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阳把和洛子明见面的地点定在洛城大学侧门附近的一家牛排店里。

　　原因并非是牛排店人流量大，挤满了下课后和三五好友大快朵颐的大学生。

　　单单是因为他也饿了，除了早上在高铁上吃了点儿，整整一天他都没吃东西。

　　光喝水和饮料了。

　　美食推荐显示这家牛排店评分4.9，不少评价都是学生打的，表示不好吃你来XX系或者XX宿舍楼找我。

　　岑阳一看到这群魔乱舞的评论区，就知道自己不得不来一次了。

　　所以当心情沉重的，洛城大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洛子明穿过无数盯着自己的目光，走进包间的时候。

　　岑阳正在兴致勃勃地切着一块儿肋眼牛排，他已经吃了两块儿了，这是第三块儿。

　　洛子明马上退出房间重新看了一眼房间号，眉头锁的像麻花一样。

　　眼前的场景和他一路上预想的完全不同。

　　他的现象是一场残酷且自己始终落于下风的胁迫式谈判，为此他甚至和父亲通过气，无论这位来自科拉联合学院办事处的贵客说什么。

　　洛城生物，洛家都会照单全收。

　　至于父亲为何对办事处讳莫如深，洛子明自然是心知肚明。

　　然而现在，你告诉他，这位津津有味地猛吃牛排的年轻男生就是那位贵客？

　　洛子明暂时按下了定一家出色牛排餐厅的想法。

　　他不知道对方的想法。

　　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他犹豫的一瞬间。

　　岑阳已经到他眼前了。

　　“洛子明同学，幸会幸会，我也帮你点了一份肋眼，稍后还有一份酱牛肉拼盘和一份特色烤牛小肠，不介意的话一起吃吧。”

　　“……您不必如此费心的，您需要我帮您预订一家洛城的优秀西餐厅吗？他们家的牛排很有特色。”

　　“洛子明同学，如果你要请我吃饭的话，我们之后有的是时间。”

　　岑阳笑眯眯地绕过他，把门上的牌子转成“请勿打扰”后，咔嚓一下锁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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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阳知道自己不能太刺激洛子明。

　　“先正式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岑阳，来自科拉联合学院办事处。”

　　岑阳毫不在意洛子明是否会让人去查他的底细，如果洛子明和洛城生物能查出来，那失职的名单能拉出来几米长。

　　在游戏里，“将军之子”只是个文案策划随随便便想出来的身份。

　　在世界里，不一样。

　　洛子明比他设想的还要沉默，甚至没有提出任何疑问。

　　“别摆着一副苦瓜脸了，你做不出来生物实验，培养皿翻车，菌群暴毙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苦瓜脸吗？”

　　岑阳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洛子明这样搞得自己像个幕后大BOSS一样，好像下一秒自己就要强占洛城生物51%的股份。

　　他只想快点儿把事情说完，然后别耽误吃饭。

　　出外勤就算了，上午跑山区，下午跑城区也就算了。

　　总得让人吃饭吧？

　　听完这句吐槽后，洛子明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眼。

　　“我做实验基本不会出错，也没遇到过菌群暴毙，所以我在实验室里没有苦瓜脸。”

　　“听起来真是让人糟心和牙痒痒，也许你真的是学生物的天才。”

　　岑阳举起汽水，敬了洛子明一下。

　　“实验室里面，其他同学会有你这么好的运气么？”

　　“如果他们完不成，我会帮他们做的。”

　　“那我必须和你碰一杯了。”

　　岑阳帮洛子明倒上一大杯汽水，毫不犹豫地和他碰了个清脆的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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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刚刚的插曲，洛子明也放开了许多，岑阳知道现在是谈正事的时候了。

　　“洛子明同学，我以个人的身份联系你，是需要你帮忙做三件事，你家毕竟是洛城市的地头蛇，有些事情我一个人做起来非常麻烦。”

　　“您说就好。”

　　“第一件事就是严密封锁黑匣子信号源附近，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那里是一座新迷宫，信息泄露出去，总有不怕死的人贸然进去。”

　　“王城上校率领的工兵部队和一个加强排已经驻扎在那里了，周围的山上和各村镇也有洛城集团的人。王城上校和家父关系匪浅。”

　　“第二件事，我需要你帮我查几个人。”

