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大为是根本睡不着的,满脑子都是林若涵。
要不是林易阳执意要求他们各自回房,或许他和林若涵会厮守一夜。
其实林易阳已经帮郝大为想好了主意,那就是回到京城交差后,再回来幽州,可以在他的刺史府做一名管事或者捕头。
郝大为答应了,只要能跟林若涵在一起,让他做什么都行。
林若涵问他难道还能为了她去死?
郝大为回答得言之凿凿,当然能,可是心里也不禁颤抖了一下,一瞬间,反问了自己好多次,到底能不能为了林若涵去死。
郝大为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他从床上爬起来,轻轻地打开门,蹑手蹑脚地朝着林若涵的房间走去。
大堂里只有一盏灯还亮着,那点儿亮光也照不了多远,所有的驿卒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郝大为摸着黑走上了二楼,他记得林若涵是天字丙号房,可偏偏这房间的位置不是按着甲乙丙的顺序来排的,他以为第三间就是丙字房,可那确是丁字房。
郝大为来到第三间房门前,刚要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是两个人在说话,但好像说得不是他们的话,郝大为的脑袋嗡的一下大了,难道是李玄?李玄在林若涵的房间?
郝大为怒火上涌,就要踹门,猛然间想到要不要确定一下是不是丙号房,所以他摸着黑睁大了眼睛想要凑近门边上的那个牌子看清楚。
好巧不巧,李玄回来了。
李玄也不知道是谁在那间房门口鬼鬼祟祟,所以他悄悄地走近,就在那人要凑到门牌的时候,李玄飞起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
郝大为只觉得仿佛一块儿大石头砸到了屁股上,整个人朝着那间房的大门撞去,然后哗啦一声,他已经撞开了门,摔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确实有两个人,但没有林若涵,一个是驿卒,一个是浑身被黑袍笼罩的怪人。
郝大为很开心,果然是走错了房间,只要不是林若涵和李玄在一起,他就踏实了,他起身朝着二人抱拳说了声抱歉,那二人却如被定住一般,只有眼睛露着寒光死死地盯着郝大为。
郝大为瞬间觉得他们惹不起,也不等他们搭话,转身就走,可偏偏李玄又走进来了。
李玄背着手握着枪,看到了那个驿卒,也看到了黑袍人,李玄立刻谨慎了起来。
“你们在干嘛?你是谁?”李玄指着黑袍人问道。
郝大为夹在他们中间,他可不想惹事,他要走的时候,李玄又问了一遍,顺势将枪移到了胸前,做好了防御的姿势,也拦住了郝大为的去路。
黑袍人没有说话,那个驿卒向前走了一步,猛然间两道寒光从他的袖口飞出直奔李玄的面门。
李玄反应神速,枪起,两道飞镖被撞飞,结结实实地扎进了门框上,李玄迅速调整好身形,那驿卒已经冲了上来,手里还多了一把刀。
黑袍人没有动,郝大为吓得撒腿就跑,李玄已经和那驿卒交手。
房间的狭小,让李玄的枪根本斗不开,李玄飞身出了房间,正撞到郝大为,郝大为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大喊着“来人啊。”
人也确实来了,但不是来帮他们,而是和那驿卒一样的虎翼军杀手。
郝大为吓得魂飞魄散,李玄在狭窄的走廊上,遭到众人围攻,枪耍不起来,还要护着抱头鼠窜的郝大为,李玄枪尖横扫逼退了众杀手,挟着郝大为跳下了二楼。
此时院子里的押解兵们也听到了郝大为的喊声,可是他们没有行动的机会了,几乎就在郝大为呼喊的那一刻,从墙头上已经飞下了数不清的人影,仅仅只是片刻,那些人将还未反应过来的押解兵全部格杀。
接着那些杀手朝着大堂门口冲了过去,也就在同时,李玄和郝大为也飞出大堂,落在了院子中,只不过郝大为是脸着了地。
一瞬间,从大堂中涌出的杀手和院子里的杀手将两个人团团围住,李玄持枪扫视着众人,郝大为还趴在地上,看到了不远处已经成了尸体的押解兵们,他已经魂飞魄散。
“废物至极。”
这是李玄骂郝大为的话,此时的他只看到周遭黑压压的人影,他指望不上趴在地上的郝大为能帮什么忙。
郝大为不管那些,他吓破了胆儿,爬起来第一个念头就是逃,他这一动,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只不过杀手们只认准了李玄。郝大为堪堪避过了一个杀手的刀,转瞬就被那人踢到胸口,郝大为又飞了起来。
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飞向那里,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片落叶,转瞬间他就撞到了囚笼上,那是他亲自监造的,他知道有多坚固,可是囚笼被撞碎了。囚笼里的死囚们看他飞来,都快速躲在了一边。
郝大为随着那破碎的粗大栏杆一起落在了地上,他只觉得浑身像是被千斤重的石头压过了一样,疼得他喘不过气,一口鲜血喷出,他的魂儿要飘出去了。
没有人再去管郝大为,那戏杀手们把李玄围在中间,李玄只看到数不清的人影和刀光,他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几个人,只觉得包围圈越来越小,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粗,手上的枪越来越重。
终于不知道是被人踢到了后背,李玄一个趔趄向前扑倒,眼看着就要撞到无数的刀尖上,他凭着最后一点力气用手里的枪横扫过去。
一阵刀枪碰撞的声音后,李玄也勉强止住身形,双腿一软,单膝跪倒,杵着枪勉强让自己又站了起来。所有的杀手再次围了上来,李玄觉得自己要死了,他想知道自己死在谁的手里,可是话还没出口,他就吐出了一口血,然后又跪倒下去。
面前的杀手们已经举起了刀直奔他的脖颈而来,李玄没有力气了,到了要死的这一刻,他才感觉到一丝恐惧,他闭上了眼睛。
生死之际,一根粗壮的木栏杆破空而来正撞到李玄面前的那两个杀手身上,巨大的冲击力将二人瞬间撞飞,口吐鲜血而亡。所有人都惊了,朝着那木栏杆飞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硕大的囚车被缓缓抬起,徐金那瘦弱的身躯高擎着手臂将囚车举到半空,仿佛一个天神力士,所有人都停下了,怔怔地看着,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时间像是停止了,空气似乎凝结了,只有徐金,举着那个硕大的囚车,天地间除了他的呼吸声,根本听不到任何响动。
徐金的手臂弯曲了一下,然后那巨大的囚车朝着杀手们飞了过来,就像是一座大山迎面砸来,那些反应快的已经跳开,那些反应慢的被囚车砸碎了头颅,砸断了身体。
“他是人吗?”
