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啊!开门啊!”旧民们在城墙下的大门前,一边捶打城门一边歇斯底里的喊道。
而他们身后,十来名灵师正奋力抵抗着如浪潮般涌来的荒兽,而城墙之上的通灵场场主却如同没有听到难民们的哀求,下令喝道:“全力张开结界,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即便护城的灵师们心中有所不甘,但军令如山,他们也没得选择,随着淡蓝色的灵子出现在空中,逐渐形成一个圆柱状的防御结界将通灵场与荒兽,连同城下的人们一并阻拦在城墙外。
城主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知道他的做法是多么的自私,可他又何尝不想救那些难民和灵师呢。现在城里的灵师不足以组成完整护城大阵,此刻若打开城门,等他们进来必定是完不成结界,那城内也必将有更多的百姓遭受苦难。
“这罪名,就让老夫来担着吧……”
云川看着眼前的惨况,心中五味杂陈。
如若开城,那城池很有可能会被兽潮冲垮;若是不开,城池内的百姓的性命便会受到威胁。
这注定是道单选题。
云川落在旧民们身后撑起伞,他不懂那么多,他只能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青廷部的灵师们看见他的到来,急忙问道:“部首大人呢?”
对此云川只是摇摇头,他们便知晓答案,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伤心,一包包草籽被他们扔出,各种各样的植物阻挡在荒兽和他们之间,但在铺天盖地的荒兽浪潮当中就如蚍蜉撼树般无力。
“还有吞兽草籽吗?”
“没有,撤退的时候已经用完了!”
青廷部的灵师们也不由地露出绝望之色,草籽已经用完,光凭自身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挡住兽潮,再这样下去城池被攻破也只是早晚的事。
就在这时,一名灵师大声吼道:“岁月千秋锁!”
此话一出,青廷部的灵师们皆是一顿,随后面露庄严。
十人同时咬破食指,在额头上画出一个诡异的记号,彼此对视一眼后,朝兽潮飞去!
十道青色流光划过,毫不犹豫地迎上兽潮,他们早已没有退路。
就当他们要和兽潮正面撞上之时,青色身影突然炸开,化作一大片青花缠枝,缠枝如竖起来的渔网一般挡住了奔涌而至的兽潮,首当其冲的荒兽不到一息便消失,缠枝也随之不断增殖,更粗壮、更坚韧!
放眼望去就好似一片青花缠枝纠缠而成的墙幕,而再仔细看去,却没了那十位灵师大人的身影。
岁月千秋锁,是青廷部每个正式队员都要学会的招式,这是他们在面对无法抵挡的敌人时,用于困住敌人的招式,燃烧自身的生命与灵子,化作吸食敌人血肉的缠枝,永远地生长下去,一直到敌人死亡。
这是他们最后能做的了!
现在的他们只有十人,远远达不到构成包围兽潮的缠枝,所以他们反其道而行,包围住旧民,防止他们被荒兽吞食。
终于,有灵师再也忍不住了!
城墙上一灵师打开了他所负责的那块结界,随后展开云翼一跃而下,只见他双手飞快结印,落在地面上后一掌拍下,缠枝帷幕前的土地毫无征兆地弹起,面前的荒兽猝不及防地被撞飞,紧接着那人再度结印,旧民们脚下的土地拔地而起,化作一道楼梯将他们送至城墙之上。
“快进去,我撑不了多久!”
那位灵师还未说完,身前就有一只石烬兽朝他张开血盆大口!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重重地砸在石烬兽头上,待他睁眼一看,才发觉那是一个带着红色脸谱的少年!
是云川。
此刻兽潮已到达城下,若是那人不能及时回到结界的阵点上,结界必定不能维持,城池也极有可能被荒兽攻破!
“您快回去,我会帮您挣取时间!”
“你在说什……”
“别浪费时间!城里还有更多的人要救!”云川打断了那灵师的疑惑,怒声喝道。
云川伸出五指在脸前隔空一抓,近百张脸谱瞬间在他脸上闪过,云川手上发出彩色的光雾。
这戏子最后的匠术,千人千面!
透支自己的生命,分出对应人数的幻影,一年便是一道人影。
张开的手掌用力一握成拳,上百道身影从他身上飞出,这等数量,他这是让自己不入轮回,化作地府的怨灵被囚禁千年!
云川一掌将灵师拍飞,一道人影将其接住并飞上城墙。
“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加入护云十三部?纤夫背船,医生掌刀,保护你是我们的责任!哪怕你是宗师,我也会死守住这里,懂吗?”
方百林的话语忽然在云川的脑海中拂过。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其他人的安慰豁出自己的性命,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一个会匠术的,只想要自己活下去的普通人。
他的世界没有那么大,只有爷爷、木誐和自己。他不像百林哥他们那样,将天下安危的大任抗在肩上,他只想自己一人简简单单的过日子,
他没有那么多的大是大非,只有他那一点点小事小非。
而现在,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做。
可能是受到百林哥他们的影响吧?
不过既然做出了决定,便无须再问缘由。
踏向那怒海吧,用你炽热的灵魂将它蒸发!踏向那怒火吧,用你不屈的灵魂将它扑灭!