　　岑阳拿出手机，给洛子明看了一遍相册中的几张照片。

　　洛子明几乎立刻坐直了身体，向他投来了惊奇的目光。

　　“这几张照片上的人你应该知道吧？药监部门在前九个月里面批准了近二十种生物药物和基因技术，全部来自天地基因，九个月前，这几个人来到天地基因入职，全部是应届毕业博士，你们想查，但敌对公司一直严格保密，现在我给你照片和不一定准确的名字。”

　　“……您是怎么做到的？”

　　“九个月前有一位生物博士被天地基因开除了，我今天在招聘软件上和他聊了聊，他很气愤自己突然被新来的几个人优化了，至今也没有找到工作，我给了他点儿好处，让他帮我做些事。”

　　“这件事让您破费了，我会给您双倍补偿的！”

　　“给的好处不是钱啦。”，岑阳笑笑，“我向他允诺了一个洛城生物的同级别岗位，相信贵司还有研究人员的缺口吧？”

　　“小问题……王姐，我稍后推给你一个电话，明天你和他联系一下，给他和之前同级别的岗位。”

　　洛子明挂断了人力总监的电话。

　　岑阳淡淡地说道：“这个人职业操守和能力都很强，交谈的时候，他率先告诉我绝不会透露技术方面的内容，另外，对已经失业9个月的他来说，洛城生物现在无疑是再生父母。”

　　“我给你的这几个人，我需要你查清他们的整个学术生涯、在校情况、家庭背景、导师以及全部的研究方向，尤其是临近毕业时的。”

　　“借助你家里在生物界的影响力，这些应该不难，另外在国外的分部抽几个人，去他们的家庭住址看一下。”

　　洛子明点点头，“这些也没有问题。”

　　“第三件事，和我一起去趟天地基因，仔细交流一下产品。”

　　“什么？”

　　洛子明突然睁大了眼睛，他家的洛城生物现在和天地基因是死对头，市场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他作为洛侠的儿子，怎么能跑到天地基因总部去洽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有时候人就得脸皮厚一点儿，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天地基因这家新开的公司，基因技术发展这么快？”

　　岑阳把杯子里的汽水一饮而尽，说道：“派手下的人去和你这位洛城生物的少爷亲自去，能看到的东西是天壤之别，动将未必是手坏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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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您好，稍后我想去贵司当面了解一下产品，可以预约么？必须提前半个月预约？抱歉，我是洛子明先生的助理，相信贵司的这场加班在所难免，去叫您的领班吧，我相信他认识这个电话号。”

　　岑阳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洛子明，“我要说的事情都已经说完了，洛子明同学，现在你可以提问了。”

　　“我妹妹梓晚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暂时没有大碍，飞机上的设备似乎依旧在正常运作，搭载的食物和水也很充足。”

　　“……我没有什么问题了。”

　　“那我可就要把门打开了，这份套餐里面还有两份肉没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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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洛城市高铁站的地下车库里面，洛子明把车停在了最偏僻最看不到灯光的角落。

　　有事情不对劲。

　　很不对劲。

　　他瞥了一眼身旁副驾驶上的岑阳。

　　岑阳望着窗外。

　　他如此大费周章地布局以及查探消息，目的就是要掌握真相。

　　在游戏原剧情中，主角团只负责破坏副本内献祭仪式，然后把人救走。

　　至于这场献祭的意图，没人会在意。

　　打游戏时玩家只需要操作主角完成设定的任务就好。

　　对于生活在这个世界里面的岑阳来说，查清一切，把潜在隐患斩草除根，考虑的可就多了。

　　岑阳慢慢地思考着。

　　对于这群异常难缠的，聪敏过人的敌人——

　　蜥蜴人。

　　来自地底世界，由冷血爬行动物孵化而来，化为人形的它们，目的到底是什么？

　　那位被称为“1号”的蜥蜴人首领，用一整架飞机的活人来执行献祭仪式，又是为了获得什么？

　　岑阳觉得自己还没有获得足够的信息，串不起来。

　　山脉，山虫。

　　这两个词给了他些许触动，但是不够。

　　如果只是为了攻略地底黑山脉这个副本，那现在就可以出发。

　　如果试图查清敌人的意图，乃至整个天地基因背后藏着什么，依然要耐心。

　　前世对剧情的了解都是片段化的，以及网络讨论热度高的部分。

　　而且。

　　岑阳危险地眯起眼睛。

　　游戏文本中的剧情，和亲身在这个世界里面体验到的剧情。

　　感受可是天壤之别。

　　没有任何代码和美术可以模拟一个世界，永远也不会有。

　　这里是人类安居乐业的世界，永远都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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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阳知道，自己必须开口说话了，车里的气氛变得很低沉。

