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他的癌

第3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的癌 作家kIh9oH 5970 2024-11-14 06:18

  医院抢救室亮着红色的灯——抢救中

  两家人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

  突然,灯灭了,门开了。

  医生带着白口罩,走了出来,在门口停了下来。“谁是家属?”医生摘下白口罩,看着门外的众人。

  小鑫一下起身,马上冲了过来,其他人也都一拥而上。

  “我是,我是,我爸爸怎么样了!”小鑫急得抓住医生的衣角。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伤者出血实在太多,而且伤的太重,我们尽力了。”医生低着头,声音沉重缓慢。

  一下子晴天霹雳,小鑫全身一软跪了下来,死死抓住医生的衣角不肯放下,眼泪好像锁在了眼眶里,还没来得及流下来,全身已经开始抽了起来。

  “咋就尽力了啊,医生!”老李医生怒吼冲着医生大喊,完全无法接受医生说的话。

  “老李,老李。”阿香拉着老李的衣服。

  李想跪在小鑫的身后抱着小鑫,嘴里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

  小鑫母亲在一边眼神呆滞,突然两眼一黑,就倒了下去。

  “妈!”

  “亲家啊!”

  抢救室门口呼声越来越杂乱,小鑫母亲被赶来的护士扶了起来。

  “我没事,我没事。”小鑫母亲微微睁开眼睛,眼泪已经不自觉的在脸颊两边肆意泛滥。“老头子啊......”

  “这是伤者送过来的时候手里抓的东西。”护士从旁边拿着一卷沾满了血的书法交给小鑫。“现在交给家属保管”

  小鑫想站起来,但是双腿已经不听使唤,怎么用力,都好像感觉不到腿的存在。

  李想搀扶着小鑫,接过那一卷书法。

  昨天还在兴高采烈聊着未来,今天未来好像提前来到,停在了这一刻。

  “李想!”小鑫哽咽得声音已经嘶哑,一下抱住李想。

  李想眼睛发红,血丝布满,像是内心无数的思绪蔓延开来,涌上大脑。

  -----------------

  三天后小鑫父亲的葬礼

  外面雪停了,灵堂外厚厚的积雪好像要把整个灵堂埋起来。

  “家属答谢!”寺庙法师穿着一身大褂,高声呼喊着。

  小鑫和小鑫母亲跪在一边,一遍遍答谢来吊唁的亲友。

  “你说这好端端的一个人,哎。”老李抽了口烟,拍了拍李想的后背。

  李想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进去。

  老李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看着儿子的背影,只能默默叹了口气。“媳妇儿,你送沛兰去车站吧。”

  沛兰因为开学的日子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要赶紧先回学校去。

  阿香看了一眼老李,看了一眼里面,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拉着沛兰就走了。

  所有的仪式完毕,小鑫搀着母亲走了出来。

  “亲家,啊不,老李,实在对不起了,这现在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咱们昨天商量的事,推迟一下吧。”小鑫母亲演眼泪依然止不住。

  “我懂,我懂,我都懂。”老李一下拉起小鑫母亲的手腕,拍了拍手背。

  小鑫扭过头看了看在里面的李想,眼神里一万句话想说,却只有说出一句“嗯......”

  -----------------

  经过一周的仪式与各种交际,小鑫父亲的葬礼也算完成。

  “李想,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小鑫拉着李想的手。“我想自己静一下,待几天,陪陪妈妈。”

  “我知道,我先送爸去车站,你有什么事一定要随时找我。”李想看着小鑫,但是看到的满是那令人揪心的泪痕。

  送老李去车站的路上,父子俩一句话也没说,不是没有话了,而是都在心里了。

  火车站已经没有了之前那人山人海,周围再嘈杂,也进不去父子俩的耳朵。

  “爸,路上慢点,到家了报个平安。”李想目送着父亲上了车。

  “回去吧,好好待人家,多陪陪人家。”老李挥了挥手示意李想回去。

  老李不知道的是,这一别,就将是十年。

  老李回到自己城市后,阿香带着他看了当地的医院,检查结果为支气管炎,严重了一点,加上喝酒,导致有点咳血,并无大碍,也让阿香放下了心。

  李想和小鑫因为小鑫家里的变故,小鑫母亲得了严重的抑郁症,整日在家不出门,家里的煤矿生意也转手卖给了别人。

  小鑫心态上的变化导致多次和李想吵架,一段感情也在数次你来我往之间破碎。

  一段日子后,李想被公司派去国外负责海外市场的管理,过年期间也没有回来,这一去就是十年。

  李沛兰顺利毕业,选择继续读书,依靠优异的学习成绩,争取到了学校仅有的几个出国机会,留学国外继续深造。

  老李和阿香因为98年的下岗潮失去了工作,阿香去了康健的浴场在休息大厅给人修脚,随后几天老李也跟着一起去了做搓澡师傅。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

