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情断1858

第1章 开始与结束

情断1858 Ah1858 5829 2024-11-14 07:04

  2021年8月,秋老虎如期而至,午觉过后,韩打开宿舍门,按照往常路线先去上厕所,今天小便颜色还是有些黄,大概是喝水少。走进办公室,打开空调,烧上一壶开水,擦擦桌子扫扫地,泡上一杯茶,然后坐在办公桌前,打开股市K线图,看着自己几万块的股票持仓,用中性笔在a4纸上划拉着今天又浮亏几个钱。

  手机屏幕亮了,打开微信,领导在工作群叫韩做个表格,突然间他感到一阵从未经历过的强烈腹痛,一会儿韩感到坐立难安,根据自己的浅薄的认知,韩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疼痛慢慢会自己缓解,然而那刻他并不知道,有些疼痛,是时间治愈不了的。

  过了一阵儿,他感觉疼痛不但没有缓解,反而加剧,他走到隔壁女同事的办公室,询问有没有什么药,女同事说正好这里有布洛芬,便拿了一板药给了韩。韩吃了一粒药后半小时,疼痛感基本就消失了,大概只是肠胃的小问题。

  下班后,韩回到宿舍,对于食堂的饭菜,韩一如既往的觉得没有一点胃口,同事吃完了晚饭一如既往的开始打游戏,韩躺在床上玩了一会儿手机。

  八点多钟肚子有些饿了,于是他一个人开车到镇上的馆子里点了一份芹菜猪肉饺子,这是这个他最经常吃的的两个馆子之一,另一个是一家面馆,一是因为味道还不错,二是卫生也可以,久而久之,同事们基本不太想吃项目部的饭时多都会结伴成群的来吃面或者吃饺子。吃完饭回去,车子连上蓝牙,放着万青的歌,路过工地的时候,他看到桥梁上还在加班的工人,不由得想父亲这个时间有没有回家呢?他看到在朦胧的月光下缓缓流淌的河水,不由得有一种莫名的无法言说的感情。

  第二天醒来,疼痛感的消失让他差点忘记了昨天的经历,到了下午差不多的时间,八成是疼痛药的时效到了,右腹部又感觉一袭阵痛,韩仿佛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吃了一颗药撑到下班,准备去医院看一下。

  缺乏医学常识的他并不很清楚,疼痛感来源的准确位置是肝胆那块儿还是肠胃那块儿,当然,疼痛感的判断的确也不是一个没有经验的正常人能够准确下结论的,韩估计自己八成是胆囊炎或者阑尾炎,这些类似xx炎的病症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对症治疗几天就好了,于是下了班韩便自己开车回家。公司门口他看到经常一起玩的几个关系较好的同事,同事问他去哪,他说自己肚子很疼,去医院看一下,同事关切的说了几句话,韩便开着车匆匆离开,只是不曾想这一次见面离再见隔了许久,如果他早知道,就多说几句,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由于止痛药的作用,韩半路上感到疼痛减轻,饥饿感接踵而至,韩跑到之前经常去的馆子里吃面。遇到两个朋友,朋友问最近很久没见到了,韩说公司假期太少,偶尔休班只想在家好好休息休息,朋友说那明天一块出来玩玩,韩说这两天肚子很疼,明天去医院看看,朋友说这不还能吃能喝,问题不大。聊了没几句,一碗面就吃完了,韩结了账,便跟朋友告别,回家去了。

  开车来到一个老旧的小区,大概是世纪初或者上个世纪末建的楼房。五六年前韩的老家所在的村子以及周边大大小小二十来个村子都被划为棚户区改造项目之中,今年忘记在哪听说开发商没钱了,项目暂时停工了,又听说明年就能交付了,几乎这三年时间每到过年都有类似的消息,不过好在政策有临时安置补贴,房子只要今年没交付,就会发12000元的安置补贴。