　　“即便不是生物系，也没有了解过基因技术的我，也能看出来蹊跷，相信你比我心头的疑惑更甚。”

　　岑阳的话语正符合洛子明的心中想法。

　　他犹豫地开口：“……天地基因自吹自擂，将所有的实验室和研究所全部集成在了天地基因大楼内，号称这样能够便于交流互助，大大提高了研发效率。”

　　“但根据那几位洋洋得意的经理带领的参观，仅仅依靠那些实验室，很难做出如此辉煌的技术突破，洛城生物不论是在人力，设备，技术积累上都要比他们成熟……”

　　“而且所有的实验室全部是严格分工，小环节泾渭分明，一个实验室只负责一个小步骤，即便是技术主管，想来也没办法反推全部过程。”

　　洛子明眉头快拧到一起去了，岑阳帮他说出了结论，“除非还有一座规模相当的大研究所，并且所有的核心技术都是在那里负责的，这里只负责细枝末端和生产。”

　　“……就是这个意思，等我查出那几个人的情况，会告知你的。”

　　在路上，岑阳已经和洛子明交换了联系方式，这次是实打实的自己手机。

　　岑阳看了一眼时间，说道：“紧急勘探召集令应该很快就会发布了，如果不出意外，明天我还会来洛城市，这趟来是提前打点。”

　　“洛子明同学，能借我一辆车么？”

　　洛子明听完，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掏出了裤兜里的车钥匙，一把举在了岑阳面前。

　　岑阳一愣，随后爽快地接过来，说道：“够意思，等到你去京州市，我一定把我的车也借给你玩几天。”

　　“这是小事一桩……岑阳，明天就是紧急勘探吧？”

　　“是的，我提醒你一句，如果你也想参加紧急勘探，现在就回家吃饭睡觉，养足精神。对了，还有一件事。”

　　岑阳凑近洛子明，“明天我跟着领导来，你先装做不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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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州市，夜深了。

　　市区内，一个环境优美，绿化丰富，家家户户都很安静的老小区内。

　　尹青栖一边打哈切，一边慢慢走上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的老楼梯。

　　水泥的楼梯表面被来来往往的住户的鞋底抛了光，边缘的钢筋也显露了出来。

　　少女嘿咻一下正正纤瘦肩膀上的斜挎式书包，歪着身子从书包外层拿出家门钥匙。

　　一串小小的钥匙，分别代表了几个她最熟悉的地点。

　　家，学校教室，办公室，车库以及爷爷奶奶家。

　　打开有些年头但依旧坚固可靠的防盗门，屋子里黑漆漆的，尹青栖轻车熟路地开灯，换拖鞋，把书包丢到沙发上。

　　她吧嗒吧嗒地走进洗手间洗个手，镜子里是她带着掩盖不住的疲惫的眼睛，和那张温柔好看，带着些迫害感的少女脸庞。

　　三室的宽敞单元房内，如果她不开灯的话，就会一直是黑漆漆的样子。

　　主卧紧紧关着门。

　　一间次卧被她装饰成了很温馨的闺房，另一间次卧则是变成了储藏间。

　　所有的东西都被摆放的井井有条，里面有一张宽大的桌子。

　　内行的话，一眼就能认出桌子上的刻印刀和制卡原料。

　　尹青栖冲完澡，换上温暖舒适的睡意，呈大字型，放松地仰面躺倒在自己的卧室床上。

　　床铺的暖意慢慢地把她包围。

　　如天鹅绒般丝滑的床铺只能缓解身体上的酸涩疲惫，却无法宽慰人的精神。

　　她纤白的手指抓着手机，把它举到自己面前，那双好看的眼睛略略带着隐忧。

　　昨天那位奇怪的实习生，今天似乎没有来办事处。

　　前往洛城市的小队已经报告找到了那架失联的飞机，但信号似乎是来自地下深处……

　　找到的不是残骸，而是依然在正常运作的飞机，这是好事。

　　但也让事情变得异常奇怪。

　　尹青栖知道，自己必须考虑飞机处于一座新迷宫中的可能性。

　　如果当地确认了这一点，自己必须要跑一趟洛城市了。

　　迷宫，迷宫，迷宫……

　　少女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字眼，如果是熟识她的人，一定会惊讶于，她永远好看而安宁的眼眸中，也会出现片刻的黯淡。

　　眨眼间这些情绪就在她眼中消失了。

　　尹青栖拍拍自己的枕头，让它变得更松软，按照自己一向以来遵循的时间表，准时熄灭了卧室里的灯。