上千个云川挡在城墙之外,有的握刀,有的持枪,有的掌剑,每个人的脸谱都不同,一样的,是此刻心中滚烫的热血!
所有云川抽出腰际的灰伞,齐齐朝兽潮方向打开。
首当其冲的荒兽们忽然停下脚步,后方没收到啼血异录的影响的荒兽继续前进,毫不留情地将它们前方的荒兽踩成碎片,如此循环!
荒兽的鲜血四处飞溅,很快便将大地染红,浓厚的死亡气息从兽潮中传来,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当中。
“砰!”金羽火蝠的赤火炮命中他的伞身上,云川的身影狠狠的砸在结界上,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颗炮弹砸到一般,身上一阵阵疼痛,不用检查都知道骨头断了不少根。
云川忽然向左翻滚,本就负伤的他做完这个动作已是动弹不得,右侧扑空的火蟒虎再次朝他袭来,空中带着黑色脸谱的云川猛然下落,手中重锤重重地锤中火蟒虎的脑部,而黑云川自身也因为从高处摔落而爆裂。
云川自嘲一叹,即便他有再强的异术,身体也还是普通人的身体。
自己的伞已经被那发赤火炮打的破破烂烂,就连天上的“千人千面”也随他的负伤而少了近半数。
云川艰难地站起身来,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砍刀,重振旗鼓,毅然决然地举起手中长刀。
让这场戏更华丽些吧!
紫色的火焰从刀上亮起,云川不要命地朝兽潮飞去,漂移、急停转向、曲式飞行,圆舞疾刃,最简单的御风灵纹被他发挥地淋漓尽致!
劈砍、挑、穿刺!
挥刀、挥刀,再挥刀!
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头荒兽,为了撕碎敌人而不顾一切。
每一道刀光都会激起一大片血花,白影在绚丽的紫炎刀光中来回穿梭,一次跳动便是一条生命!
躲闪的荒兽当中,一头赤角枪牛正面迎上云川,正欲闪躲的云川身体毫无征兆地一顿,紧随而来的是撕裂灵魂般地痛苦,匠术的反噬越来越强烈了!
长刀撞上牛角,长刀连阻挡片刻都做不到就化作铁碎,它的寿命早在先前狂风骤雨般的碰撞中就到达尽头。
枪牛的角也随之断开,二者同时顿在原地,云川气喘吁吁,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发起攻击了。
云川看见赤角枪牛后方有一头岩背地龙,只见它一拍地面,利刺拔地而起,将他和赤角枪牛一并洞穿,要是他还有力气的话,一定会痛的大叫吧?
“咚!”
云川的身体被一头紫晶魔猿狠狠地锤在地面上,云川一口鲜血喷出,胸膛已被轰碎,所有的幻影都随之消散。
似乎是在炫耀,那头紫晶魔猿捶着胸脯仰天大笑。
云川的意识逐渐消失,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脑海里的想到的人,居然是木誐。
他并不觉得奇怪,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朋友。
“再见了,木誐。”
云川心中默念,自己早就撑不下去,只不过是靠着各式各样的脸谱加持才坚持到现在罢了。
和死亡擦肩而过数次的他,这次不想再逃避下去了。
早在十七年前,他就该死去,若非家人们以命换命,他也不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对不起,爷爷,我没能活下去。”
云川似乎看见爷爷的魂魄来到自己面前,依旧是那副慈祥的笑容,爷爷轻抚着他的脸庞,柔声让他回去。
大概回不去了吧。
云川闭上双眼,最后的气息也慢慢消失。
紫晶魔猿好像并不满足于此,抬起拳头瞄准云川的脑袋,准备将他彻底砸碎。
一道青芒闪过,紫晶魔猿脸上还留着嚣张便已失去性命。
“张开护城法阵攻击!”城主竭尽全力的嘶吼着,此刻护城法阵已经催动,除非是天品荒兽到来,否则再多的兽潮也无法将他们攻破!
“灵师们,冲锋!冲锋!”
护城的灵师终于听到他们心中的号令,齐齐展开云翼朝兽潮飞去。
身为灵师居然被一位连真品灵师都算不得的少年拯救了,这让他们觉得羞愧,更多的是自责。
什么时候灵师需要由普通人来守护了?
惭愧与自责让他们变得狂暴,他们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完成护城法阵,恨自己眼睁睁看着那少年被荒兽们杀死。
“不留活口!”为首的玄品灵师怒吼道,身后数百灵师回以更激烈的呼喊声。
“不留活口!”
荒兽们见护城大阵的灵子光束直接蒸发了一头岩背地龙和吞山兽后,如见了恶鬼般的人们连连撤退。
灵子如洪流自城墙上喷涌而出,先前被云川打乱的兽潮此刻就像被洪水冲垮的森林,荒兽们四处逃窜,唯恐下一个被蒸发的就是自己,也有不怕死的玄品荒兽主动朝城池攻来,但最后无一幸免。
战斗持续了两天两夜,兽潮终于被他们击退。
这一战是他们的荣誉,也是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