  2008年夏天

  “媳妇儿,儿子今天回来,多整几个菜吧。”53岁的老李因为之前的职业病,已经腿脚有些不利索。

  “嗯。”阿香拎着修脚的工具箱,走过老李身边。

  “李想今天回来啊。”康健在吧台算着账单,抬头看了一眼老李。

  过去辉煌的清水堂,也因为时代的进步,逐渐被抛弃,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原来的小镇已经变成了繁华的都市,清水堂也完全没法和其他新起的浴场相比,客人越来越少,只有那么一群常年住在镇子里的老一辈会经常来。

  “你要来吃个饭不。”老李回头看了看康健。

  “我就不了,今天儿媳妇约我们一家子出去吃饭,哈哈。”康健笑了笑,埋头接着做账。

  听到康健说儿媳妇,老李突然沉默了一下,想起了十年前叫小鑫的那个女孩子,如果没有那场车祸,现在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老李一句话也没说,缓缓起身,将毛巾耷拉在肩头,跟着阿香走了出去。

  离家多年的李想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小区,小区还是没变,变的是那段已经可以用微乎其微来形容的父子关系,还有那段根深蒂固没办法磨灭的记忆。

  李想背着两个大包,一瞬间想到十年前的自己,背着三个大蛇皮袋,带着家人去另一个城市见小鑫的家长的画面。

  黑色的乌鸦箭一样划过天边,在远处消失;白色的回忆藤曼一样四处蔓延,在心底扩散。

  李想缓缓走上楼梯,破旧的小区居民楼,满墙的广告贴纸,台阶已经被踩得光滑透亮,靠近墙壁的地方还有大量墙灰像是雪山山顶一样在边边角角积攒,每走一步,都好像能听到因为爬楼梯时震动摇晃的声音。

  “爸,我回来了。”十年,家里的锁依然没换过。李想打开家门走了进去。

  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夹杂着故乡尘土的味道,在整个房间内游荡。

  “回来啦,赶紧来吃饭吧,都是你爱吃的。”阿香听到儿子的声音立刻从厨房跑了出来。

  阿香想要去抱住儿子,但是眼前这个男人,满脸的胡渣,带着一副镜片厚的可以防弹的眼镜,穿着一身西装西裤,一双黑色的皮鞋,和十年前那个一下离家的男孩一点儿不像。

  阿香手足无措的擦了擦手上的油渍,一把拉住李想的手就往里拽。

  “来来来,看看,都是你爱吃的,你看看。”阿香不断地重复着。

  好像特意想要强调自己对儿子喜欢吃的东西都还记得这件事,不断地比划着。“死老头子,赶紧出来了!”

  老李慢悠悠从卧室走了出来,抬头看了一眼眼前这个人,一下愣了神。恍惚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哼气了一声摇了摇头,随后耷拉着脑袋就坐了下来。“站着干嘛,坐啊,怎么,外国佬吃饭都站着吃啊?”

  “儿子走了十年回来说话就这么冲,你干嘛啊!”阿香一边从厨房拿出干净的碗筷,一边走了过来。

  李想一句话没说,拿起手边的白酒,给老李倒上了一杯。

  老李被儿子的举动一下子震了一下,上一次儿子给自己倒酒还是十年前的新年,物是人非。

  “说说呢,国外过得咋样?”老李拿起筷子,在桌面上敲了几下。

  “学了蛮多东西的,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准备离职,然后自己创业了。”李想看了看老李。“准备开个工作室,专门做外贸这一块的。”

  “嗯,也蛮好的。”老李头也不抬。

  “每个月寄给家里的钱还够用吗?”

  “你每个月寄的钱啊,妈给你开了个账户,都在银行里存着呢。”阿香也坐了下来。

  “存着?那给你们就是给你们用的啊,存着干嘛?”李想有些许急,又有点不耐烦。

  “这不等着你下次结婚,给你......”阿香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老李。“嗨,你瞧我这脑子,不提这事,不提这事。”

  这句话说了一半比说完整更加让李想不舒服,坐在这里,吃着自己爱吃的东西,却感觉全身有数万条蚯蚓在爬,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小鑫他爸你们后来还去看过吗?”李想放下筷子,看了看老李。

  “一开始还去的,去了两三次吧。”老李也放下了筷子,点起一根烟,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她妈妈不是后来抑郁症了,就也没什么走动了。”

  “嗯,知道了。”李想心里一紧,那一幕好像重播一样不停在脑子里闪闪而过。

  十年的时间,有说不完的话,但是这一刻,谁也不愿意开口,生怕又触动到了哪一边,让这饭局更加尴尬。

  吃完饭,李想背上背包准备出门,老李一把叫住他。“去哪儿啊,大晚上的。”