  韩的父母很节约,这里的房子虽然老旧了些,但出门买东西比较方便,离老家也只有一两个路口,另外,租的房子是一楼,有个小院子,家里有一条养了十来年的狗,母亲喜欢养花,如此分析这个房子是非常适合他家的。房子在韩看来不大,65平方米,韩只在网上某个有关香港一家四口挤一块儿,睡上下铺,厕所和厨房在一块儿的某纪录片里看到比65平方还小的楼房,不过实际情况和感受都比那个片子里要好一些,一家三口加上一条狗居住绰绰有余,自己也不常在家,再说只是过渡,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房租每年是8000块,在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韩看来并不贵,但父母还是觉得有些高了。

  院子里的停车位很紧张,一般到了晚上八点基本就很难有空位了,正有一个,韩停好车。打开院子门,狗没有在窝里,大概是在屋里。打开外门,一个狭小的白天晒太阳的小房间,姥爷的躺椅摆在一边,打开房门是韩的卧室,卧室与客厅紧挨,爸妈在看电视,看韩回来,有点意外,之前每次回家都是提前说,这次咋回事?韩说这两天身体有点不舒服,明天去医院看一下,由于从小到大韩的身体几乎没出过什么毛病,记忆中除了几次看望亲属和朋友,便很少有去医院的经历了,爸妈说既然身体不舒服那就去看一下吧,求个安心。随后母亲找出之前办理的就诊卡,医保卡什么的给韩放到床头柜上。

  后面父亲聊到某个朋友的亲戚,三十来岁的男子,最近查出了胃癌晚期,结婚不久,孩子刚出生不久,父亲说到此事,和母亲二人叹息生命无常。韩听到这个事,有一丝担心的说道,我不会也会查出来癌症吧?父亲对他说说别胡说八道,明天抓紧去医院看看吧。他们并不会想到,正如《红楼梦》里好了歌所言:“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只是这话中的自己,对于他们来说,比自己更重要。

  意外这个东西,往往是超出了人所能干涉的范围,或是超越了同时代多数人的经验,人们听到悲剧,多是感慨命运无常,少有人会把悲剧联想到自己身上。

  第二天去医院,早上韩的肚子巨疼,上了一个厕所后,遂开车去当地的人民医院。人民医院外队伍如同一条长龙,由于新冠疫情的原因,所有人进医院都需要出示核酸证明,但是韩痛的几乎走不了路,排半个小时队对他来说更是艰难,于是他求助于队伍旁的值班人员,在其帮助下韩驼着背捂着肚子踉跄的走进了急诊科。

  急诊科大夫简单的询问了症状,让韩躺在旁边的简易床上,双手交叉用力按压以确认准确的的疼痛点,认为大概率是胆囊炎,韩想,跟自己的想法差不多。大夫叫韩去拍个CT,拿结果来找他,这是韩人生中第一次做CT。他不熟练的走进检查室,躺在冰冷的机器上,他幻想到自己像是流水线里某种食物一样,机器把人推进去,机器里喇叭用基本统一的声线说道,吸气憋气,吸气憋气,一会儿功夫,韩像躺在光驱里的光盘被弹出,这时旁边的医护人员给了韩一张报告单,说拿着单子去急诊科找大夫看一下吧,韩不经意瞥了一眼报告,肝内巨大占位,他并不了解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可能是良性肿瘤?

  不间断的疼痛感并没有让他有一丝多思考的时间,他捂着肚子从影像科尽快走到急诊科,这一段距离在他感觉来第一次那么的漫长和遥远。幸好急诊做ct不要排队,出报告很快。回到了急诊室,急诊大夫不在办公室,韩看到医生和护士正在紧急对一个病重患者治疗。在这里,他为数不多的感到时间是分秒必争般的重要,比高考那会儿的时间还重要许多。

  周围人焦急的眼神和加速的动作让他不适,大夫忙完马上跑回到诊室,一看片子很吃惊,说了一句,这么年轻不应该啊。韩意识到情况可能有些棘手,但也并未想到多么坏的结果,此时一阵加剧的疼痛感已经让他不能站立,他蹲在诊室旁看着闯进来的病人家属与医生交流,至于是什么内容,他一个字也听不清。人在极度难受的时刻,恐怕是难以平静做绝大多数事情的。韩和大夫说,实在忍不了了,大夫立刻停止与另一位病人的家属的交流,问到韩,你是自己来的吗?韩说是,给你父母打一个电话吧,医生说道。

