联结前后的情绪变化。
那我们随时可以联结。安妮雅说。
雷克斯没有说话，放在往常，他已经语气很差地说：谁要随时和你联结？
雷克斯的宿舍很快到了，联结又断开了，安妮雅要赶去训练。此时正是训练时间，楼道没有人，快速走进宿舍关上门，雷克斯拿出那一管淡红色的向导素，想也不想就扎进手臂。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脑袋里那些充斥躁动的情绪、让他头疼的信息都平静下来了，精神体舒服地发出呼噜声，他甚至产生了睡意。
罗斯老师说过，血液里提取的向导素浓度很高，几乎一管就可以撑过大半个结合热。
然而雷克斯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他半夜醒来。不清楚时间，或许是凌晨一两点，他没有精力去看表。
他真应该答应安妮雅的疏导。
不对，结合热期间不适合疏导，精神体在过于狂躁的情况下可能会伤害向导，可是……
可是哨兵太敏感了。白日里安妮雅那愚蠢的笑容、她纤白的手、她的声音、她发丝的味道、她和他联结时兴奋的触须、她说“勃起”两个字时的语气、她走在他身边衣服和他摩擦……
过分敏锐的五感让布料之间轻微的摩擦都让人难耐，陌生的快感几乎让他僵硬着动也不敢动。
他想起罗斯先生每节课不厌其烦地强调：哨兵第一次体验，有可能狂化，身边一定要有向导。
向导。
他摸索着拿到自己的手机，细微的动作都让他喘息不已。通话界面很快打开了，在看到被接通的那一刻，雷克斯的脑袋有片刻的清醒。
他疯了？他想和安妮雅说什么？难道要她过来帮他经历人生中第一次吗？
但安妮雅疑惑的声音已经传来：“雷克斯，怎么了？”
向导的结合热症状比哨兵轻许多，尽管老师提过哨兵的结合热会让性欲难以控制，但向导无法感同身受，安妮雅不明白他半夜打电话过来是为什么，雷克斯甚至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
听到她的声音，精神体也控制不住出来，一头威风鼎鼎的巨狼在寝室里激动兴奋地跳跃着，发出听不见的吼声。
雷克斯不敢发出声音，他咬着牙，一只手举着电话，一只手塞进自己的嘴里，防止发出不该有的声音，也防止自己控制不住。
好难受……他又听见安妮雅的声音，依旧是慢吞吞的：“雷克斯？你不舒服吗？”
他几乎能想象安妮雅说这句话温悯的神情，能想象到她担忧的目光，能想象她说这句话时唇齿间的碰撞……她叫他的名字……
他急促的呼吸已经无法掩饰，衣物的摩擦产生的可怕快感叫人目眩神迷。
安妮雅沉默了一秒钟，或许是好几秒。他紧抓着手机，把自己的脸贴在上面，渴求她的声音。
“你……雷克斯……”她的声音有些迟疑，“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