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霭霭,我离开马戏团,踏上回家的路途——当然不是回我的家,而是那个蠢货团长的家。
所有的行人都跟我一样,背朝前快速地向家的方向奔去……
……
装修精美的起居室中,我手一伸,搁在桌上的锤子便很反物理地飞了到我的手中。我缓步走到卧室门前,习惯性地向走廊尽头的那面镜子瞥了一眼,抬手在脸上一抹。
镜中的我脸上肉芽蠕动,只一个呼吸的时间便由团长的模样变回了我自己的模样。
我的嘴角微微上扬,镜中的我也报之以微笑。
我走进了卧室。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究竟是什么地方呢?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
我将锤子从团长头上重重抬起的一瞬间,他便由昏迷状态变成了正常的睡眠状态。我将锤子收回我的背包中。
然而,就在他雷鸣般的鼾声响起的一瞬间,我悟了。
我悟了。
我终于想明白究竟是什么地方令我感到不对劲了。
一种难以抗拒的恐惧感宛如一只狰狞魔爪攥住了我的心脏,呃住了我的喉咙,我只感到一阵缺氧与窒息,而这种缺氧与窒息鬼使神差地驱使着我推开房门,冲出卧室,向走廊尽头的那面镜子看去。
那面镜子已经不见了,不仅如此,整条走廊都发生了令人膛目结舌的异变——走廊整整延长了一倍,而走廊另一端的尽头,有一只一人半高大的怪物与我相对而立。
当我看清那怪物的样貌时,我几乎惊骇地想要大叫,却被自身冒险家独特的职业直觉强行遏制住。
天呐,我几乎无法形容那只怪物——甚至,我觉得用“怪物”来形容它都实在是玷污了“怪物”这两个字!那异类的模样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想象,绝非文字所能描写,语言所能描述。
那是一具古老、腐烂,身上嘀嗒着黏性腐液的畸形体,是一切邪恶、肮脏、恐怖、怪诞的混合。我甚至无法描述出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只能说它的形状,它的骨骸,它赤裸在外的躯壳,都只是对于人类身体的拙劣模仿——那是一个令人厌恶的模仿地明显走错了方向的赝品,连弗兰肯斯坦见到了都会大为震撼!我甚至怀疑将这具躯体造出来的家伙究竟有没有照过镜子,知不知道人类应该长什么样子?而那沉默着的,不应能为这世界所容的异类身上支离破碎的腐烂肌肉更是令我感到阵阵难以形容的刺骨寒意。
我想跑,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异类扭曲的脸上那对混沌的、玻璃珠似的眼珠已经牢牢地锁定住了我。那对眼睛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就对我施展了无法名状的诅咒,迫使我的双眼也不得不紧紧地盯住它们。
我逃不掉了。
逃不掉了。
既然逃不掉,那就干他丫的!我可不只有变形易容的本事!
我纵身向那头异类冲去,那异类也几乎同一时间像一只无翼的大蝙蝠一般朝我扑来。我与它离得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它空洞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吸声。要说不恐惧是不可能的,但我还是抬起右手握拳,向那异类对我砸来的左拳迎上去。
“啪!”
两只拳头相撞。那异类顿时支离破碎,与之一同破碎的,还有那诡异延长出来的走廊。我愣愣地站在那儿。玻璃的碎片从我身体两边飞过,砸落在地上,即使擦过我的身体也没能给我带来任何痛感。
我呆住了。
紧接着,我听见一声骇人的尖叫。我扭过头,正巧与那蠢货团长直直对视。
尖叫声戛然而止。只见那团长双眼暴突,嘴大张着,面如死灰。突然,他两眼一翻白,直挺挺地匡当一声倒进房间中。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从团长的房子中仓惶逃出,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的身体带着我向奇迹马戏团的方向奔去,毫不在意会不会有人看见我。我听见了一声骇人的嚎叫。我分不出那是咆哮还是尖叫,但我发现那竟是我自己的声带发出的声响。我不知道这会不会吓到其他人。我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不过,四周恢复了面朝前运动的人们似乎并没有看见我,听到我的声音。我似乎已经不再与他们同处于一个世界中了。
这具身体的奔跑能力十分惊人,但那似乎也让我失去了变形的能力。我在一路上试了很多次,但原本得心应手的变形术却没能让我的身体产生任何一丝变化。
远远地,我看见了奇迹马戏团的大门。大门的一侧有一个踩着老军靴的老头,他看见我先是一愣,然后便举起手中提着的煤油灯向我示意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抹挤满皱纹的笑容。
“欢迎来到奇迹马戏团,团长先生,哦,或者应该叫你,画皮大师。欢迎回来。”
《画皮大师》完
灵感来源于洛夫克罗夫特的短篇小说《异乡人》,感谢克苏鲁之祖,尽管我写得并不克苏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