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不走啊。”
“再让我看一看,你又不会有损失。”
——
警车亮着警灯赶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闪着蓝灯的救护车。
而那家伙,被吓得倒在了地上,手中放着一把粗制滥造的,已经炸膛了的手枪,而他的右手,也已经血肉模糊。
跑下来的几个医生拿着担架,绷带和AED,试图从血泊之中将我救起。
很快担架便染上了血色,剧烈的疼痛从胸口传来,我已无法再挪动肢体,只能通过没来得及闭紧的双眼,最后再看一眼。
她坐在那里,白色的衬衫上,染着一大片鲜红。
万幸的是,只有鲜红。
然后,视觉消失,接着是听觉。
痛苦也慢慢消除了。
我的身体被蒙上了蓝色的布,她拼命往这边奔跑着,两个警察把她拉住,不让她继续前进。
接着,那家伙被戴上了手铐。
——
面前竟渐渐亮了起来。
我似乎走近了一条长长的通道,四周是金色的浮雕,在通道的尽头,还有一扇红色的木门,那门和我家用了十几年的防盗门一样。
我拧开把手,里面坐着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一样的册子。
“张景洋是吧?”
那样子像极了医院里的老中医。
屋子的右下角,开着一个活板门。
“是我”
“很可惜,16岁。”
“来,看看这个。”
说罢,把文件夹递给了我,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的尽是我短暂的人生经历。整篇“报告”被四种颜色的标签分成了四部分,粉色的书签里,粘贴着我与她在一起的那两年所发生的大事小情;蓝色的书签部分显示着我经历过的悲哀之事,细微到某次月考失利我脸上浮现的一丝不甘和失望;红色的部分都是些争吵与愤怒,最后金色的部分,则是最厚的,这里面记录着我所有快乐的回忆。
“为什么还有婴儿时期的?”
“为什么不能有?这都是你自己的事儿,我们只负责记录。”
我翻着这本册子,慢慢地攒了满眼的泪。
“深呼吸,每个来到这的人都会这样的。”
我看了看那个男人,他穿着西装,手中拿着一支不会冒烟的雪茄。
“这个也给你。”
说罢,男人拿出一个银色的小瓶子,里面装着某种液体。
“把它喝下去,然后从那边的活板门里跳下去,哦,对了,走之前在这张纸上点一个点。”他叼起了雪茄。
我并不想喝这个玩意儿,只是把它倒在了地毯上。
“喝完了?你还是第一个喝的这么痛快的。行了,去点个点,走吧。”
“我可以再看看我的册子吗?”
“随你吧”男人猛吸了一口雪茄,虽然没吐出烟来,但他似乎非常享受。
我打开册子,从金色的书签栏里找出一份带着地图的影像。
接着,我端着册子走到门旁,偷偷地从粉色栏里撤下一页,塞进嘴里。
这并不是纸,而是一种类似塑料的东西。
我走到白纸旁,凭记忆点了一个点。
接着活板门打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急剧扩大,我无奈只得跳了进去。
接着便是一段几近疯狂的自由落体。
我掉在了一坨和棉花一样的东西上面,等我想拿出含在嘴里的那东西时,却怎么都伸不出手,低头一看,我赤身裸体躺在一个类似野餐篮的东西上面,手脚都变得短小且无法控制,胸口的大洞也消失了,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斑点。
无奈,我只能继续含着。
脑海中断断续续浮现出画面。
我看到一封信被放在一张桌子上。
我看到一杯热水被放在另一张桌子上。
我看到两只手谨慎地贴在一起。
我看到一只无形的大手把它们分开。
我看到那两只手慢慢靠近,最后扣在一起。
我看到一把大伞被打开。
我看到两具躯体拥抱在一起。
我看到一个倒在地上的人
我看到一封写着娟秀字迹的信,被放在一块石头上。
我看到一个穿着黑衣的人,亲手撕碎了放在她桌子上的,用爱心封口的西式信。
画面闪了几下,消失了。
我像油锅里被炒熟的菜一般被倒了下去。
接着,眼前一黑,我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湖里。
天上没有星星,只有无穷无尽的空虚。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在意识消失前,我咬紧了并没有牙的牙关。
——
我好像重新看到了这个世界。
但一切都是颠倒的。
窗子,床铺,路上的车。
我听到一句模糊的话,但没办法听清具体是什么,好像是什么什么“zitun”一类的东西。
——
——
“今天,是我们第四实验中学高三的同学们,光荣的成人礼!”
……
“请各位孩子的父母走上前,为孩子送上礼物!”
“妈,这是什么啊?一个烂糟糟的纸团?”
“你这孩子,这可是你出生的时候,医生从你嘴里取出来的!据说啊,当时上面还印了什么图画呢!不知道现在还看不看得清了,妈一直给你留着呢!”
我打开纸团,慢慢地,已经变成黄色的纸上,浮现出两个粗糙的人影。
霎时间,我倒在了地上,纸团也消失不见。
再醒来,已然躺在医院里,但脑海里却突然多出了些记忆。
抽着雪茄的……笔记本?
坐在防盗门上的地图……
飘在云层里的金色浮雕和有着粉蓝红金四种颜色的活板门……
突然,我就像被雷劈中一般,拔下了手臂上的针头,从床头拿起我的手机。
“果然是这里……”
我冲破护士的阻拦跑出医院,从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里,努力拼凑出一条路。
不顾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系统,穿着病号服的我来到了这长着爬山虎的墙边,在前面有一扇在记忆力已经四分五裂的门。
我打开门,按着记忆走到503室,按下门铃。
从门里走出一位30多岁,穿着黑衣的女士。
我大口喘着粗气,用微弱的声音向她要来纸和笔,在上面画了一个人。
在那个人的胸膛上画了一个洞。
她先是感到一丝害怕,但紧接着就抢过了我手中的画。
她双手颤抖着,两行泪从眼角滑落。我解开病号服的上衣,露出了那个从出生就伴随我至今的痣。
它就长在我的心脏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