  “公司里还有点小事情要去处理,晚点回来。”李想看了看老李。“对了,明天早上啊,你们俩去做个全身体检的,钱已经付过了。”

  “体检,我们每年都体检的,还体检啥。”老李不耐烦的掐灭烟头。

  “你们那社区体检能一样吗,我这个是私立医院,正好朋友在那儿工作,让你们两位老人家去做个检查,全面一点。”李想撂下一句话,还没等老李回话就出了门。

  “切。”老李轻蔑的一扭头。

  “儿子也是为咱们好,你一天到晚的,做梦也说想儿子了,回来了你又不给人好脸色看,你何必呢?和自己斗呢啊?”阿香从厨房出来,拿着一块湿抹布擦起了餐桌。

  “他这是翅膀硬了!”

  -----------------

  第二天一早,李想开车带着老李和阿香到了私立医院

  短短半小时的功夫,所有检查都做完,三人在前台等着拿报告。

  “过几天叫舅舅也来做个检查呗。”李想看着老李。

  “你舅舅啊最近忙的很呢。”阿香还没等老李说话,就先抢答了起来。

  大厅内不断回响着叫号的名字。

  过了大约十来分钟。

  阿香拍醒老李,“叫你呢。”

  老李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大跨步的走了过去。

  一个黄色的密封袋套着老李的体检报告,后面就是阿香的,老李也顺道带了过去。

  “走吧,回家。”老李拍了拍报告,看着阿香。

  “不打开看看啊?”李想站了起来。

  “有啥好看的,无非就那几个病,什么三高啊,什么关节炎啊之类的。”老李一脸不耐烦的看着李想。

  “你说啥就是啥吧,那你们回去了告诉我一声,有啥问题咱们早发现早治疗嗷。”

  “行行行,你快去公司把,别影响到你了,我们俩自己回去就行了。”阿香拍了拍李想的肩,示意他先走。

  看着儿子急匆匆的背影,阿香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怕自己耽误了儿子的工作。

  “那个,您等一下。”一位医生突然跑了出来拉住老李。

  “啊,我啊?”老李指了指自己。

  “对对对,这位是您太太吗。”

  “昂,我是。”阿香看了看医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一下堵住了心房。

  “那太太进来吧。”医生拉着阿香就进了办公室。

  老李一个人在外面满不在乎,又坐了下去。

  “您好,您看一下这个。”

  医生说完,指了指灯光下的影像报告。“这是肺,您看一下您先生的肺。”说完又拿出了另一份报告。“这是您的。”

  医生拿着一根小棍子点了点两张影像报告。“这一块,黑色的阴影,我们怀疑您老先生可能得了肺癌,照这个面积看下来,应该是晚期了。”

  阿香疑惑的歪着头,还没缓过神。“奥,肺癌啊。”突然紧皱眉头。“什么?肺癌!”

  “您先不要急,我们这里有很优秀的治疗团队,也有很先进的治疗仪器,我们现在需要先进一步做检验,来确认这件事,另外,我们......”医生话还没说完,老李一下推门进来。

  “你放什么狗屁,我那是支气管炎。”老李指着医生就开始喊。

  “我们看过您之前的检验报告,那时候年代比较久了,可能根本看不出癌细胞的阴影面积,现在医疗发达了,我们也是需要再进一步确认一下。”

  老李依然和医生在争论着什么,但是现在不管多吵闹,都已经进不去阿香的耳朵了,只有肺癌,晚期,四个字不停的在阿香的脑内回转。

  “做检查,做检查!”阿香一下站起来。拉着老李就要去做检查。

  老李一把甩开阿香,“做什么检查!”

  阿香一改往日对老李的态度,突然暴躁的猛地拍了一下老李的手背,一句话也没说一把拽着老李就走。

  经过半小时的周旋

  肺癌晚期确诊的病历单在桌面上放着,阿香悬着的心再也放不下了,提在嗓子眼儿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一事实。

  只有老李一个人默默的坐在等待大厅,若有所思的交叉着手,坦然的放在肚子上,呼吸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沉重。

  “还有多久?”阿香终于沉不住气,强压住自己的声音问医生。

  “积极配合治疗的话,保守估计1年。”医生看多了这种生命即将被死神带走的场面。

  这句话像是一个修钟匠,在老李的生命里上了个发条,就在那儿静静等待老李停转的那一刻,每过一秒,老李的命都在流逝。

  窗外刮起了一阵风,吹不走吵闹的蝉,却吹走了老李和阿香的信念,也吹来了死神对老李的判决书。

  老李站起身来,摇摇欲坠,好像是一栋即将倒塌的大楼,一下子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倒了下去。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