  韩有气无力地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大夫叫你来一下,此时此刻,他一个字都不愿多说。事后回忆起来,他觉得应该叫母亲不要着急,路上小心一点,但是当时他就是做不到。打完电话韩实在疼痛吼叫了两声,大夫见状立马给韩叫来护士,护士推着折叠床叫他躺上去不要乱动,立马给他打了一针止疼药,随着药效起来,韩感觉好一点了,但是仍然能感觉到疼痛感并没有完全的压下去。

  大约二十分钟后,母亲拖着瘦弱的身子赶来,一通打问之后找到了躺在病床上被疼痛折磨了一上午地韩,韩对母亲说道,没事,去诊台拿药吧。韩看到闻到,在充满喧闹的声音和有些刺鼻以及干净的消毒水味道的急诊处理室里,护士对母亲大声问你是谁的家属?母亲回答道,拿着条子匆匆去了不远处药房拿药。这段时间,韩觉得格外的漫长,自身的疼痛,旁边几个患者的喊叫,护士之间的并不是很窃窃地私语,几个大夫之间的交流。

  一会儿,有一位年长大夫带着他的实习生走到韩床前问到,你有乙肝吗,韩说,我不太确认,接着老大夫拿起韩的手队那个年轻人说:“你看他的手掌,这是很明显的肝掌。”韩并不清楚地了解他到底是要救自己还是要给学生上课,只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人,像是一个物品,经过某种影像学检查,大概确认了疾病范围、然后护士便按照大夫开的药进行注射,这些他完全能理解,毕竟规范治疗是合理的,然而这个大夫刚才的行为让他突然觉得产生一种荒谬感,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实验品,指出这这这有什么问题,后来他看到那两个大夫在交流,面部掺杂着笑容,韩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他至今回想起这一段经历仍然觉得有一点不舒服。

  母亲交好了费,拿来几袋药,把药给了护士,护士按照医嘱给韩输药,之后一位医护人员便和母亲一起把韩送到了那个他熟悉的住院楼,那个住院楼在韩的记忆中很是熟悉。

  五年前,韩十八岁,高三,一天在学校上课的他接到父亲的电话,父亲说母亲过几天要做手术,叫韩到时候来一趟医院。此通电话的前几周的某天,父亲来学校接韩回家过周末,韩在路上问父亲,母亲在家吗?他不知道,此时的母亲不像他十几年一如既往的记忆里那样在家浇花做家务,也没有去外面做零工赚钱,而是躺在市人民医院住院楼20层的病床上。父亲也没有隐瞒,他告诉韩,母亲的肠子里发现一个瘤子,对于没有明确概念的韩来说,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就像五年后仍然不知道一样。

  他回到家,看到家里的柜子里有一个大袋子,上面写着某某医院影像科,他拿出来里面的东西,是几张片子和两张报告,报告上写着,母亲的肠子里有一个肿瘤,怀疑恶性,他拿出手机搜索相关信息,大多网页带有肠癌二字。那时的他,对于癌这个字,多是在文艺作品里看到,化疗的人光头,患有白血病的孩子吃着橘子,相爱的人有一个因癌去世的爱情故事等。他突然一阵难过,以为母亲随时就有可能不在了。

  母亲做手术那天,上午下课后,韩骑着电瓶车到了医院。母亲做手术的楼在6楼,韩没有等待电梯,从旁边的楼梯急促地小步跑上去,对于不常运动的韩来说,让他有些气喘吁吁,到了六楼,他看到母亲这边的亲戚都在,小姨看到韩说:“你来了,你妈妈在里面手术呢。”话音刚落,几个护士推着母亲走了出来,他看到母亲意识模糊的嘴里念叨着什么,但是他听不清,因为麻醉的劲还没有过去。此时他看到几个姨掉了泪,心想母亲不再像之前一样,不觉有一股悲伤之意冲上心头。按照医院的规定,刚做完手术病房不允许多个家属探视,病人需要好好休息,于是韩便找了个地方随便吃了点东西,回到学校继续下午的课程。