鹤一鸣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徐金就站在面前,囚车就砸在不远处,车下还有几具尸体。杀手们也傻在了当场,李玄还活着,他也不相信自己竟然还活着,他迅速跳出包围圈,来到了死囚们的前面。
徐金又举起了双手,只是稍一用力,厚重的手镣应声而断,他又轻飘飘地猛然抬起左腿,脚踝处的脚镣就断为两截。
杀手们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们没有时间去理会刚刚被囚车砸死的同伙,他们迅速整理了队形,也迅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所有人都盯着徐金。
铁无常走到了徐金的身边,抬起了两只胳膊,徐金看着他。
“那个拿枪的就剩半条命了,你一个人也未必能活。”
徐金看了看不远处的李玄,李玄确实撑不住了,粗重的喘息声让他的身体毫无规律地颤动着。徐金握住了铁无常的手镣,只是轻轻地一拉,手镣断了,同样的动作,铁无常的脚镣也断了。
这一夜,这个人,发生的事,让每一个还在喘气的人都不相信,又不得不信。除了郝大为,他晕了,刚醒过来,并没有看到徐金做了什么,他只看到那个囚车砸死了几个杀手,然后徐金走到他身边,抓起了一根更粗壮的囚笼横梁,而铁无常捡起了死难押解兵的刀。
郝大为管不了那么多,他的身下还压着另外一根更粗壮的横梁,他强忍着疼痛撑着身子站起来的时候,徐金和铁无常已经冲向了杀手们,还有李玄。郝大为摸索了半天,也在地上捡起了一把刀。
鹤一鸣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的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截铁丝,然后吐到了手上,再然后铁丝被他插进了手镣的锁孔里,只一瞬间,锁链从他的手腕脱落,再然后,脚镣同样从他的脚踝处脱落。
杨傲看着鹤一鸣电光火石间的动作,竟不由得对鹤一鸣燃起一丝佩服,鹤一鸣起身看了看杨傲。
“天底下没有困住我的锁。告辞了。”
鹤一鸣头也不回地离去了,他绕过厮杀的众人,一转眼已经到了馆驿的大门口,他回头看了看拼命的众人,露出一丝嘲笑,他能活着,他一直都认为自己能活下去,此刻成真。
鹤一鸣打开大门的时候,笑容还挂在他的脸上,门开了,金善姬的脸出现在眼前,鹤一鸣的笑还没有收回去,就被金善姬踹回了院子,重重地摔在地上,鹤一鸣只觉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鲜血顺着嘴角流出。
“我为什么不翻墙?”
金善姬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看着院子中的生死大战,徐金抡着粗壮的横梁,铁无常双刀在手上下翻飞,李玄挺着最后一点气力勉强应付着。
金善姬看到了另一边的杨傲,她没有惊讶,杨傲也看到了她,也不惊讶。
杨傲还在想着虎翼军来这里干什么,身后却响起了劈砍声,郝大为拿着那把捡来的刀疯狂地朝着另一根横梁砍去,一刀两刀…直到横梁被砍断。
谁能想到,那根横梁竟然是中空的,断开处,一截黑漆漆的金属杆露在外边,杨傲只看了一眼,如遭雷击,浑身的细胞都颤栗起来,他太熟悉那一截金属了,那是他的槊,他的透天金刚槊。
郝大为又伤又累,他靠在墙壁上,从腰里拽下钥匙扔给了杨傲。
“我救过你一次。”
郝大为说完这句话,胸口的疼痛使他弯下了腰,滑坐在了地上。
杨傲解开了镣铐,他走到了那根横梁跟前,右手握住了槊杆,他的心在颤抖,那熟悉的触感瞬间传遍了全身,他以为此生再也不会手握这杆槊,此时的这一切是多么的不真实。
杨傲用力抖了一下手腕,那根长槊搅碎了中空的横梁,重见天日。杨傲握着槊,感激地看了一眼郝大为,郝大为笑了,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拿黄金换这根槊,那是老天爷眷顾他,他也许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