  这便是他第一次,也是印象中最深刻的关于住院楼的记忆。

  三年前,韩在外面上学,正在与女友在学校的花池旁聊天的空闲时间,父亲打来一个电话,说是姥姥身体不好,有时间就回来看一下吧,韩说好,准备准备就回家,母亲又在电话里问韩最近怎样,韩说一切都好。挂了电话,女友看韩表情有些严肃,便询问道什么事,韩说是父亲打来的电话,说姥姥在医院,情况不是太好,叫他最近回去看看,女友叫韩不要太着急,韩说嗯。

  第二天,韩坐上了回家的车,赶往医院,姥姥情况并没有他想象的糟糕,因为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他便做了最坏的打算。他记忆中,这几年每次到姥姥家中,姥姥都是躺在床上,人起不来,有一次甚至把自己认错了,叫了半天没叫对自己的名字。那一次他很唏嘘难过,人老了,原来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会不认识,吃喝拉撒都在床上,需要人伺候,这便是他对人老之后的情况的第一次较为真切的感受。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小时候常去姥姥家送饭,因为父母是一个村子,走几分钟便到姥姥家,母亲只要做包子、包饺子、炸藕盒茄盒,就会叫韩去给姥姥姥爷送。那几年,姥姥的身体还是不错的,她最喜欢坐在家门口的马扎上看,看谁家的孩子长大了,谁家的鸡毛蒜皮开始传开了,或者在门口的香椿树下抽烟,有时会叫韩去买,多给一些零钱买雪糕。后来有一次听妈妈讲最近姥姥觉得在家闲的慌,去不远处某个地方捡一些建筑队伍扔掉的废弃物里捡钢筋螺丝什么的去卖,一不小心,姥姥摔倒在之中,腿摔的有些疼痛,打那之后,韩再去姥姥家,酒几乎很少看到姥姥在屋子外面了。要么在客厅听DVD的唱戏的光盘,要么躺在床上用小姨买给她的听戏机听戏。姥姥床上有几本书,还有几张不知道不知道哪个世纪的旧报纸,姥姥经常戴上老花镜,指着报纸上的某段文字念给韩听,边念边说道,你姥姥我虽然没咋上过学,认识这么多字还算可以吧,比你奶奶强多了,年幼的韩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姥姥很有意思,虽然韩知道背后议论别人这个行为并不好。

  进了病房,他看到姥姥躺在医院的床上,意识并不是很清楚,两位姨和母亲都在,姐妹三人一起照顾。韩走到姥姥的身边,坐在椅子上,姥姥睁着眼戴着呼吸机不能说话,韩也并没有讲什么,叫了一句姥姥,姥姥点了点头,喊很高兴姥姥还认得自己,情况应该不算太差,虽不知道会不会是回光返照或者只是姥姥的一种惯性回应。韩看了看姥姥的脸,面色不是太好,看了看姥姥的手,一只手上好多针眼,韩轻轻拿起姥姥的手,较用力的攥着,不知道为何,他内心笃定的认为姥姥认得自己是谁。

  之后一次去住院楼不像前两次一样是被父亲的电话叫去的,韩在家偶然看到一位高中的朋友发了一条朋友圈动态,得知这位朋友在住院,他立马微信上问道这位朋友什么情况,朋友说一不小心摔着腿了,没啥大事,住几天院就好了,于是他便联系另一位朋友一同去医院看望下,韩与朋友买了一些水果和酸奶,与朋友聊了聊。

  这三次经历,就是他记忆里仅存的去住院楼的三次。他第一次去医院是刚来到这世界的时候,是在本市的另一家医院,还有几次应该是小时候抽血做检查,关于这个,他记忆并不深刻。长大后由于自以为身体还好,还有和他所熟悉的环境里大多数家庭一样,往往也并没有常年体检的这种意识,并没有去过医院,那天他还不知道,这次住院开始了他人生里为期不知还有几年几个月的后续生活。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